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陰世綱的稟報,朱平安的好心情眨眼間煙消雲散。就從上月開始,青州、兗州境內就接連發生了商隊被劫的事情,開始時,登州方面並未在意,軍情處蒐羅到不少情報,但因爲規模較小,所以並未納入到關注的範圍內,如今畢竟是亂世,商旅被劫是再常見不過的了。
然而,就在五月初三的時候,登州商團的一支聯合馬隊在青州境內被劫,三百人的商團竟然沒有留下一個活口。經軍情處的探子勘察,其手法竟然與之前的幾起劫殺案如出一轍,可以判定是同一夥人所爲。從那時起,登州方面開始對這夥劫匪開始關注。
軍情處初步猜測,這一夥劫匪針對的目標便是登州貿易區中的商戶,此案要是遲遲不能偵破,便會影響到整個貿易區的經營。要說登州軍情處在山東方面的眼線已經算是周密,但調查起這一夥劫匪,卻是頗爲吃力。軍情處估計這夥劫匪的總人數在五百人上下,戰力彪悍、屬於是有預謀、有組織的犯罪團伙,但撒開網去,卻並沒有發現多少線索,這幾百人的馬賊來無蹤去無影,竟是沒有留下絲毫的痕跡,而且就在作案之後,居然還懂得打掃戰場,將所有的痕跡,包括己方戰死的人員屍體、受傷的血跡、包括使用的箭矢等,都全部帶走,不給之後而來的軍情處留下一點機會。
如此一來。將朱平安都給驚動了,這夥馬賊劫匪心狠手辣,進退極有章法。伏擊商團的做法頗有軍人的特點,這樣一來,整件事情的背後便隱藏着極大的陰謀了。
就在此時,海上也同樣不平靜起來,商賈的船隊就在登州海域,連續受到襲擊,人和財貨都損失不小。不過這背後的操控者倒是顯而易見。登州海域經過登萊水師的清剿。目前海上已經平靜了許多,就連劉小刀等大股的海盜。都開始向海商的身份進行轉換,這海上的盜匪不會看不清形勢,做出如此膽大妄爲、又不計後果的事情來。
加上此前就在鄭森離開登州之後,鄭家又再次派遣鄭鴻逵前來協商。打算在貿易區中空手套白狼的占上四成的份額,卻被朱平安嚴詞拒絕。這海上的事情十有七八便是鄭家弄出來的。
可這陸上的事情呢,會不會也是鄭家搞的鬼呢?
“祺祥商號損失慘重,兩百多人的商隊只逃出來一個人,財貨被劫掠一空。手法和原來一樣,沒有留下一個活口,咱們的人已經勘驗了整個環境,只是在附近發現了一些紮營和篝火的痕跡,別的一無所獲。祺祥的少東家被手下拼死救出。摔下山坡這才擺脫了追兵,劫匪誤以爲他已經摔死,加上天色昏暗。這才保住了一條性命,堅持着回到登州。”
陰世綱看看左右,壓低了聲音說道:“還有一件難事,這祺祥卻是咱們保險行的第一個主顧,前些日子都司衙門解決了貿易區內商戶的爭端,這祺祥的老東家是感恩戴德。親自送禮至都司衙門卻被大帥趕了出來。也是無計可施,爲了報恩。竟然跑去保險行爲此次江南之行買了一份兩千兩銀子的保險。如今商戶們已經開始私下裡傳言,不知道官府會不會爲此次的事情賠付……!”
