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爲本宮就願意這麼做嗎?”莊妃的眼中狠戾之色一閃而逝。
漢軍旗始建於努爾哈赤時期,原本地位低下,可以說不過是滿洲八旗的努力而已。只是在寧遠之戰後,滿清逐步意識到漢人精良兵器的威力,由此開始由佟養性、孔有德、石廷柱、馬光遠等人大力打造烏真超哈部隊,漢軍旗的地位才由此得到改善。
漢軍八旗開始和滿八旗、蒙古八旗平起平坐,旗鼓相當,是在皇太極的崇德年間。而到了如今多爾袞南下入關的時候,漢軍旗的作用則愈發顯得不可替代。
滿洲八旗精銳左右不過十萬人,鉅鹿一戰,朱平安全殲清軍兩萬人,便讓滿清元氣大傷,一年之內再不敢南下,便是明證。隨着南下的腳步加快,八旗貴族和當權者也猛然間發現,要想獲得更大的地盤和更多的利益,必須要仰仗漢軍旗的壯大。
吳三桂、唐通、姜瓖這些明軍降將在清軍攻克京畿、山西的戰役中發揮了舉足輕重的作用,洪承疇、范文程則運籌帷幄,一路說服各路明軍將領望風而降,要不是有這些人在,恐怕清軍就只能蜷縮在京師一線,寸步難行。不說別的,僅是用兵力與山西大順軍硬碰硬,清軍的滿人兵力便未必消耗的起。
想一想如果清軍要再度西進或者南下,那面對的可是大順軍和明軍的百萬之衆,即便是清軍以一當十,,也未必能佔得去什麼便宜,更何況,關外、京畿、河北、山西之地還需要大量的忠誠的部隊來駐守。
這也是多爾袞爲何要大力氣籠絡吳三桂等漢官的主要原因。這一點,莊妃同樣可以看得到,甚至要比多爾袞看的更加透徹。
然而這一點,卻讓八旗中一些還算是有些眼光的貴族擔憂不已,索尼、蘇克薩哈、遏必隆便是其中的一員。
漢官、漢軍的實力逐漸增強,相應的,滿洲八旗貴族的實力便要收縮,這一點毋庸置疑。滿人和漢人血戰經年,那種天然的仇恨和不信任深埋在彼此的心中。再者一說,那些漢人官員和將領連大明都可以背叛,對於大清還能保有多少的忠誠,似乎不用腦子都可以猜得到。
但眼下,莊妃大玉兒似乎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多爾袞已經掌握了八旗勁旅的絕對力量,貴族中雖然有不少人忠於皇室,忠於福臨和莊妃,但和多爾袞相比,差的就是兵權那一個條件,也是至關重要,不可或缺的重要條件。
多爾袞還很年輕,即便到了福臨該親政的年紀,多爾袞已然處在盛年,再經過十餘年的從容佈置和安排,福臨雖然貴爲天子,但在他的面前也只能是無可奈何。
莊妃需要一股新的力量來和多爾袞抗衡,來實現朝局的互相制衡和平穩,使得她和自己的兒子有時間、有空間來培植心腹、擴充勢力。眼下,能做到這一點的,也只有不斷膨脹的漢人官僚集團了。
面對着索尼這些聰明人,莊妃不必多說,他們自然也能體會到其中的深意。
“安排張存仁來見本宮一面吧!他在漢官中的人脈無人能及,有些事情,還是由他來做最爲合適!”
最終,莊妃下了決心。
……
“霍五的差使辦的不錯!”深夜時分,南京朱平安府邸的書房中還是燈火通明。
陰世綱將霍五第一時間送回來的消息,稟告朱平安。這一次,霍五鼓動多爾袞對豪格下手,充分利用了何洛會這枚重要的棋子。同樣,這也是何洛會正式投向多爾袞的“投名狀”。眼下滿清的朝局看似平穩,實際也是動盪不安。
多爾袞和豪格的的暫時妥協,使得滿清的朝局暫時進入到一個表面上看來平靜的時期。朱平安所要做的,便是要打破這種平靜和平衡。多爾袞一旦一家獨大,已經初嘗無上權力滋味的莊妃便萬萬不肯俯首聽命,任由多爾袞隨意擺佈自己的兒子。
江南的局面也漸漸安定下來,河南雖有戰事,但朱平安也不願在這個時候和大順軍拼個你死我活,因此嶽錦峰在楊廷麟、仇澤等人率軍進入南直隸之後,也在朱平安的授意下暫時選擇了休養生息,並將之前救下來的史可法、虎大威、高傑、郭從寬、陳潛夫等人送到了南京。
朱聿鍵卻是對這些人很是看重,尤其是其中的史可法和陳潛夫兩人,從唐王府中傳出的消息是,朱聿鍵私下裡已經決定由他最信任的黃道周任內閣首輔,而史可法也將再度入閣,並監管兵部,陳潛夫不出意外也將受到重用。
