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朱平安長子朱承佑兩歲的生日剛剛過去不到十天,童萬鈞邊帶着千里奔波,和弟弟施顯、親兵首領劉國軒逃到了登州的施琅一衆人等,匆匆來到了濟南來見朱平安。
自從將治所轉移到濟南以來,便一直未曾安穩過,登州、蓬萊的一大攤子機構,軍政兩套人馬系統,都需要一定的時間來重新恢復運轉。恰好又逢自己的兒子朱承佑的兩歲生日,在張老夫人、孫幼娘等人的堅持下,朱平安又不得不大操大辦了一回,讓整個濟南城乃至整個山東都陷入到一輪狂歡之中。
好不容易安定下來,童萬鈞便上門了。
童萬鈞今年已經是六十歲的年紀,鬚髮已經雪白一片,雖然精神還算健旺,但眼底眉間的老態已經是遮掩不住了。
雖然當年鄭森悍然進攻登萊受挫時,施琅在登州不過呆了數月的時間,但童萬鈞卻是和他一見如故,格外的看重,爲了將施琅留在山東沒少出主意想辦法,即便是後來施琅因爲家族的牽絆不得不返回福建,但童萬鈞還是將一身所學和珍藏的水軍典籍相贈。
這幾年以來,童萬鈞見到朱平安的時候,總免不了唸叨一下施琅這個關門弟子,話裡話外的意思也是希望朱平安想盡辦法要將施琅給挖過來。
卻是沒想到,如今施琅竟然自己便主動登門了。
此次福建兵變,高浦鄭氏元氣大傷,首領人物負責廈門兵事的鄭聯被殺,鄭彩被軟禁,施大宣也莫名其妙的死在了亂軍之中。歷史上原本應該由鄭森發動的此次事件。卻陰差陽錯的成了鄭芝龍的手筆。福建鄭氏也成了鄭芝龍一手遮天的局面。
施琅相比較於數年之前,個子長高了不少,身子也壯碩了許多,他的跟班劉國軒卻是在逃出福建的過程中傷了一條胳膊,如今還是病怏怏的。但一雙大眼睛卻滿是興奮。施琅的兄弟施顯變得有些侷促,看着自家的兄長進門納頭便拜,便有樣學樣匍匐在施琅的身後。
看着施琅哭的一塌糊塗,滿口嚷嚷着要借兵爲父親復仇,朱平安只能探口氣,站起身。將施琅兄弟給拉起來,溫言撫慰。如今的鄭芝龍可是朝廷任命的南安伯、福建總鎮,麾下雄兵十萬,戰艦數千艘,又豈能是施琅能夠撼動的。
“你也不必太過北上,令尊的事情。我已聽聞。眼下我與鄭芝龍同殿爲官,份屬大明朝臣,興兵復仇之事萬勿再提。我只是要告訴你一個意思,到了山東,即便是鄭芝龍請了聖旨來拿人,沒有我的允准,也無人敢動你兄弟家眷分毫。且安心留在這裡。十年河東十年河西,現如今局勢紛亂,你不妨靜待時機,總有一日讓你報得血海深仇!”
連日裡的海上奔波讓施琅筋疲力盡,早在被鄭森收押在監牢中的時候,施琅便預感到事情不妙,但也沒想到會惡化到這個地步。原以爲鄭森不過是想要公報私仇,大不了要了自己的性命便是,卻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鄭芝龍父子居然想要將施氏一族斬盡殺絕。
要不是潛伏在福建的軍情處細作想盡辦法施以援手。恐怕自己兄弟和家眷一個也別想活着走出福建。
到了乘船出海的時候,施琅便清楚的知道,天下之大,但也只有山東能容納自己了。朱平安的一番話,便是顯示了他要袒護師施琅的決心。施琅雖然耿直,但也知道,現在就要復仇未免有些不切實際。
朱平安讓施琅暫時不要想那麼多,先將家眷一行人等安置下來,然後便去童萬鈞麾下效命,協助他掌管水師,施顯和劉國軒也是水軍出身,在山東水師中都可以找到自己的位置。童萬鈞年齡漸漸有些老邁,童經延目前又在主掌皮島水師,以後的主要方向是向北攻擊。
這往南的方向,不用問,童萬鈞屬意的便是施琅。他這一來,登州水師便後繼有人了。
施琅千恩萬謝之後,和施顯、劉國軒一同離開,出門的時候正遇到匆匆趕來的陰世綱和郭追,施琅三人也是認得兩人的,當下便行了禮。退出去的時候,趁着施琅兄弟不注意,劉國軒卻是不動聲色的向着陰世綱恭敬的點點頭,順手便將一封信函交到了他的手中。
在進入到朱平安書房之前,陰世綱已然是將這封信函匆匆瀏覽了一遍,見到朱平安之後,立刻便將信函奉上。“大帥,劉國軒的差使辦的不錯,也不枉咱們花費了這麼多功夫將他挖過來!”
