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平安深知此言一出,在座的諸人中或許有大半都未必認可,但這種效果的確是在意料之中。以路振飛、黃公輔、陳子壯爲代表的士人們,他們效忠的對象是大明王朝,這一點毋庸置疑,要不然,也不會在國祚喪失的情況下,依然奮戰至死。
這一點是朱平安可以加以利用的。在朱平安看來,大明的延續只能由他自己來完成,歷史已經證明,無論崇禎或是他的子嗣,包括今後將走上歷史舞臺的弘光政權、永曆王朝等等,包括自己父親朱聿鍵建立的隆武朝廷,都遠遠不能勝任中興大明的衆人。”“
原因無他,便是因爲他們的手中沒有兵權,從始至終都在被權臣和武將玩弄於股掌之中。南明帶甲之兵超過百萬,卻處在互相攻伐、各自爲政的境地中,白白喪失了大好的復國良機。
可他朱平安不一樣,從現在開始,他的手中便已經掌握了一塊具有潛力的地盤,雖然是四戰之地,但卻擁有海路的優勢,麾下已經可以調集超過兩萬的總兵力,還有一支並不算差的水師助陣,可以想見,未來朱平安的兵力和軍事實力還將以一種驚人的速度擴張。如此有力的條件,何愁不能問鼎天下。
但以後可以,不代表現在可以。如今華夏的正統還是大明,還是那個坐在紫禁城內龍椅上的崇禎皇帝。朱平安不可以明目張膽的網絡人才,卻可以以一種效忠君王的方式將這些忠臣良將拉到自己組建的統一戰線上。共同進退,等到崇禎一脈陸續走向毀滅,其他藩王不得不俯首稱臣的時候,到那時,纔是朱平安真正亮劍的時刻。
這一點,便如同王承恩所說的“高築牆、廣積糧、順勢而行”,是一個道理。
朱平安現在所要做的,便是以大義的名分將路振飛、黃公輔、盧象昇、陳子壯、楊廷麟這些人招攬到自己的旗幟下。
想到這裡,朱平安的嘴角浮現出一絲成功的喜悅來。“諸位前輩休要誤會,平安也是打一個不恰當的比方而已。比如說!”
朱平安的目光炯炯有神。緊緊的盯住陳子壯。陳子壯素有清名。但其耿直的性格卻是衆人中最爲突出的,只要說服了他,其他人自然不在話下。
“我大明北方局勢日益糜爛。一面是流寇日漸壯大,一面是韃子步步緊逼。真要是到了莫一天。大軍圍困京師。諸位都深諳時勢。都清楚平安所言不是危言聳聽。”
“陛下死守京師,山陝、中原、直隸等地皆落入敵手,諸位說說看。還會有扭轉的可能嗎?到時候,陛下堅守京師,各地勤王之師只能由江南、兩淮出動,能在京師陷落前抵達嗎?”
陳子壯臉色一白。如今的形勢不比當年英宗朝時,當年瓦剌雖然兵臨城下,但卻不能將京師完全包圍,尤其是大明內部同仇敵愾,國力依舊強盛,各地勤王之師,從河南、河北、山陝、山東雲集而來。就算沒有于謙的一力主戰、力挽狂瀾,瓦剌大軍也未必能攻克京師。
可現在卻不同了,北方各省天災連連,民心思變,官軍越打越少,精銳之師更是如同鳳毛麟角。要是敵軍真的打到京師城下,那便意味着北方已經徹底不再歸屬大明瞭。
到那時,一座孤城,還能守得住嗎?之後呢?又該如何呢?
“縱觀我大明立國三百年,未嘗有天子棄京師不顧而去之事。當今天子品性剛烈,更不會做如此之事。假若真的到了那千鈞一髮之時,皇室全部都陷在城內,如果……,那接下來的大事又當如何呢?”
朱平安輕飄飄的將這個最棘手,最敏感的問題拋給了衆人,自己卻閉上了嘴巴,觀察着衆人的反應。
路振飛卻首先開了口,“崇禎八年的時候,韃子入寇,當時的戶部給事中胡萬毅曾經上疏請求遷都南京,奏章被留中不發,之後,胡萬毅被御史彈劾,死在詔獄之中!”
黃公輔接着說道:“去歲韃子入寇,也曾有官員上疏請求陛下頒旨命太子赴南京,此事最終也不了了之!”
趙光抃也說道:“這種事情是冒天下之大不韙,說句大不敬的話,陛下就算有心這麼做,也萬萬擔不起朝野之間的罵名!”
陳子壯沉默不語。
朱平安這才接着說道:“接下來的話,小子思慮再三,不知道是該說還是不該說!”
黃公輔不耐煩的說道:“平安小子,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還有什麼話不能說,直說便是,我等一個字也不會傳揚出去!”
陳子壯嘆口氣,“平安賢侄,接着說下去吧!”
“得罪了!”朱平安一拱手,“小子做個假設。假如京師陷落,陛下和太子等人都……!”
王品臉若白紙,他已經猜到了朱平安接下來要說什麼,就連身子都不禁顫抖起來。
“北方盡落敵手!那接下來我江南、兩淮、兩廣、雲貴、四川又當如何自處呢?”
