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外雖然混亂,但大明的消息還是源源不斷的傳回盛京,尤其是在八月初,蒙古鄂爾多斯部派人前往盛京送來消息,大順軍已經完全控制了山陝,正在緊鑼密鼓的向大明的直隸之地緊逼。
這個消息讓一衆滿清貴族垂涎欲滴,但偏偏又無可奈何。不少人都已經意識到,滿清立國以來,最好的一次南下機會就壓要臨了,但此時,偏偏就是多爾袞和豪格對抗最爲激烈的時期。
皇太極駕崩之後,八旗便分裂爲兩大部分,多爾袞和豪格各執一方,誰也不肯向對方低頭。
皇太極莫名其妙的死在了永福宮,死的如此突然,死因更是令人撲朔迷離。雖然當日,莊妃已經當機立斷的殺死了皇太極的一衆心腹侍衛,但有關於那一晚的點點滴滴還是在不經意間泄露了一些出來,雖然遠不能將多爾袞和大玉兒治罪,但卻使得皇后哲哲和一大批八旗貴族站到了他們的對立面。
也因此,原本實力稍遜一籌的豪格纔有機會和多爾袞一較長短。同樣是因爲這個原因,才使得滿清的內鬥看起來就要陷入到曠日持久的狀態中。
爲此,代善、濟爾哈朗、范文程等一班老臣憂心忡忡,原本皇太極猝死,代善便打算趁機恢復八旗共議或者當初四大貝勒共掌朝政的祖制,但他的這種圖謀,卻是被豪格和多爾袞一眼看穿。在這件事情上,兩人卻是毫不猶豫的站到了一起。皇太極前後花費了數年時間,纔將四大貝勒共治這種祖制慢慢消弭,代善如今卻要爲了自己重新掌權恢復,笑話,這如何能夠答應?
於是乎。原本看來能平息內鬥的代善的建議,只能付諸流水。眼看着關內烽煙四起,順軍和明軍打的不亦樂乎,但滿清卻是隻能作壁上觀,八旗貴族心急如焚,坐臥不寧。
沒有辦法之下。范文程約齊濟爾哈朗、揚善等重臣再度來到代善的府上。
但一衆人等見面,卻唯有長吁短嘆,竟是拿不出一個好主意來。
范文程察言觀色,心裡嘆息之下,便站起身,衝着衆人作了一個羅圈揖。“諸位王爺,下官倒是想起了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咱們不妨權且一試!”
“憲鬥,都這個時候。就不要再客氣了,有什麼好辦法快快說出來,大家參詳參詳!”一臉焦灼之色的揚善大聲說道。
范文程臉上浮現出苦笑,“下官這主意,確不是什麼好主意。這幾日,爲了繼位一事,下官也琢磨了許久,忽然想起一樁事情來。關內的漢人江山往來興替。每每都能化險爲夷。遠的不說,就說這眼前的明廷。國君崩殂之事,幾乎歷朝都要面對,但總能找到最爲妥善的辦法……!”
“憲鬥你的意思是咱們不妨學一學漢人的法子?”代善一皺眉。“那究竟要如何學呢?”
濟爾哈朗等人聞聽范文程如此一說,也都來了興趣,他這種說法倒是別開生面。想想也確是這個道理,大明江山歷經將近三百年。歷朝交替之間,雖然總有坎坷,但都是一路順順當當的走了下來,像是正德這樣沒有後嗣的國君,最後都能找到子侄來繼承皇位。這中間的平衡、博弈之策的確值得考量一二。
范文程卻是苦笑一聲,“各位王爺高看下官了,下官也不過是一介生員,投奔大清時,連個功名都沒有,如何能謀劃這等事情來。下官是偶有所思,咱們大清的博學鴻儒之士少之又少,但並不代表如今沒有這等人……!”
代善頓時有些不耐煩了,“直說!”
“是!”范文程清清嗓子,“下官推薦一個人,或許能爲諸位王爺解憂!他便是如今被軟禁在盛京的,明廷督師洪承疇!”
范文程推薦的這個人選卻是令衆人頗爲意外。洪承疇自歸附滿清之後,一直未得任用,誰也不知道皇太極煞費苦心的招降這個明廷的督師是所爲何來。但現在范文程提起來,卻是給衆人提了一個醒。
代善仔細想了想,眼下確是沒有什麼更好的法子,這才同意下來。
半個時辰之後,洪承疇趕來,如今他已經是五十歲出頭的年紀,身材較之剛到盛京之時消瘦了許多,已經剃髮的額頭顯得有些泛白,一條並不算長的辮子垂在腦後。
對於代善和范文程等人召自己來的目的,洪承疇顯得有些驚訝,但不多時便恢復了平靜,推脫說,自己不過是一介漢人降臣,實在是沒有資格在立儲這種事情上發表意見。但代善等人此時已經是黔驢技窮,只能逼着洪承疇說出自己的看法。
迫於無奈,洪承疇只能答應下來,但卻是坐在座位上思慮了近半個時辰,之後,在衆人都焦躁不安的時候,忽然開口要來了紙筆等物。
洪承疇鋪開筆墨紙張,信手便在之上寫下了幾個名字,衆人頗爲詫異,紛紛站起身來觀瞧,卻是給嚇了一跳。
之上赫然寫着的幾個名字分別是:“多爾袞、豪格、葉不舒、碩塞、高塞、常舒、福臨、韜塞、博果兒”。
代善吃驚非小,“亨九先生,你是如何知道這些名字,這些可都是如今有望繼承大統的人選,除了睿王之外,全都是先帝的皇子阿哥!”
