中軍主帥大纛再度被擊折,攻城無功而返,兩白旗精銳不說城外的損失,但是攻進城去的那七百人便是兩個牛錄的兵力,令多爾袞心痛不已。戰後統算,正紅旗和兩白旗又損失了一千五百餘兵力,軍心嚴重受挫。如今但凡明軍營地中有些什麼響動,士卒和將官都如同驚弓之鳥一般,風聲鶴唳,驚懼不已。
一連串的打擊,讓心高氣傲的多爾袞連吐兩口鮮血,整整昏迷了一天一夜。八旗貴族頓時沒了主心骨,攻城的事情也暫時擱置下來。衆人無奈之下,只得推舉多羅饒餘貝勒阿巴泰暫時主持大局。
其實,按照勳爵官位來分,是萬萬輪不到阿巴泰來總攬大局的。大阿哥豪格、多鐸兩人中哪一個的實力和地位都遠遠超過了阿巴泰。只不過,多鐸在攻城時也受了傷,目前只能靜養,而豪格則是有意撂挑子,誠心看多爾袞兄弟的笑話。再說,他也不願意接受這個爛攤子,因此也託病不露面,將鑲黃旗的事務交給鰲拜統管,自此之後便足不出帳。
阿巴泰雖然官位不高,手中兵權較弱,但卻是老奴酋努爾哈赤的第七子,而且是庶子,因此一直不得皇太極重用。其人雖然粗豪耿直,卻是兵事上的一把好手。其子博和託、博洛皆是滿清軍中的後起之秀,勇猛善戰,就連幼子嶽樂如今都已是弓馬嫺熟,甚得皇太極和多爾袞欣賞。
皇太極甚爲討厭阿巴泰,這在關外是有目共睹的,但多爾袞卻是對阿巴泰極爲拉攏,因此,當多爾袞昏迷之後。滿達海、祁充格、多羅貝勒尼堪等便迅速推舉阿巴泰暫時執掌帥位。豪格等人因爲打算置身事外,因此並沒有反對,但他們這一派系卻再次提出了撤兵東進,與嶽託會師的計劃。
阿巴泰在這一點上,態度卻異常堅決。經過兩次大規模的攻擊。眼見着鉅鹿已經不可能旦夕而下,再想抽身東進,已經不是最穩妥的選擇。之前,明廷命令山東兵馬入衛京師,山東總兵劉澤清、山東巡撫顏繼祖領兵屯駐在德州一線,之後進駐河北廣宗。隨軍並帶有大批糧草,隨時準備支援盧象昇,但因爲兵少,清軍又分爲四路進擊,所以不得不困守廣宗,與盧象昇的宣大軍團遙相呼應。
嶽託攻入山東之後。劉澤清連招呼都沒打,便開拔撤回山東,卻始終不敢與嶽託交戰,只是明哲保身。而顏繼祖只得帶領五千士卒獨守廣宗,這些天來,已經經由漳河向鉅鹿運送糧食萬石。有利的支援了宣大軍團的作戰。
阿巴泰的戰略便是,派出精銳騎兵一一拔除鉅鹿周圍的明軍據點。孤立盧象昇所部,切斷他們和外界的一切聯絡,尤其是要拔除廣宗這個屯糧之地。
經過四天的血戰,廣宗陷落,顏繼祖率領少數部隊突圍而出,出城時,一把大火點燃了城中的存糧。清軍火速入城,總算救下一些糧食,稍解燃眉之急。
高啓潛的關寧軍則依舊龜縮於雞澤,阿巴泰派出尼堪率三千輕騎在其周邊遊弋。如此一來,高啓潛的五萬大軍便戰戰兢兢、不敢輕出。
“七哥此舉是謀國之道,甚是穩妥!”病塌上的多爾袞還是萎靡不振,臉色白的嚇人。
“盧象昇始終是我們的心腹大患,如果他的兵馬有限。倒不足爲患,可現如今他坐擁三萬能戰之軍,還擁有犀利無比的火器。我軍一旦北上,他在後銜圍追擊,關寧軍萬一再有所動作,我軍便兇險萬分了!”多爾袞緩緩說出這一番話,便是要給帳中的諸將聽,不是他不想東進,實在是不除掉盧象昇,清軍便無法安心的向東轉移。
一番話說完,阿巴泰以及兩個兒子博和託、博洛以及祁充格等人都是頻頻點頭。阿巴泰因爲庶出的身份,屢遭皇太極排擠,堂堂的努爾好吃第七子,這麼多年竟然連一個郡王的名分都沒有得到,眼見着幼弟們一個個封王,他的心裡確實不是滋味,又因爲內宅的事情被皇太極幾番呵斥、懲罰。因此便不由自主的向多爾袞靠攏,而且,他的兒子們與多爾袞兄弟年紀相近,倒是相處的甚爲融洽。
“廣宗一克,鉅鹿便再無外援,接下來我軍便可以對其再度發起進攻。”阿巴泰說道。
多爾袞點點頭,“一定要着重攻擊一點。之前本王誤認爲鉅鹿城池是一個弱點,不想卻被盧象昇利用。城南大營朱平安所部火器厲害,七哥便不妨從城北下手,猛攻楊國柱的營寨,拿下城北明軍大營再作計較!”