朱平安點頭認可,“這個人雖然年紀不大,但卻是個能看清形勢的人,難得辦事又穩妥得很,是個人才,以後還要重用纔是。若不是從父親那裡知道了鄭家內亂的消息,我還不知道這背後還有軍情處的推波助瀾啊!”
陰世綱的臉上沒有一點居功自傲的意思,一臉平靜的說道:“大帥謬讚了!雖然如今各方的眼光都集中在京師,但福建鄭家卻始終是咱們的心腹大患,學生也不得不多花些心思啊!”
“更何況,鄭芝龍和鄭彩兄弟之間的矛盾由來已久,就算沒有咱們在其中的推波助瀾,兩家遲早還是要打起來的。由此也證明學生當初的擔心是對的,鄭芝龍不愧是海上梟雄,不動則已,一動則勢若雷霆。鄭彩兄弟比起他來,可是要遜色不少啊!”
朱平安一面聽陰世綱的彙報,一面快速將手中的信函看完,不禁輕聲笑起來,“鄭芝龍做一個海盜的確有些屈才了,所圖非小啊!竟然將手都伸到南京來了!”
“敢問大帥,咱們是不是要在其中做些文章?”
“那是當然!”朱平安斬釘截鐵的說道:“既然鄭芝龍這麼踊躍的跳進來,那南京的事情便交給他去辦,咱們靜觀其變、坐收漁利便是,總不好讓他老人家白跑一趟,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陰世綱捻鬚微笑,“學生明白了,大帥靜候佳音便是!”
看着朱平安心情不錯,陰世綱有適時的說道:“前些日子,學生和郭主任對關外的人員編制和機構構成又做了一些調查。”
朱平安一愣,“這是軍情處和監察處私下裡搞得?爲什麼沒有讓我知曉!”
郭追有些訕訕,陰世綱卻很是從容,“大帥容稟,關外畢竟遠離山東,大帥雖然對李定國百般信重,但他也是出身流寇。眼下,關外加上皮島的兵力已經有數萬之衆,李定國還掛着一個朝鮮總督的官職,與朝鮮君臣相處的也極是融洽。前段日子,聽聞朝鮮國主竟然有意將郡主下嫁,以籠絡李定國,雖然是傳言,但未必無因……!”
“結果如何?”
郭追這才上前,“回稟大帥,監察處和軍情處聯手對朝鮮總督衙門進行秘密調查,在其中發現七起貪腐案件,目前取證階段已經進入尾聲,計劃於下月初就要開始拿人。”
“不要避重就輕,你知道我問的是什麼意思?”朱平安一反常態的嚴厲起來。
“是!”郭追的額頭上冒出了細密的汗珠,“經查,李定國都督在人事任命方面並無任何不妥,甚至連瑕疵都沒有。每一名總督府人員的任命,都是嚴格按照山東都指揮使司衙門的要求和章程進行,相關人等也全部經過軍情處和我處的審覈。之前說的查出的七起案子,與李都督並無關聯。調動兵馬方面,每一次軍事行動之前,都會向軍機處上書報備,臨時的軍務調整以及戰事中臨機決斷,也都向監察處的軍中機構報備,與軍中安插的監察員之後的彙報並無半點出入!”
朱平安常出一口氣,看看郭追小心翼翼的樣子,長長呼出一口氣來,“你們也不必忐忑,我雖然信任李定國,但絕對不會任人唯親。你們所做的,都是應有之意、職責所在。咱們自己定下來的規矩不是擺設,而是實打實要貫徹執行下去的。章程管人,而不是人管章程,兩年一期的人事考覈不是走過場,更何況如今關外還有那麼大的戰事,牽涉到數以萬計的人馬調動和大批的物資運轉。”
朱平安想了想,又吩咐兩人道:“咱們的章程都是好的,但就是怕下面的人把經給唱歪了。以後,不妨將這些制度都公佈出來,讓天下的百姓也都看一看,知道是怎麼一回事情,更是讓那些在外的督撫們也清楚,章程就擺在那裡,不是要針對什麼人,而是表明這便是咱們最核心的內容,成就大事獨獨不能缺的便是這個東西!”
郭追是錦衣衛出身,想事情自然而然便牽扯到自己獨有的思路,當下便試探着問道:“敢問大帥,莫不是要大興廠衛之事,這監察一事如果鋪開來做,難免會讓那些士子儒生借題發揮……!”
朱平安不禁笑了起來,“發揮邊讓他們發揮,歷朝歷代,這些儒生士子總是最不安分的一批人,因爲輿論之口都在他們的掌控之中。但在山東卻是情況迥然,咱們有咱們的報紙,以往的《登州消息》如今改爲《山東消息》便是這個用意。他們的嘴巴可是遠不如一份報紙的影響來的寬泛、深遠啊!你是做監察的,不妨好好動一下腦子,利用報紙多做些文章,那可是無與倫比、獨一無二的喉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