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爾哈赤時代,八旗不過是一種緊密聯繫在一起的部落聯盟。到了皇太極登基之後,開始逐步接受先進的漢文化,並對八旗制度進行一系列改良和完善,但充其量也不僅僅是改良,遠遠達不到一個帝國軍事武裝的專業化水平。
八旗旗丁,出則爲兵、入則爲民,因爲塞外的嚴寒艱苦生活,造就了士卒彪悍、耐勞、嗜血的堅韌性格,這也是八旗精銳戰鬥力的一種保證。但有一點,是皇太極作爲滿清第二任統治者,而且是擁有極大抱負的統治者所不能接受的。
那就是,目前八旗的實際權力還分散在旗主的手中。就如同掌握正白、鑲白兩旗的多爾袞和掌管正紅、鑲紅兩旗的代善,便是僅次於皇帝且不可忽視的兩股大勢力。他們也在不知不覺間影響着滿清的軍政之策的制定和執行。
代善和多爾袞分明便從皇太極的話語中聽到了他想要改變現狀的強烈願望。各旗抽調精銳士卒,交由皇太極和長子豪格統一率領,迎戰洪承疇大軍,這是什麼意思?這要將各旗旗主置於何地?要知道,那各旗的旗丁現下可都還是直屬於旗主一人的私有財產啊!
代善和多爾袞互相看看,直到現在才發現今日闖宮覲見的正確性,如果不是闖宮,哪裡能知道皇太極居然打了這樣的算盤,如果真要被他實行成功,長此以往,那八旗不就成了一個代號而已了嗎?
這些年,代善屢屢被皇太極訓斥。饒是他想息事寧人,但樹欲靜而風不止。早年被努爾哈赤所厭,到手的汗位繼承人被廢,之後迫不得已擁戴皇太極登基。但卻因爲一些芝麻大小的事情被屢屢責罰,甚至削減牛錄。代善心中明白,皇太極是因爲自己手中的兩旗部屬而心存忌憚啊!這一點,多爾袞和他感同身受,但只能敢怒而不敢言。
可今天,他們兩個絕對不能再退讓了。因爲,一旦讓皇太極順理成章的將徵集八旗人馬盡歸所用之後。那代善和多爾袞將會失去目前擁有的一切。只能成爲滿清朝堂上兩個可憐的傀儡而已。而且是隨時會被砍下腦袋的傀儡。
代善沒有起身,而是膝行到皇太極的階前,重重的叩頭,“皇上不可。皇上乃我大清一國之根本。萬金之軀。萬不可妄動!”
多爾袞也上前說道:“禮親王言之有理,請皇上三思。更何況,如今宸妃娘娘仍在病中。正需要皇上陪伴在側,請恕臣弟妄言,如果一旦宸妃娘娘……,那皇上?”
一聽多爾袞這話,皇太極心底積鬱已久的憂愁和怒氣頓時發作起來。多爾袞的一言正戳到皇太極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洪承疇舉大兵出關,這正是千載難逢的良機,只要擊敗明廷大軍,便可以拔除明廷在關外的全部據點,滿清兵鋒將直指山海關下,自此以後,關外遼東千里疆域將正式歸入滿清的版圖。更何況,這樣一來,還可以藉此大勝的威勢,將皇太極本人在滿清內部的威勢提高至一個全新的高度,正可以順勢對八旗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將軍權和財權完整的收歸到皇權的掌握之中。
但偏偏在這個時候,與自己情深意重的宸妃卻又病入膏肓,眼見着現如今不過是在撐時候而已,自己一旦率軍離開,少則三月,多則半年到一年,這宸妃一旦有了什麼變故,自己就將抱憾終生啊!
爲何一月不理朝政,便是皇太極始終在兩難之間艱難的選擇、煎熬。
多爾袞大聲喊道:“臣弟不才,願領軍出征,一雪前恥,請皇上恩准,不破洪承疇,願以人頭謝罪!”
皇太極眼中的精光一閃,死死的盯着多爾袞,他心裡可以肯定,自己的這些打算,已經被這一老一少兩隻狐狸看的清清楚楚。
皇太極有些不耐煩的一揮手臂,“休要再多言,朕意已決,此戰朕必定親自領兵出征!”
多爾袞還要再說點什麼,卻被代善搶了先,代善深施一禮,大聲說道:“既然皇上已經做了決斷,老臣這便通知八旗,即刻整軍備戰,隨皇上出征!”
皇太極一愣,卻是沒想到代善能答應的如此乾脆,仔細一想,立刻品出了代善話中的意思,連忙勸阻道:“二哥不必如此,你已經上了年紀,嶽託又剛剛病逝,還是留在盛京主持大局吧!”
代善立刻昂起頭顱,“皇上此言差矣,此戰乃關係到我大清國運存亡之一戰,老臣雖然上了年紀,但卻是正紅、鑲紅兩旗旗主,不僅是老夫,八旗旗主都將參戰,爲我大清崛起浴血疆場,雖死無憾!”
說完,代善便站起身,頭也不回的出宮而去。多爾袞不解其意,連忙也告退離開。只留下皇太極和哲哲兩夫婦站在院內。良久,皇太極才悠然長嘆一聲。
不遠處,范文程心驚肉跳的侍立一旁,不僅是一言不發,而且背上的官袍也已經顯出汗水的印跡來。
多爾袞緊走幾步,追上代善,這才發現這位二哥已經是滿臉鐵青。“二哥,您這是……?”
