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用飯的時候,朱平安要爲張定邊和孫幼娘定下親事的消息便傳遍了整座別院,孫幼娘更是嬌羞的連面都不敢露,徑直躲回自己的閨房,任憑木語菱或者邢沅,即便是朱平安安排了朱承佑來請,她都是無論如何都不好意思來用餐了。
沒有辦法,張老夫人如今還在濟南府,現在在登州的只有朱平安一家人,於是朱平安索性便留下了一直在蓬萊忙活的洪胖子,讓他將自己的夫人和幼子也請進府中來,又留下陰世綱作陪,這才湊夠了一大桌子的人。
這數年以來,朱平安南征北戰,在家中的日子卻是屈指可數,面對着兩位嬌妻也是愧疚不已,看看自己的一雙兒女,朱平安的心裡更是有些歉疚。長子雖然年幼,但自從去年開始,朱平安已經吩咐沈恪開始着意的帶領其打熬身體,等到明年的這個時候,朱平安還打算將其送進講武堂的童子班中,從小開始文武修習。
當然朱承佑到講武堂必須是在秘密狀態下的,除了講武堂的數名負責之人,以及朱平安特意預備下的爲長子準備的陪讀少年,其餘人等是一概不知的。
從今年春節過後,朱平安便已經將這幾名少年送入府內,讓朱承佑與他們相處,這些少年都是朱平安費勁了心思找來的,若干年後,他們也將成爲朱承佑最基本的班底。因此,這些人也是朱平安從數百人之中盡心挑選出來的。
一直跟在朱平安身邊的周昌算是一個,其他幾個則來自於大明各個州府,分別是夏完淳、陳廷敬、李光地等人,其中年紀最長的夏完淳更是才學、人品隱隱成爲這些人的首領。
今日晚間的家宴,朱平安本事打算讓這些少年一起參與進來的,但夏完淳卻是執意不肯。言及“禮法不可偏廢”,他這麼一說,陳廷敬、李光地等人雖然滿心歡喜要大快朵頤,但也只能隨聲附和。看着那些少年各自的表情,朱平安的心裡卻是快慰之極。
這也說明,講武堂這些年人才輩出。現在肖元騰、張繼祖、武子牛等人已經成爲軍中和朝局中的後起之秀,周昌、夏完淳、陳廷敬、李光地等人也將很快的嶄露頭角,講武堂不僅培養軍事人才,有張濤、孫和鼎等人在其中不遺餘力的施教,其中也不乏接受了新思潮的文武全才。
不過很快,朱平安便感受到了妻子木語菱的凌厲的目光,從關外回來這一個月,每日裡雖然美其名曰閉門不出,在家陪伴家人。但事實上,每天朱平安要定奪的公務都會源源不斷的從濟南府送到這裡來。軍事上,盧象昇、楊廷麟、閻應元這些人都可以獨當一面,更何況各自麾下還都配備有齊備的參謀人才。日常的政事,濟南的趙光抃、張煌言完全可以處理得當,但像是關於福建、南直隸一些影響天下大勢的事情,便需要朱平安來定奪了。所以這一個月來,朱平安照樣是忙得不可開交。像是今日這樣能陪家人一起用晚餐的機會都是少之又少。
朱平安向妻子投去一個歉意的笑容,但在轉眼之間。卻是又丟到了九霄雲外。剛剛招呼大家用了一杯酒,卻是徑直又問身邊的陰世綱,“給鄭彩的那封信送到了嗎?他有什麼反應?”
陰世綱的臉色頓時變得尷尬無比,就連今日裡在府中忙活的陰夫人曹氏都是有些不自然起來,朱平安一愣,這才發現了一旁木語菱投射而來的能夠殺人的目光和邢沅有些幽怨的神情。
朱平安只能乾笑了兩聲。拿起筷子,“吃飯、吃飯,有什麼事情,用飯之後再說哈!”
但陰世綱卻是一邊舉筷夾菜,一邊用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小聲說道:“殿下放心。屬下已經去信叮囑過施琅,鄭彩此人決不可全信,時時刻刻都要記住,他,是姓鄭的!”