朱平安一愣,接着便是笑了起來。倒是沒想到這祺祥的老東家竟然鬧了這麼一出。當日自己不過是偶然在巡視期間,幫助一些商戶解決了一樁登州內某豪族仗勢欺人,利用一些地痞無賴騷擾商戶,達到侵佔商鋪的小伎倆。卻是沒想到這祺祥東家爲了這件事情,竟然陰差陽錯的成了成立以來一直無人問津的保險行的第一個主顧。
如此一來,這壞事倒是變成了好事了。如今商隊屢屢被劫,貿易區內人心不穩,倒是可以藉着這件事情,將商戶的情緒穩定下來,順便正式的向衆人推介一下保險行的存在意義。
朱平安沒再說什麼,立刻率領着百十名親衛,以及郭追、陰世綱趕赴貿易區。
到達貿易區的時候,城管大隊派人前來稟告,受傷的祺祥商號的少東家已經被送往貿易區旁邊的登州第一醫院救治。
登州第一醫院,這也是朱平安在重組登州結構時的發明,眼下的第一任醫院院長便是馬伕王,如今還改了個名字叫做馬一德。醫院直屬都司衙門,馬一德也是現在登州正式的在編正五品的官員。
馬一德雖然醫術一般,但跟隨朱平安有些時日,這一套管理藝術倒是學的很快,畢竟還是心腹之人,醫院今後還要承擔野戰救護之責,所以,朱平安就安排了他前來坐陣。反正也不需要他這個院長親自上陣診治,如今登州人才濟濟,光是山東的名醫就聘來了不下二十人。
另外還特意設置了西醫科,延請了佛郎機西醫數名以爲坐診,雖是生意清淡,但朱平安卻讓馬一德牽頭成立了“中西醫結合研究小組”,開始逐步推進中西醫互相輔助的研究方式,爲醫學的發展奠定基礎。畢竟西醫的某些治療方法對於野戰包紮和快速處理傷口還是有着積極的作用的,這在將來的戰爭階段將會起到重要的作用。
登州第一醫院是一個由新軍保護的區域,就在貿易區的西側,分爲兩個大院落,一個負責接待日常的救治,目前貿易區內龐大的流動人口的求醫需要便完全可以滿足。另一個則是中西醫研究的所在,由一百名新軍士卒負責保衛。
朱平安趕到的時候,祺祥的少東家剛剛包紮完畢。說起來,他倒是沒有什麼大的傷口。只不過在摔下山坡的時候,弄了不少的擦傷。加上這沒命的奔逃至登州境內,一路的勞累才使得整個人一遇到登州的守衛便昏了過去。
此時,少東家剛剛甦醒。見到朱平安親自到來,頓時給嚇了一跳,掙扎着想要爬起來,朱平安卻擺擺手。馬一德抖動着山羊鬍子湊過來,“大帥,此人的傷勢不算重,包紮之後只要每天定時換藥。便無大礙,倒是不必住院了。直接回家休養就是!”
朱平安點點頭,接着便是吩咐準備馬車,要親自將少東家送回貿易區中的祺祥商鋪。這一來可是將他嚇得不輕,但朱平安卻是不由分說。堅持將其擡上都司衙門的馬車,一路向着貿易區而來。
路上,一名親衛得了朱平安的吩咐,去都司衙門請洪胖子也過來一趟。
貿易區內的確是人心惶惶,不到一個月,就連續發生了四次劫案,而且全是針對登州商賈,不留活口,這樣下去。誰還敢再到登州來做生意,那這大筆的投資不是打了水漂嗎?
因此大批的商賈都暫時歇業,聚攏到一起想要討要一個說法。更有好事的人在私下議論,這祺祥可是那保險行的第一個主顧,如今遭了劫,不知道官府會不會賠付。大多數人都嗤之以鼻,向來只有官府從商賈手中賺錢,哪裡聽說過官府會給商賈賠錢的。這保險行名義上是貿易區管理委員會的產業。但誰都知道這是朱平安的私產,朱大帥會爲了一個商賈。自己掏腰包賠錢嗎?那開這保險行不成了做善事了嗎?