代善看了看多爾袞,兩人日常雖各有打算,但現在卻只能同仇敵愾。代善牢牢的抓住多爾袞的手臂:“十四弟,八旗是父汗留下來的祖制,各旗自有旗主掌管,八旗合議,輔佐大汗共掌江山,這是父汗嘔心瀝血設定的制衡之策。這些年皇上要做什麼,我都沒有過問,但要以大戰爲契機修改旗務,那卻是萬萬不可的!八旗旗主也絕對不會答應!你明白嗎?”
說完,也不等多爾袞說話,徑直大踏步向着乾元殿走去。
多爾袞的身形不由自主的停頓下來,看着代善的背影。嘴角慢慢的顯出笑容來。
剛到乾元殿,便聽到大殿上已經炸開了鍋,接着便是諸位貴族一連聲的吶喊,接着便從大殿中一窩蜂的涌了出來。阿濟格更是叫嚷的起勁,“皇上想要丟下我們御駕親征,這讓咱們這些臣子的臉往哪兒擱,都回去召集人馬,等着宮裡的旨意,咱們八旗男兒沒有貪生怕死之輩!”衆人轟然應諾,一衆漢官則是閉口不言。
等到衆人都隨着代善出了宮。故意落在最後的多鐸、阿濟格才湊了過來。
多爾袞衝着阿濟格一豎大拇指。“十二哥,做得好!”
阿濟格冷笑一聲,用下巴瞄瞄關雎宮的方向,“那位終於肯出兵了嗎?”
多爾袞拉着兩人走到僻靜的所在。負起雙手。點點頭。“那位好歹毒的心腸,竟然想利用此次大戰,一舉削奪八旗的兵權。還好禮親王總算沒老糊塗。關鍵時刻站在了咱們這邊!”
多鐸興奮的一揮拳頭,“那是自然,咱們八旗都指着奴才們才能榮華富貴,他一句話便想收了兵權,哪有如此便宜的事情!兩位哥哥,聽你們一句話,我這就去召集人馬,說什麼這首功不能落到他的手中!”
阿濟格皺皺眉頭,勸住多鐸,“可這御駕親征是誰也阻擋不了啊!到時候要是旗開得勝,保不住他又藉着大勝的餘威,想出什麼幺蛾子來算計咱們啊!”
多鐸嘿嘿一笑,忙讓多爾袞和阿濟格不必憂慮。剛剛莊妃已經派心腹特意送來口信。說是如果此次皇太極非要御駕親征,那也是沒辦法阻攔的事,但多爾袞兄弟大可不必爲此擔憂。皇太極心憂宸妃的病情,即便出征也是心不在焉,萬一宸妃真的撐不住了,消息傳到軍前,也指不定皇太極會做出什麼變故來。
而到時,便是多爾袞的機會。
聽完多鐸的口述,多爾袞深思良久,心中除了感動,就是滿腹的懷疑。難道說,皇太極真能爲了一個女人,而寧願捨棄這次國戰?還是,大玉兒心中已經有了對策?
思來想去,也沒有找出一個答案來,多爾袞索性丟在了一旁,對於大玉兒這位初戀情人,他是絕對信任的,盛京出了什麼事情,她不僅會第一時間通知到自己,而且以她的聰明才智,也一定能夠做出最正確的應對。
“當務之急是儘快召集我兩白旗部屬,準備兵刃鎧甲,籌集糧草,真被出征!”多爾袞是三兄弟中主心骨,此時少不得要叮囑自己的兄長和幼弟。
“還有!”多爾袞看向阿濟格,“十二哥,我讓你打探的火炮的事情如何了?”
阿濟格苦笑着回答道:“不成,孔有德那傢伙膽小如鼠,喝酒吃肉不含糊,可一說到正事便是推得乾乾淨淨。烏真超哈所部折損不小,孔有德一早便得了宮裡的命令,說是要日夜趕造火炮,也根本沒有餘力來給咱們幫忙!“
多爾袞的眉頭 一下子皺起來。鉅鹿之戰,明軍的火器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這還僅僅是中都一部的人馬,要是洪承疇大軍中多一些這樣的兵馬,那八旗勁旅可是要吃大虧的。所以,這些日子,他也在想盡一切辦法蒐羅火炮,但阿濟格的回答卻是給他潑了一盆冷水。
皇太極本身也注重火炮的應用和監管。滿人中沒有此等工匠,都明軍降將帶來的火炮技術,因此還特意成立了烏真超哈部隊,以漢軍爲主鍛造火炮,以爲攻堅之用,但對於其他各旗則嚴格保密,不容許任何人插手其中。
多爾袞想了又想,“早前在河北的時候,我麾下的奴才納古曾經給我推薦過一個人才,這還是他從孔有德那裡打聽過來的,據說此人是在山東,我本打算移兵山東之後再將其延請過來,卻沒想到戰事發展成那個樣子!”
“這樣,就讓納古走一遭,去山東將那人請過來,實在不行,就綁了回來。寧完我那奴才對關內甚是瞭解,讓納古去找他派些人進關尋找!”
“可寧完我是老四提拔起來的漢官,他會跟咱們合作嗎?”
多鐸哈哈大笑:“十二哥,你有所不知,寧完我與十四哥麾下的奴才祁充格可是情意綿綿,由祁充格去找他,寧完我一定會做!要不然,他的醜事立刻便會傳遍整個盛京!”(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