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奎和鞏永固兩人卻是心急,彷彿生怕朱平安藉機逃脫了一般,不由分說,便將朱平安拉上了馬車,衝着不遠處看的有些發愣的王金髮和瞎子等一干侍衛一揮手,囑咐他們緊緊跟上,接着便馬不停蹄的向着西城坊的周奎別院駛去。
周奎是有了名的視財如命,只要是沾上了銀子的事情,跑的比誰都快。而對於鞏永固此人,朱平安倒是願意結交一番,此人生性豁達豪邁,毫無駙馬的架子,更是個熱心腸。最重要的原因,在真實的歷史上,他除了與樂安公主伉儷情深,堪稱佳話之外,在李自成攻北京的時候,他帶領着全家與國殉難,絕對算得上是大明數得着的忠臣烈士。僅這一點,朱平安便對其人很是尊敬。
朱平安嘆口氣,指指身上的官袍,“伯爺,您總得容下官回府換身衣服吧!”
周奎一瞪眼,“平安小子,瞧不起老夫不是。老夫那宅子中難道連幾件衣衫都拿不出來嗎?”
朱平安只得無奈的點點頭,這周奎生性吝嗇,但家中的確是富可敵國,比之如今困在紫禁城的崇禎皇帝不知要寬鬆多少倍。莫說是幾件衣衫,恐怕他這一個宅子內準備的衣衫,就足夠開一個成衣店了。
此時已是下午時分,到了周奎的宅院,自有家人迎上來,伺候着三人沐浴更衣,朱平安更是趁這會功夫先弄了點午飯填飽肚子,要不然。空着肚子喝酒,一準是昨晚的下場。
沐浴之後,換上下人準備好的衣衫,頓覺清爽。剛剛結識的成國公朱純臣也趕到了周奎的別院,看來他也是今晚的貴賓。
成國公的爵位始於永樂年間,是如今的大明朝僅次於英國公的勳貴。如今的英國公張之極身子孱弱,常年滯留南京,只是最近身體狀況極度惡化,才由崇禎皇帝特旨照準其來到京師太醫院診治,可眼見着也就是這一年半載的事情。所以。如今的京城勳貴都以成國公府馬首是瞻。
成國公朱純臣不過四十多歲的年紀。已經早已沒有了先祖朱能的武將氣概,整個人身形臃腫,好似廟中供奉的佛爺。其人倒是能言善辯,自打他一進門。便是妙語連珠。惹得衆人不斷開懷大笑。
眨眼間。外面已是華燈初上,周奎看了看時辰,不禁一皺眉。口中喃喃的說道:“怎麼還未到?”
“伯爺請的還有貴客嗎?”朱平安等人俱都問道。
說話間,外邊的家人已是高聲通報,“稟伯爺,寧遠總兵吳三桂將軍到!”
朱平安一愣,卻沒想到周奎居然請來了吳三桂,這卻是打的什麼主意?衆所周知,不僅是在鉅鹿還是在京師,吳三桂已經和朱平安結下了仇怨,彼此的部下也在京師中挑起了好幾次的事端,中都兵馬和遼鎮人馬之間的不對付,就連京師中的黃口小兒都知曉,這周奎卻爲何偏偏請了吳三桂來赴宴。
周奎似乎是看出了朱平安的不悅,特意在出門前湊到朱平安的身前解釋道:“平安,你也不要過多思慮。這吳三桂世居關外,在遼東是根深蒂固,關外的豪門都是以祖家和吳家爲尊,咱們在山東做生意,海船至遼東是一條便捷通道,還有關外的鹿茸、人蔘等物到了山東,那可是平地便要漲上數倍的。老夫也是看在生意的份上,跟他結交一二,也知你和他有些過節,但總能沒有將到手的金銀推出去的緣故,總要和氣生財纔是啊,你說,是吧?”
周奎這麼一說,朱平安倒沒有說別的,只說一切聽從伯爺吩咐就是。周奎這才眉開眼笑的到廊下相迎。
吳三桂其人,無論歷史中,或者是面對面的瞭解,朱平安都對此人有些不屑一顧。其人狡詐善變、投機鑽營的本事當世無雙,這楊嗣昌剛剛失勢,他便掛上了周奎的門路,估計這也是遼東豪族的意思。楊嗣昌離開京城,明眼人已經根據着這段日子一來的不尋常琢磨出了一些味道,估計是想通過周奎和周皇后這邊也搭上線,總好過在田弘遇和楊嗣昌一棵樹上吊死。
關寧鐵騎之精銳天下聞名,卻始終龜縮在城池之內,最後反倒變成了入關的清軍的馬前卒,追亡逐北,將南明和大順軍的餘部清剿了個乾乾淨淨,真是將數祖忘典做到了極致。至於後來的三藩之亂,再度起兵反清,則根本是吳三桂忌憚康熙小麻子的削藩之策,不肯將地盤和兵馬交出來,這才引發的利益之戰,以朱平安看來,什麼的反清復明、再造漢人江山的口號,不過是吳三桂自圓自說的鬼話而已。這個人說到底,便是這一歷史時期最大的投機者。
腳步聲響,一身青袍的吳三桂將身上的罩服遞給親衛,大步走上臺階,向周奎等人見禮,面上也是春風和煦,剛剛一躍成爲大明最年輕的總兵官,此刻也是格外的得意舒暢。
吳三桂笑容可掬的給迎出來的周奎見禮,卻一眼看到了廳中的朱純臣和鞏永固和朱平安等人,眼神一落到朱平安的身上,面上的笑容便是一滯。
吳三桂同樣沒有想到會在周奎這裡遇到朱平安。事實上,關外大族在朝中也有眼線,但相比較京師而言,其影響力與其他中樞的派別相差很大,蒐羅到的衆多訊息也就是,楊嗣昌即將離開朝廷中樞,而周延儒即將再次入閣,眼見着便要大用。而周奎如今正是恭賀周延儒坐在同一條船上。
因此,吳三桂並沒有請示遠在關外的父親和舅父,而是果斷的選擇了先和周奎掛上鉤。雖然楊嗣昌在位的時候,對於身爲高起潛的義子的吳三桂照拂良多,吳三桂卻沒有打算繼續坐在一條已經有下沉趨勢的船上。高起潛在這種時刻。果斷的選擇了閉門不出,消聲覓跡,便足以證明再堅固的政治同盟,沒有了利益的支持,也會在頃刻間垮塌。
坦白說,吳三桂對朱平安沒有好感,即使自己已經成爲了大明朝最年輕的總兵官,可與朱平安相比,自己的那點功勳着實算不上什麼。尤其是此人飛揚跋扈,不知在一個場面折辱過自己。其中還包括他的家奴。竟然也敢踩到自己的投上。聽聞此人也是家奴出身,怪不得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偏偏是這樣一個人,又和自己不差上下,這讓吳三桂如鯁在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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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三桂跟在周奎的身後進了花廳。和鞏永固以及朱純臣見禮之後。走到朱平安的面前。周奎忙說道:“聽聞將軍與平安之前有些誤會。今日難得齊聚一堂,兩位都是朝廷的少年英傑,所謂不打不相識。邊看在老夫的面子上化干戈爲玉帛如何?”
