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留在南京?”朱平安努力讓自己的心緒漸漸平復下來,問曹無傷:“是因爲長公主?”
曹無傷和朱媺娖當日從京師突圍而出,包括之後的經歷,朱平安已經完全知曉。兩個人之間若有若無的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則是很久之前便已經存在。曹無傷一說出這樣的話來,朱平安便立刻想到是因爲朱媺娖的緣故。
看着曹無傷一身內官的打扮,朱平安忽然有了一種說不出的孤寂感覺。算起來,從唐王府的馬廄相識,到現在,兩人已經互相守護了將近十餘年的時間。在朱平安的心目中,曹無傷和木語菱一樣,都是自己的親人。這麼多年來,朱平安一直刻意的保護曹無傷不受身體的殘疾的影響,便是擔心會給他造成無謂的壓力,但沒想到,他爲了長公主朱媺娖,竟然甘心入宮爲奴。
曹無傷平靜點點頭,等於是承認了朱平安所說的話。“先帝崇禎爺原本給長公主定下的那門親事,周家卻是投靠了賊寇,因此也就作罷。一路上,我們兩個相依爲命,沒有我,她不可能從京師中逃出來,沒有她,我也早已經死在了來南京的路上。所以,前些天,她向皇帝懇請,此後願遁入空門,長伴古佛青燈。皇帝拗不過她,最終還是答應下來。大婚之後,便於城外爲她籌備一所宅邸,供她修行之用。”
“長公主希望你留下來陪着她?”朱平安繼續問道。
曹無傷卻搖搖頭,“不,是我自己要求留下來的,少爺你身邊有這麼多人,可她的身邊卻是……,我已經想的很清楚了。此後便留在她的身邊,常伴左右,互相扶持,或許她以後的日子會過得開心一點!”
朱平安想要勸慰,但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良久只能嘆了一口氣。將曹無傷從地上攙扶起來,拍拍他的臂膀,“你比我小兩歲,今年應該已經十八了。你這一走,讓我對語菱如何交待。留在長公主身邊,這對你是好是懷,我真的不知道。”
“以後你身在南京,自己要多加小心,莫要捲入朝堂上那些爭鬥。咱們在南京也有人手,有什麼需要,找他們便是!”朱平安如此一說,便是答應了曹無傷的請求,這讓曹無傷頓時有些哽咽起來。
“今後沒有我在身邊照顧,少爺你……!”
朱平安一拍曹無傷的腦袋,“少來,咱們兩個這麼多年。一直是我在照顧你好不好。以後在長公主身邊,這吃穿用度是不必發愁的。貿易區那邊還有你的份額,我會派人定期送過來。倒是你,讓我如何能放下心來,腳臭不說,吃相一定要改一改,還有要多識些字……。長公主可是天家貴胄,你這……!”
曹無傷一時大窘,連忙揮手阻止,“少爺,別說了。我一定改!”
曹無傷的一張俊臉漲得通紅,看到懷德捂着嘴巴在一旁強忍着笑意,頓時沒好氣的叫喊道:“懷德,你給我過來!今後你在少爺身邊侍奉,可一定要無微不至……!”
懷德笑嘻嘻的躬身施禮,“曹爺放心,小人一定盡心侍奉!”
晚間的時候,曹無傷在朱平安的府上用了晚飯,但是因爲還要回去長公主的府邸,所以並沒有飲酒。席間,曹無傷卻是告訴朱平安,朱媺娖也是得知了邢沅的事情,現下邢沅已經帶着昭仁公主回到長公主府上,但還是一直在將養箭傷。
朱媺娖與邢沅在大內深宮中作伴兩年,彼此間已經成爲無話不說的好姐妹。雖然木語菱已經是朱平安的妻子,但看到邢沅如此苦戀,朱媺娖還是覺得於心不忍,深受感動之下,昨日已經是寫了一封親筆信到山東蓬萊,請求木語菱接納邢沅,讓她能有一個好歸宿,也免得陪着自己孤老深宮。
朱平安一聽,腦袋頓時大了兩圈。
飯還沒吃完,外邊已經是下起瓢潑大雨,半個時辰之後,下人前拿來稟報,說是有客來訪。
衆人都是納悶,朱平安在南京這段日子,除了方岳貢、鞏永固、孫傳庭等一些熟絡之人,旁人卻都是知道朱平安這段時日不見客的規矩,因此平日裡門可羅雀,根本沒有人來拜訪。再說,這外邊下着傾盆大雨,是誰在這個時候上門拜訪。
下人奉上一個布包,說來人將這個遞進來,說朱平安一看便知。
朱平安接過來,打開一看,卻是一愣,一塊布帛包裹着一塊銅牌,看起來已經有些年頭,表面看起來光可鑑人,正中間卻是一個端端正正的“唐”字。
看到了這塊銅牌,朱平安自然明白了來訪賓客到底是何人,一旁的陰世綱和曹無傷也是心領神會,當下便遣散了院中的家人,朱平安等人則親自迎接了出來。
大雨如注,天地間恍然一片,偏門敞開,門外靜靜的停着一輛馬車,一個人身披錦緞雨披,懷中似乎還抱着一個孩童,就這樣等在門前。
朱平安的心頭卻是猛然收縮了一下,顧不得雨水撲面,快步跑到門前,作勢便要下拜。
那人卻是一伸手,“不必那麼多俗禮,快快進去,免得被人瞧見!”
