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百二十架天啓一式重型連發火銃的直接打擊下,清軍很快便招架不住了。歷來以武勇彰顯的滿洲八旗勇士,即便是縱橫無敵的白甲精兵,面對着這種如同疾風暴雨一般的連射也是徒呼奈何,人的精神力和勇敢在密集的彈雨面前蕩然無存,明軍中軍大營前堆積的如山一般的屍身,再次證明了八旗這個馬背上的民族已經被歷史的洪流所淘汰。
清軍中的老弱是最先崩潰的,他們何曾見過這樣慘烈的場景,積屍如山、血流成河,各部的精兵們連明軍中軍大營的皮毛都沒有摸到,便成了這遍地的屍骸。而明軍火炮的延伸覆蓋轟擊則更成爲他們心頭揮之不去的噩夢,炮彈帶着淒厲的尖叫覆蓋了整個戰場,包括山海關的城牆和城頭都未能倖免,清軍的最後一絲戰意在這樣的打擊面前頃刻間冰消雪融。
“啓稟殿下,遼東大都督李定國大軍已到山海關北門外,曹變蛟將軍的三萬遼東鐵騎也已包抄到東面,三府民團姚東照所部合圍西側,聽候殿下調遣!”三名背插蜈蚣旗的快馬信使單膝跪地向朱平安稟報。
“重型連發火銃營停止射擊,命令步卒前壓!曹變蛟所部包抄出城清軍後翼,務必全殲敵軍於城下!”朱平安淡淡的說道。
事實上,對於清軍的包圍全殲? 早已在連發火銃開始射擊時已經完成了。數萬孤注一擲的八旗精兵全部葬身在山海關城下,剩下的不過是些老弱殘兵,總數不過四千餘人,這些人早已經被戰火的威力摧毀了心底的最後一道防線,他們丟棄了兵器已經迫不及待的跪地請降。
三府民團的姚東照和特使盧象晉、盧象同三人匆匆前來拜見朱平安。早在鉅鹿大戰的時候,姚東照便和朱平安曾經有過一面之緣。此時相見,朱平安已經成了大明的睿王殿下,更是天下軍民業已承認的最有可能繼承大統的儲君候選人,姚東照在誠惶誠恐的拜見的同時,也是唏噓不已。
一片石積屍如山,還需要三府的民軍派出大量的人手進行清理。如今正在夏末,如果處理不當,隨時會產生出疫情來,這樣的工作交給姚東照的民軍最合適不過。
踏着夕陽的餘暉,就在整個戰場歸於平靜的同時,朱平安率領大軍正式進入山海關。清軍的傾巢而出,讓山海關早已成了一座空城,但根據姚東照和麾下部屬送回來的消息,並未發現多爾袞的行蹤。想來此時他一定還在城中。
夜幕蒼茫、天下雄關,再度迴歸大明的山海關和平時看起來沒有什麼區別,但它的主人卻是再一次變了模樣。
萬曆年間,山海關設總兵府,一直到崇禎帝駕崩,期間一共歷任二十三任總兵官。名將熊廷弼、孫承宗、袁崇煥,包括洪承疇和吳三桂都曾在此起居八座,號令遼東。作爲大明鎮守遼東的中樞。山海關卻是未曾完全起到屏障的作用,八旗曾經不止一次突入中原。給大明百姓帶去了難以磨滅的傷痛,而今,大清八旗卻要在這裡走完最後一程,歷史的確是開了一個令人瞠目結舌的玩笑。
總兵府西側的關帝廟還是打掃的一塵不染,包括北鄰的孔廟,歷代山海關的主人都可以保持了對於武聖關羽的尊敬。多爾袞也不例外。
城外的廝殺聲和炮火聲漸漸止歇,多爾袞心裡清楚,最後一戰的帷幕正在緩緩拉上,大清的路已經走到了盡頭。作爲愛新覺羅家族的子孫,他自忖已經付出了全部的才智和努力。奈何天意不屬大清,這也是沒有法子的事情。現在,他只盼望,碩託、祁充格、阿達禮能夠完成他最後,也是唯一的心願,幫助他兌現對自己愛人的承諾。
如此一來,多爾袞也能安心的走上黃泉之路。
也不知道在關帝廟的三義閣中呆了多長的時間,猛然擡起頭來,窗外卻是已經到了晚間。院子裡搖曳的燈火,寂靜無聲的環境,忽然讓多爾袞產生了一種錯覺,似乎這並不是什麼生死存亡的最後時刻。
“王爺!”霍五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似乎有些低沉。
多爾袞站起身,緩步走到門前,雙手拉開三義閣的大門,霍五一身灰衣,就站在廊下不遠的地方。“王爺,有客求見!”