“會不會出現各據一方的情況呢?”朱平安盡最大努力將話說的婉轉一些。
黃公輔卻說的直接,“你還是顧忌太多,不敢說的話老夫來說。恐怕到時便不知有幾人稱王、幾人稱帝了吧?大明的藩王散落各地,恐怕有心人便會順勢鼓動各地藩王繼承大統,爲自己搏一個從龍之功吧!”
朱平安倒也沒想到黃公輔說的如此露骨,只能訕笑着點點頭,“小子就是這個意思!”
朱平安和黃公輔的話充分表達了一個意思。那便是如果崇禎要死守京師,只能是帶來一個後果,大明南方也要因此而陷入大亂。復國中興之舉只能是空中樓閣。
道理是這個道理,陳子壯等人雖然覺得匪夷所思,但偏偏無從辯解。而且這種情況就像是一個死結,根本沒辦法解開。
依照崇禎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脾氣,文武大臣不形成共識,上疏請求遷都或者由太子南下,他是萬萬不肯開這個口的。而文武大臣出於愛惜羽毛的緣故,卻是無論如何不敢提出這樣的建議的。如此一來,便形成了一個死循環,明知道困守京師是死路一條。但偏偏沒人肯提出來。
看着衆人面色憂慮的冥思苦想破解之道。朱平安這才緩緩的說出了自己的解決辦法。“此事倒不是無法可解的死局……!”
衆人一聽,頓時都擡起頭來,黃公輔急不可耐,“有什麼好法子快快講出來。你這是要急死老夫啊!”
陰世綱察言觀色。連忙從旁邊的案頭取過一張大明的堪輿圖來。將桌上的酒菜扯下。露出好大一片空地,將堪輿圖鋪在桌上。
朱平安手指地圖,“諸位請看。京師一旦被困。朝廷必然下旨令各方勤王。我登州距離天津衛不過兩天的行程,只要到達天津衛,抵達京師不過是三兩日之間的功夫。我登萊水師戰船數百艘,足可運送一萬精兵入援京師,到時只要能夠殺入京師,平安便有六成的把握將陛下、太子等救出來。之後由天津順流而下,抵達登州,或者乘船直到江淮,登岸直達南京,這樣一來,便可以爲我大明保存國祚!”
衆人呆愣了片刻,繼而便是齊聲叫好。陳子壯長舒一口氣,繼而便是向朱平安深施一禮,“賢侄休怪,是老夫曲解賢侄的意思了!”
朱平安趕忙還禮。路振飛卻是老懷大慰,眼神中滿是自豪和欣慰。黃公輔哈哈大笑,向着木嚴梓和路振飛連連拱手,連說兩人教出了一個好學生。
“諸位前輩不要歡喜的太早,接下來還有一樁天大的難事!”朱平安適時的澆上一盆冷水。
衆人都是一錯愕,“還有哪裡不妥?”
“諸位沒有將京師動亂和到達登州的時間計算在內。登州至京師的距離看似並不遙遠,但這一路殺過去,其中花費的時間和遇到的艱難險阻肯定少不了。再者,還有陛下對於此事的態度,萬一需要時間來勸解……!時間一長,遲則生變,恐怕南京等地便會有人蠢蠢欲動。如今這世道,暗懷心思的人不少,只怕到時會有不少人跳將出來。”
衆人對視一眼,也都知道朱平安說的是實情,這些年,大明帝國在走下坡路,崇禎皇帝不停的舉起屠刀,內閣輔臣、各地督撫不知道殺了多少,但黨爭的趨勢卻是越來越激烈。相應的,各地的武官卻在不知不覺間膨脹了勢力。如今的左良玉、劉澤清等人便是其中的翹楚,一旦開戰,就連督師的主帥都要看他們的臉色行事,一個沒照顧到,這些人撂挑子便走。上陣的時候,唯恐拼殺搏命,戰後敘功的時候卻爭先恐後。
這些人,加上各地權柄在握的封疆大吏,如果一旦得知京師有變,恐怕心思電轉之間便會生出異樣的念頭來。
“這有何懼!”陳子壯忽然站起來,用手一指路振飛、黃公輔等人,“見白兄、振璽兄如今分別掌管江淮、湖北兵務,麾下既有雄兵,又有地域和人事大權。只要我等一心,等平安賢侄將陛下或者太子救出京師,我等便曉諭天下,闡明扶保我大明正統的決心,即便有宵小之輩趁機興風作浪,也絕對不敢同時與我等對立,只要我等衆人齊心協力,我大明國祚便有了延續下去的希望!”
朱平安裝作眼前一亮,猛地鼓掌叫好,“集聲先生高見!”
陳子壯伸出一隻手掌,“既然如此,我等便借今日這個機會,盟誓扶保陛下以及太子殿下,如有反悔,人神共憤!如何?”
“好!”衆人齊聲應諾,紛紛伸出手來,握在一起。
一旁的王品激動的渾身發抖,臉色頓時由白轉紅。(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