朱平安答應一聲,撐開雨傘,曹無傷卻是搶步上前,接過那人懷中的孩童,懷德在身後撐傘避雨,一行人徑直入府到了朱平安後院的書房。
到了書房,那人解下雨披,朱平安這才大禮參拜,“父王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
朱聿鍵一面揮手讓朱平安起身,一面接過陰世綱奉上的棉巾擦去臉上的雨水。“你不登門,我只好親自來見你了!”朱聿鍵笑着說道。
曹無傷抱着的孩童卻是忽然格格笑了起來,看到朱平安投來詫異的目光,頓覺有些不好意思,抱緊了曹無傷的脖子,竟是努力的向他懷中擠去。
“這是……?”朱平安很是奇怪。
“這便是你的幼弟,朱琳源。琳源。還愣着做什麼,你不是一直吵着鬧着要見你的大兄嗎?他便是,還不跨快見禮!”
朱琳源已經是將近五歲的年紀,眉眼間和朱聿鍵頗爲相似,但性格看起來卻是有些柔弱,聽朱聿鍵這麼一說。反倒有些扭捏起來,抱着曹無傷的脖子不肯撒手。
朱平安走近兩步,將朱琳源從曹無傷的懷抱中接過來,朱琳源卻是有些羞澀,但還是鼓起勇氣叫出了聲,“兄長!”
算起來,朱琳源與朱平安的長子朱承佑的年紀倒是差不多,看着朱平安滿臉笑意的端詳自己,膽子很快大了起來。不一會便與朱平安熟絡起來。“兄長,我想去登州參加講武堂的童子班,等你下次去打韃子的時候,我便能跟着你一起去了!”
衆人不禁莞爾。
朱聿鍵笑着嘆口氣,“這孩子從鄒靖口中得知了山東的事情,竟是吵着要去從軍,說是一定要跟隨兄長殺韃子去!”
朱平安憐愛的摸摸他的小腦袋,“行。小弟要去,我一定安排!”
朱琳源頓時興奮起來。但隨即又有些失落,“可母妃是是不會讓我離開家的!”
朱聿鍵咳嗽一聲,向朱平安使個眼色,朱平安便命懷德帶着朱琳源到旁邊的廂房玩耍。
奉上一杯熱茶,曹無傷等人也退了出去,屋中只剩下父子二人。
“到了南京這麼久。爲何不去府上見我?”朱聿鍵喝了一口熱茶,問朱平安。
朱平安苦笑一聲,“父王,你還能不知道其中的緣由嗎?先帝和如今的陛下這些個旨意,不就是讓我們父子互相猜忌、排斥嘛!我去府上拜望的話。不僅徒惹王妃不快,恐怕陛下都會多想,到時連父王都要受到連累。我本打算的是,等到父王去孝豐就藩,到時我再去看望。卻沒想到父王此時竟然過來了!”
朱聿鍵心領神會的點點頭,“要不是這場豪雨,我也想不出什麼機會可以過來。今日,你母妃入宮,幫助宮裡準備皇上大婚的事宜,我才臨時起意,帶着琳源來看你。說是這個道理,不過,我還是擔心,你會因爲你母親的事情記恨於我。“
朱聿鍵長出一口氣,“說來也就是年紀大了,這些年總是想起以前的事情來,你母親沒有福氣,沒有熬到雲開月明的這一天,要不然,今日的王妃,便一定是你的母親。不過,你也不要記恨你的母妃,她也不容易,剛一成婚,便跟着我被監禁在高牆之內,吃了不少的苦頭,女人嘛,總是……!呵呵,你懂得的!”
朱平安笑了起來,“父王如今不過四十出頭,正是年富力強、春秋鼎盛的時候,怎麼算是年紀大呢?王妃的事情,我早已不放在心上,如今我也有了妻室子女,自然更能體諒她的想法!父王便不要再耿耿於懷了!”
挺朱平安這麼一說,朱聿鍵頓時輕鬆了許多,轉而將話題轉移到朱平安的身上。“以後你有什麼打算?還是要回到山東去?”
朱平安點點頭,“如今我在陛下和朝臣的眼中,便是桀驁不馴的藩鎮,呆在南京遲早會惹來禍患,還不如早早的回山東去。等到朝廷決定誓師北伐的時候,我便從山東出兵策應!”
朱聿鍵也是深以爲然,他也清楚,朱平安赤手空拳自己打下了這麼一份家業,不管是誰,包括朱慈烺在內,他都不可能輕而易舉的全盤交付出去,就算他答應,他麾下的那些驕兵悍將也不會同意。、一切也只有等江山再度一統,大明中興之時再做打算。現在說什麼也沒有用。
朱平安卻是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來。朱慈烺登基大封百官,其中還包括了對福建鄭氏的封賞。鄭芝龍已經從福建參將署總兵,擢升爲正式的福建總兵官,他的部下林察、陳鵬、楊耿、陳輝等大將也都俱有封賞,鄭鴻逵也得以被任命爲鎮江總兵。
朱平安旁敲側擊,從側面提醒朱聿鍵,鄭氏如此費盡心機的接觸他,並向南京滲透勢力,一定是有所目的,朱聿鍵必須要多加防備。
但朱聿鍵卻是不以爲意,自認爲和鄭鴻逵是至交好友,再說,他只不過是一介藩王,鄭氏萬萬不會有什麼圖謀。
不過,朱聿鍵倒是說起一些事情,卻是關於鄭家內部的,按照他的說法,鄭家最近或許要有大亂子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