……
嘉靖年間,爲了對付倭寇的入侵和襲擾,在福建設立沿海五衛,以及12個守禦千戶所,其中中左衛所便設在廈門,而高浦衛所就與其緊鄰。這兩個地方,再加上九龍江口的千戶衛所,便是高浦鄭氏賴以生存的基礎和最後的老巢。
當年,鄭芝龍派遣其弟攻入廈門,殺死鄭彩的兄弟鄭聯和施大宣之後,本想借此機會掌控高浦鄭氏的命脈,進而吞併高浦鄭氏與日本之間的貿易通道。但高浦鄭氏在這些地方卻是經營多年,急切之下,鄭芝龍卻是遇到了重重阻力,派出的人手在這些地方根本不能立足。所以,直到現在,廈門、金門、高浦、九龍江口衛所依然還在高浦鄭氏,也就是鄭彩的掌握之中。
石井鄭氏和高浦鄭氏之間盤根錯節,利益糾葛更是緊密的纏繞在一起,兩家發展到如今的規模,雖然石井鄭氏的勢力要比高浦鄭氏強大了不知多少倍,但石井鄭氏想要吞併高浦鄭氏卻是絕無可能的。
一天之前,施琅的使者來到高浦,求見永勝伯鄭彩。其實不用見面,鄭彩也知道施琅使者的來意是什麼。
當年輔佐朱聿鍵登位,最早產生這個想法兵付諸實施的人,其實就是鄭彩兄弟,但卻是被鄭芝龍捷足先登。鄭芝龍也由此發現了鄭彩兄弟的野心,並先下手爲強,一舉擊殺鄭聯,讓鄭彩失去了最得力的左右手。高浦鄭氏不得不暫時偃旗息鼓,蟄伏起來。石井鄭氏隨着鄭芝龍父子的一步步高昇,愈發顯得烈火烹油一般的富貴。但鄭彩卻是隻得了一個永勝伯的爵位,除此之外一無所獲,即便是已經登上皇帝之位的朱聿鍵曾經想要給鄭彩這個領路人一點賞賜,可還是被鄭芝龍一句話便給擋了回去。
如今的天下歸屬,非明即清,李自成、張獻忠之流早已成昨日黃花。對於這一點,鄭彩看得格外清晰,鄭森將隆武帝朱聿鍵從鄭芝龍手中解救出來,目前帶着一干心腹的兵將都躲在莆田。這個消息讓鄭彩興奮莫名。鄭芝龍父子反目內鬥,豈不正是高浦鄭氏的大好機會?
對於鄭芝龍和清軍聯繫投降歸順的事宜,鄭彩則是極爲不屑的。堂堂掌握着大明軍政大權的南安侯,竟然不齒到如此地步,說到底這鄭芝龍還只是一個海商的格局,他也不想想,即便是成了大清的藩王,今後還不是要揹着一個背主之臣的名聲,淪爲千夫所指。
鄭芝龍投降清軍與否,鄭彩毫不關心,但他卻料定,鄭芝龍的這個舉動勢必要引起石井鄭氏的內亂。鄭彩深知,鄭軍中的很多將領,包括鄭森都是堅決反清的,鄭芝龍降清勢必會觸動這些人的底線,如此一來,那鄭軍的分裂就是無可避免了。
如何才能抓住機會,讓鄭軍的精銳爲我所用,這纔是鄭彩目前最爲關心的。別的不說,單說那施福手中的水軍主力精銳,便讓鄭彩眼紅不已。施琅使者來到廈門的來意鄭彩心知肚明,朱平安也想趁此良機,一舉拿下福建和鄭家,爲自己消除後顧之憂。可這鄭軍的兵馬,鄭彩卻是打算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中。
施琅派了自己的兄弟施顯和麾下的大將劉國軒來到廈門面見鄭彩,畢竟他們兩個曾是鄭家的舊人,與鄭彩、鄭聯兄弟的關係也都很緊密,此次更是代表了睿王朱平安前來,因此鄭彩表現的格外積極。
一面親自宴請兩人,把酒言歡,另一面則暗中通知了麾下的大將鄭升、江美鰲召集兵馬,準備跟在施顯、劉國軒的後面偷偷潛入漳州,趁亂將施福麾下的兵馬收入囊中。畢竟鄭彩在鄭軍內部的威望極高,當初也是僅次於鄭芝龍兄弟而已,只要他登高一呼,加上宣佈鄭芝龍降清的消息,漳州水陸兵馬還不是望風來投嗎?說不定,就連施福無路可走之下,也會不得不投靠高浦鄭氏。
鄭彩還做了另外一手準備,擅自收攏鄭芝龍的兵馬,將來勢必要面對朱平安的責問。所以莆田的鄭森等人是決計不能放過的,殺了鄭森以及鄭芝龍的其他諸子,也就等於是將石井鄭氏連根拔起。還可以順勢將隆武皇帝朱聿鍵接到廈門來,交給施琅或者親自送到朱平安的手中,朱平安對於福建的變故也就無話可說了。
所以,鄭彩聯絡了撤兵到福州府永清、永泰一線的樑立、黃廷和蕭拱宸、黃昭等人,這些人都是鄭芝龍的心腹,但卻有着一個特點,那便是,他們心裡的鄭家繼承人都不是鄭森,而是他的幼弟鄭襲。也就是說,他們並不承認鄭森的世子之位。尤其是蕭拱宸和黃昭,這兩人尤其是鄭襲的死黨。
鄭彩可以確認,鄭芝龍降清之後,一定會跟隨清軍北上,而福建的鄭軍也將會分裂成好幾部分,在這個當口要是能挑動起鄭森和鄭襲之間的內鬥,那麼對於高浦鄭氏來說,便是得到一個可以一舉壓倒石井鄭氏控制全福建的良機。
所以,在派出江美鰲、鄭升前往漳州之後,鄭彩便率領着高浦鄭氏所有的精兵萬餘人向着莆田悄悄進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