而剛剛進入南京的路振飛則出人意料的沒有能夠入閣,本來以他的資歷和能力,進入內閣是沒有問題了。但從這一點上,朱平安便可以看出,路振飛是因爲和自己的關係,纔沒有進入到朱聿鍵的考慮範圍之內。換句話說,朱聿鍵已經開始着手在安插、扶植自己的人手了。
天家父子的親情在皇權面前,已經開始隱隱現出裂紋了。
對於這一點,雖然朱平安早有準備,但心裡卻是感到極度的不舒服。
虎大威因爲朱平安沒有援救孫傳庭的緣故,心中對朱平安已經產生了隔閡,他沒有接受朱平安的招攬,而是跟隨在史可法的身邊,聽聞他將受命編練京營新軍。
朱平安也沒有再刻意的拉攏,孫傳庭的這些部下中,其實他最看重反倒是一直還算默默無聞的高傑。
崇禎十五年的時候,高傑還只是一個遊擊,後來被孫傳庭看中,雖然在擔任河南總兵期間並沒有多少建樹,但卻以單薄的兵力爲南京朝廷佔據了河南一隅,堅守至今。
高傑本是流寇出身,被李自成所忌,這纔不得不投靠朝廷。其人自大跋扈,但領兵卻是極爲出色,麾下的李成棟、吳勝兆等人也都是響噹噹的人物。因此,也吸引了朱平安的注意。
要想在河南打開局面,高傑是個不錯的選擇。朱平安甚至打算,磨一磨他的棱角之後,便可以讓他自領一軍,出鎮河南,也許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路振飛沒有入閣倒也是好事情,至少淮揚的產糧之地和漕運的樞紐都還牢牢的握在朱平安的手中。大軍的後勤補給便沒有了後顧之憂。
朱平安已經決定,要想盡辦法爲路振飛謀取一個江淮總督的官位,確保自己對江淮的控制和影響力。
如今,天下忽然進入到一個相對平靜的階段,但接下來勢必要面對更爲慘烈的搏殺。
王金髮躡手躡腳的走進來,“大爺,今晚還出府嗎?”
朱平安揉揉有些發酸的額頭,“還要出去一趟,恩師已經來到南京,下午派人送過信來,說是今日晚間無論如何要見上一面,有些事情還要當面商議一下!這些年,恩師在淮揚爲了漕糧日夜奔忙,身子是大不如前了,我總要親自過去看看!”
王金髮一笑:“是了!夫人和邢姨娘派人送過來的補品和藥材小人已經都準備好了,大爺忙完咱們便可以出發!”
朱平安點點頭,“夜已深了,不要驚動太多人,這裡是南京,就你和沈恪帶着一些人跟着便足矣了!”
“小人明白!”
夜半的南京街頭,寂靜無聲,沈恪、王金髮帶着左右千戶的二十多名侍衛簇擁着朱平安向路振飛的府邸進發。
南京的夜晚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如此的平靜過了,以往此時,秦淮河畔正是人熱鬧的時分,但此時遠遠看去,卻也是一片漆黑,早已不復當年的盛景。
轉過十字巷的大路,拐入馬鞍衚衕,再有不遠便是路振飛的府邸,一早,王金髮便已經派了人前去府上送信,此時,路振飛手下的大將閻應元早早的便帶人迎了出來。
閻應元是朱平安一力推薦給路振飛的,當初不過是江陰縣城的區區典史,現在卻成了淮揚軍中僅次於葛英的大將。閻應元對於自己的伯樂朱平安自然是感激萬分,一見面便是大禮參拜。
閻應元三十多歲的年紀,身量雖然不高,但體型卻極是健碩,一雙眸子閃閃發亮,腰板挺得筆直,腰間沒有佩刀,卻是佩戴着一支看似分量不輕的鐵簡。
客氣了幾句,閻應元在前邊帶路,徑直往路府而來,但剛走了兩步,閻應元卻是停下了腳步,連帶着他帶來的十餘名親衛也都手按刀柄,牢牢的擋在了朱平安等人的身前。
“什麼人?”閻應元大聲喝道。
藉着燈籠的燈光,不遠處二十餘步開外,卻是停着一輛破舊的馬車,車邊站着一個人,長髮披肩,但卻看不清面容。
深夜寂靜,閻應元的大喝聲傳出去好遠,但那矗立在車邊的漢子卻是恍若未聞。
黑暗中,他似乎撥開頭髮看了看閻應元和朱平安等人,接着便是丟下了手中馬車的繮繩,一步步的向着衆人走過來。
“大家小心戒備,保護朱大帥!”閻應元招呼着自己的手下衆親衛。
王金髮和沈恪也頓時緊張起來,朱平安卻是眯着眼睛仔細看着那漢子的身影,雖然看不清面貌,但朱平安卻是總覺得這身影似曾相識。
那漢子一步步的走來,腳步雖然緩慢,但卻沉重有力,走到相距十餘步遠的距離,一柄長劍悄然的出現在漢子的手中。
月光透過雲層的縫隙灑落下來,照得劍刃一片雪亮,不由讓人心生寒意。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