洪承疇淡淡的回答道:“回稟王爺,草民在明廷爲官時,從接掌遼東督師一職那一刻起,便開始一刻不停的打探滿洲的所有情勢和消息,這些也是其中之一,都是需要草民詳細瞭解的。另外還有洛格和洛博會兩位阿哥,因爲已經故去,所以,草民便沒有再寫上去!”
代善衆人面面相覷,此刻方纔感覺到,洪承疇這個人的確不一般。
“睿王和肅王兩位,當下無法抉擇,選擇其一,必然會導致滿洲內亂!所以……!”洪承疇用筆將兩人的名字劃去。
衆人倒吸一口涼氣。
“葉不舒、碩塞、高塞、常舒、韜塞五位阿哥,乃是先帝爺庶妃所出,不說五位阿哥個人資質如何,單說這庶出的身份,如今嫡子尚在,所以……!”五個人的名字也被洪承疇一一劃去。
“如今只剩下九阿哥和十一阿哥!”洪承疇擡起頭來,雙手負在身後,侃侃而談。“兩位一位是永福宮莊妃娘娘所出,一位是麟趾宮娜木鐘娘娘所出,身份都是極爲尊貴,草民竊以爲,當初八旗中貴族爲抵制睿王登位,曾經發誓言及‘非太宗之子不得繼位’,所以,儲君的人選應當在這兩位阿哥中挑選。”
衆人猛吸涼氣。
“不過”。代善開口說道:“九阿哥和十一阿哥目前的年紀……!”
“王爺說的極是,這也是草民接下來所要說的。兩位阿哥年紀尚幼,便需要八旗推舉年富力強、德才兼備的王爺來輔佐,等到新君成年之時再將大政奉還,這其中的一應安排和佈置,想必諸位王爺都有定策,草民便不再妄言了。今日裡,草民已經是僭越不少,還請諸位王爺放過草民吧!”
洪承疇將自己的姿態放的很低,這也讓代善等人對他心生好感。
代善滿意的點點頭,“憲斗的推薦果然沒有錯,今日有勞先生了!”說着便命人取來一應賞賜,並安排車馬護送洪承疇返回自己的宅邸。
盛京的街頭巷尾,如今已然被戒嚴,到處都是大隊大隊的巡城兵丁。多爾袞和豪格的部下已經發生連場激鬥,爲了控制局勢不再惡化,因此,代善在徵得了皇后哲哲的許可之後,對盛京採取了這種高壓戒備的態勢。
一行五十多人的兵卒保護着洪承疇回到他自己的宅院,這裡同樣也是戒備森嚴。洪承疇的身份敏感,針對於他的刺殺已經發生過三次,因此,滿清纔對採取了格外嚴密的保護。
回到自己的宅邸中,洪承疇的心腹家人便來稟報,有人前來探訪,已經在書房等候了一段時間。
不用說,洪承疇也知道來的是誰,當下便立刻趕到書房。
一開房門,首先飄出一絲淡淡的脂粉香味來,洪承疇反手掩上房門。蘇沫兒的一張俏臉從黑暗的陰影中浮現出來。
洪承疇輕咳一聲,“姑娘放心,該說的草民都已經說清楚了!”
蘇沫兒一笑,“閣老的能力,娘娘和我都是信得過的!”
洪承疇有些覥顏,“姑娘說笑了,萬勿再以閣老相稱,洪某已經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更是棄國棄家,難返故土,能苟延殘喘已經是邀天之幸……!”
“閣老何必謙虛,娘娘讓婢子轉告閣老,當日說起的事情她一直記在心上,閣老一身文韜武略,白白埋沒了總是可惜,今日之事便是一個轉機,想來也用不了多長的時間,閣老便能重返朝堂、大展宏圖!”
蘇沫兒的話讓洪承疇愣了好一會,“娘娘睿智,洪某在娘娘面前無所遁形!”
洪承疇還有些奇怪,“九阿哥是娘娘所出,以洪某的意思,是不妨利用這次的機會推薦九阿哥上位,可娘娘卻爲什麼讓我還留下十一阿哥,平白的爲九阿哥找一個對手呢?”
蘇沫兒咯咯一笑:“這其中的緣故說起來可就繁複了,日後閣老自然會知曉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