吳三桂淡淡的一笑,摸摸臉上的傷疤,“伯爺說笑了,朱將軍如今是朝廷的股肱之臣,我吳三桂只不過是關外的一介武夫。臉上的這兩條傷疤,條是當年爲救父親大人在萬軍之中留下的,而這另一條,則是拜朱大人所賜……!”
吳三桂看看周奎有些驚訝的表情,隨即換上一副笑容,“不過,既然伯爺這樣說起,那小將從命就是!”
一番話毫不掩飾的透露出對於朱平安的恨意,但又給了周奎臺階和麪子,可謂萬分周全,既讓周奎滿意,又讓朱平安心中不快。
周奎長出一口氣,這兩個人可是自己發財大計中重要的兩個環節,缺一不可,周奎可不管他們是不是真心和好,只要表面上是一團和氣,不耽誤自己發財就行。
周奎滿心歡喜的看向朱平安。
朱平安卻看向吳三桂臉上的兩條傷疤,一條顏色淺些,看來是經年之前留下的,還有一條顏色鮮豔,透着血色,分明便是曹無傷一人一劍,逼迫雞澤高起潛大軍救援鉅鹿時,給吳三桂留下的教訓。
兩條傷疤都在一邊臉頰上,偏偏一條向左偏,一條向右偏,就像是在吳三桂的臉上刻上了一個大大的“x”,跟後世某部超現實動作電影中的符號卻是極爲相似。
簡直是越看越像,朱平安一個沒忍住,噗嗤一聲竟然笑出聲來。
吳三桂當即變了臉色,“朱平安,你這是在取笑本官嗎?你莫忘了,這條傷疤可是你的家奴乾的好事,本官還沒有找你算賬,你竟然……!”
周奎頓時也變了臉色。
哪料到朱平安卻連連擺手,“吳將軍誤會了,本官看到這兩條傷疤交織在一起,突然之間想起一則記載,其中倒是與這楊的形狀大有關聯,一時興奮,情難自已,還請吳將軍不要見怪!”
“記載?”不要說吳三桂,就連周奎、朱純臣、鞏永固都是一愣,萬沒想到朱平安能扯到這上面來。三人中也只有鞏永固無意中看到朱平安眼中狡猾的光芒一閃,頓時心知肚明,朱平安這是在消遣吳三桂。
鞏永固和王夢弼一起到雞澤軍中宣旨,可是見過高起潛和吳三桂父子的跋扈,也受了不少的窩囊氣,此時一見朱平安消遣吳三桂,頓時來了興致。
“朱平安,今日你如果不說出來一個子醜寅卯,本官與你誓不罷休!”吳三桂咬着牙說道。
朱平安清清嗓子,“本官有幸曾在中都一雲遊道人的手中看過西漢末年劉歆所編纂的《山海經》殘頁……!”
一旁的鞏永固頓時藉機驚呼起來,演技堪稱逼真,“朱將軍居然見過西漢的《山海經》殘頁,據傳早已消失於人間,將軍居然能親眼所見,真是幸運啊!”
吳三桂、周奎、朱純臣三個人中,兩個是武官出身,一個不識字的大老粗,只能似懂非懂的看着朱平安與鞏永固“激動的交流”。
“其中記載道,在極西之地,有一國,名喚美麗堅。便有野生的狼人,身上配有此等標記,雙手尖利如刀,後來被美麗堅朝廷招安,成爲一代名將,人稱‘金剛狼’!”
“那不便是兩晉郭璞所做的《山海經》中所記載的神獸——陸吾嗎?”鞏永固接的恰到好處,“相傳其虎身人頭,兩雙利爪無堅不摧,似乎身上也有如此的記號!要說吳將軍這兩道疤痕渾然天成,莫非是上天的預兆,要使吳將軍成爲我大明之一代名將?”
朱平安心中一聲讚歎,“夠默契,真是人才!”偷偷的衝鞏永固一豎大拇指。
吳三桂等三人面面相覷,吳三桂就算再有怒氣,此時也發作不出來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