“嗻!”大帳中唯有阿巴泰端坐行禮,其餘的人俱都是站着躬身行禮。
“寧完我!”多爾袞忽然叫道寧完我的名字。
幾天的光景,寧完我消瘦了一大圈,兩腿叉開,一扭一扭的走上前來,滿臉的幽怨和委屈。祁充格等一衆貴族頓時不自然起來,輕咳兩聲便不着痕跡的向旁邊讓開了幾步。
“咳、咳!”多爾袞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這位漢官中的翹楚。當日一役,明軍的毒氣彈擊中中軍大帳,多爾袞幸得衛士相救,滾下山坡,沒有着了毒氣的道兒。但滿營的貴族卻是齊齊的中了毒,一個個性情大變,竟是將倖免於難的寧完我給“糟蹋”了。事畢之後,清醒過來的衆人齊聲大罵明軍歹毒,卻是沒人願意理會被蹂躪的奄奄一息的寧完我。
一連數日的光景,寧完我連牀都下不來,但其“厄運”卻瞬間傳遍了整個大營,不管是清軍士卒還是漢軍旗士卒俱都嗤笑不已,沒想到一衆貴族居然還有龍陽之癖,而且竟然連寧完我這個老傢伙都不放過。
“過去的事情都算了,諸位貝勒、輔國將軍等都是中了明狗的毒煙纔會如此。本王已經下令,此事要嚴加保密,不得傳揚出去,一旦有人拿此事來找你的麻煩,你儘可以直接稟報本王替你做主!”
“奴才謝王爺維護之恩!”寧完我艱難的跪下去磕了個頭。
“你從現在開始什麼也不要管,立刻去查清楚明軍城南大營守將朱平安的一切消息。他的出身、經歷、人脈,本王都要清楚的知道。本王很奇怪,這樣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官,是如何得知咱們大清的……,咳,咱們大清這麼多的事情的!一定要詳細,越詳細越好!”
“奴才一定盡心竭力!”寧完我終於控制不住,涕淚交流,“奴才一定將朱平安那狗賊的一切消息查明,呈遞到王爺的面前。王爺,恕奴才直言,這狗賊心思如此歹毒,長此以往必是我大清的心腹之患,奴才認爲,應當派人速速刺殺於他,或是命範家動用在明廷的勢力,將其貶官,以除後患!”
多爾袞想了想,“暫時不要,本王對這朱平安倒是甚感興趣,另外,他的背後還有什麼人,在明人朝廷中有沒有什麼根基,這些打聽清楚了,再作計較!”
“嗻,奴才領命!”
……
明軍大營經過這幾日的休整,士卒們已經逐漸恢復了精神。廣宗的失陷的消息傳來,原本歡欣鼓舞,士氣滿滿的大營,瞬間又低落下去。如今,廣宗是唯一可對鉅鹿支援的據點,顏繼祖身爲山東巡撫,轉戰千里,堅決的執行了兵部最初下達的命令,將山東的糧草運往宣大軍中,即使是楊嗣昌後來改變主意,決心孤立盧象昇,並將停止運糧的命令親自下達給顏繼祖本人,顏繼祖都不爲所動。
劉澤清的擅自撤軍,恐怕便和王樸是如出一轍的把戲。劉澤清撤退之後,廣宗兵力空虛,再也無法抵擋清軍的攻擊,堅守數日之後陷落,顏繼祖突圍。
清軍已經基本上完成了對鉅鹿的合圍。姚東照的三府民軍也無法再深入進來,只能在外圍對盧象昇進行支援了。
剩下的,便是看雙方的這一場戰役需要多少的時間來完成了。
因爲盧象昇的運籌帷幄,鉅鹿總算沒有多爾袞的“項莊舞劍、意在沛公”而陷落。突入城池的七百韃子也被全殲,但白甲精兵的戰力的確驚人,即使是戰至最後,也無一人棄械投降,七百人的隊伍,愣是堅持了小半個時辰,最後才全軍覆沒,饒是如此,藉助於火器的幫助,明軍也付出了五百人的傷亡。
“伯祥走了幾日了?”盧象昇站在城頭,看向京師的方向,問身邊的朱平安等人。
“稟督帥,楊大人已經去了有八日了!”朱平安回答道。
盧象昇看着運出的清軍大營,臉上全是憂色。韃子這一連數日都沒有攻城,卻是在四處出擊,一面搜掠糧草,一面拔除鉅鹿周圍的堡壘、村寨,進一步壓縮了明軍活動的範圍。營寨中的清軍則在日夜趕製攻城的器械,看來下一場大戰迫在眉睫。
“去雞澤的信使回來了嗎?”
朱平安和虎大威等人互相看看,“回來了,只是……!”
“高啓潛還是不肯出兵,是嗎?”
衆人沉默不語。
朱平安想了一會,開解道:“督帥且放寬心,楊大人此去京師,不日一定會有好消息傳來,咱們在京師籌謀了這麼多,還不就是爲了這最後的全力一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