衆人七嘴八舌之際,消息卻傳了回來,聽聞朱大帥將祺祥的少東家親自給送了回來,如今已經到了貿易區的大街了。衆人一聽,又是一窩蜂的涌向祺祥號。
祺祥商號的老東家早已是得了消息,率領着一家老少、上下一干人等等在門外,衆商賈圍攏過來的時候,朱平安的馬隊也已經到了商號的門前。
朱平安並沒有下馬,而是端坐於馬上,吩咐手下將少東家擡了下來,老東家感激涕零,跪在地上不住的叩頭,朱平安命人將其攙扶起來,環視四周蜂擁而來的商賈,先是向四周作了一個揖。
“諸位,祺祥號的事情想必大傢伙已經得知了。最近確實連續發生了數起我貿易區商戶被劫的慘案。雖然不是在登州境內,但本官卻是感同身受。貿易區初建,要不是各位的踊躍,貿易區萬萬不會有今日的光景,在此本官便當着諸位的面說一句,兩月之內,登萊水師、登州兵馬將全部出動,即便是這夥劫匪藏在登州境外,本官也誓要將其連根拔起,還諸位一個太平時節。”
衆人轟然間叫好連連,登萊水師、登州兵馬全部出動,那可是足足有幾萬大軍,找出一幫馬賊來還不容易,看來這朱大帥真是被激怒了,自從他來到登州,除了當時那場莫名其妙的四衛譁變,何時見過他動用過如此的雷霆手段。
朱平安將手向下一壓,“還有,諸位都是走遍天下的商賈,爲除惡務盡,本官也需要諸位的幫助,衙門畢竟人手有限,還請諸位散播消息出去,但凡有這夥劫匪的消息,送到咱們登州都司軍情處的,經查屬實的,本官將獎賞紋銀一千兩!“
話音剛落,周圍已然是有人吆喝起來,“大帥放心,剿滅這夥天殺的馬賊,乃是爲我等商賈造福,豈能收下衙門的銀子。我等這就散佈消息出去,發動山東境內的同道,無論是黑是白,一有消息,立刻通知衙門便是!”
朱平安一笑,再次拱拱手,“那便有勞諸位了,不過本官既然已經開了口,這賞銀還是不能少的!”
說話間,洪胖子疾馳而至,胖臉紅撲撲的,到得朱平安面前翻身下馬,將一疊賬冊奉到朱平安的面前,大聲說道:“回稟大帥,祺祥號購買保險行的文冊俱都在此,請您過目!”
朱平安沒有接過來,反而是問道:“都覈實清楚了嗎?”
“回大帥,清清楚楚,三月二十九當天,祺祥號至貿易區保險行購買此次江南貿易的保險,條款中約定,凡貨物在登萊境內受到損失的,除地震、大水、雷電等天災之外,我保險行都應按照條款規定予以賠付!文冊上,保險行和祺祥號的印章、簽押俱全!”
朱平安笑着拍拍手,“那就沒什麼說的了,恰好今日衆人都在,就當着大傢伙的面進行賠付吧!”
“是!”
洪胖子毫不拖泥帶水,衝着不遠處一揮手,衆人這才發現,外邊又來了兩輛騾車,車上總共擺了五個木箱。
就在衆人議論紛紛之時,親兵們已經清理出一條道路,騾車來到祺祥號的門前。祺祥號的老東家似乎是猜到了什麼,連連擺手,急的直跳腳。
朱平安卻說道:“老人家,不必着急,保險行也是做生意,契約上條款寫的清清楚楚,該誰負的責任便要成承擔起來,生意無非是誠信二字,離開這兩個字,生意豈能做的長久?”
朱平安的一番話,頓時讓周圍的衆人寂靜下來,一個個若有所思。
木箱被搬下來,整整齊齊的擺在祺祥號的大門前,洪胖子將一張合約遞到老東家的面前,“保險行對祺祥號投保事宜進行賠付,按照兩千兩紋銀的標準,共計應當賠付貴號紋銀一萬八千八百六十五兩紋銀,這木箱中的銀子已經清點,請老先生派人點收吧!“
老東家看着洪胖子,又擡頭看看朱平安,臉色忽然間潮紅起來,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得用盡全身的力氣跺跺腳,“罪過啊罪過!大人高義,小老兒感激不盡,還點收什麼,來人,將銀子裝車,立刻送到咱們貿易區的錢莊給存起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