多爾袞微微一怔,口中卻是順口問道:“何人?”
“王爺見了面,自然知曉!”霍五出人意料的並沒有正面回答多爾袞的問題,這令多爾袞隱隱約約彷彿察覺到了一些什麼,但是又無法揣摩清楚。
霍五轉身走到三義閣院落的大門處,雙手推開大門,門外竟然是一片火把,清清楚楚的可以看到,站在外面的竟然是難以計數的黑甲紅纓的明軍士卒。他們的臉上、鎧甲上、徵袍上都是硝煙的痕跡,但每個人的臉龐上卻洋溢着一種難以形容的自豪和驕傲。
當然,更多的還是一種好奇,很顯然,明軍士卒的軍紀森嚴,雖然沒有交頭接耳,一個個的卻是紛紛將好奇的眼神投向多爾袞。
剎那間,多爾袞的心中一片雪亮,但奇怪的是,此時他的心中卻是平靜如波,不起一絲波瀾。
霍五去了不多時,便匆匆迴轉,卻是帶了一羣人進來,都是明軍中精銳的打扮,身上的輕甲一看便知價格不菲,爲首的一個眼睛小的不像話的軍官一進門便盯着多爾袞看個不停。而他身後的士卒們卻是擡了桌子、板凳、兩壺酒和幾個食盒進來。
手腳麻利的將一桌酒菜安置完畢,一行人等卻是快步又退了出去。霍五垂手侍立在一旁,多爾袞信步走到桌子旁邊,徑直在西邊的位置上坐下來。
“原來你一直就是明軍派來的細作,我卻是走了眼,這麼多年,你也是不易,居然在這龍潭虎穴安然無恙!”多爾袞略帶戲謔的說道。
霍五隻是沉聲回答了四個字,“各爲其主!”
多爾袞點點頭,“朱平安是當世梟雄,你的眼光沒有錯,況且,你畢竟也是個漢人!”
話音未落,門前已經是出現了一個身影,就在大門前,在衆親兵的侍奉下,卸去身上的鎧甲,大步走到近前。
“來了?”多爾袞也不起身,微笑的看向站在眼前的朱平安。
“來了!”朱平安也是淡淡的回了一句,一抖衣衫的後襬,坐到了多爾袞的對面。
霍五手執酒壺,爲兩人面前的酒杯斟滿酒水。此時,大門已經再度關閉,小眼睛的中年軍官帶着六名侍衛,分散站在酒桌的四面,一聲不出,就如同站在黑暗之中的雕像。
“來爲我送行?還是來看看我最後是什麼樣的模樣?”多爾袞一舉酒杯,一飲而盡。
朱平安也酒到杯乾,點點頭,又搖搖頭,“倒是兼而有之。如果不是我,或許如今的天下就已經是你的囊中之物了!”
多爾袞輕聲笑了起來,“鉅鹿時見你,便覺得你很自信,現在看來,卻是有些自大了!”
朱平安笑着再度搖頭,“你明白的,我不是這個意思!原本我也沒打算和你見面,我預想的是,你會最後搏一把,轟轟烈烈的死在戰場上,我感覺這樣纔算是你真正的歸宿!”
朱平安示意霍五再斟酒,“可是,你還是讓我有些吃驚,夜襲我大營,這樣做法有些像是自殺,完全不像是你的風格。可後來,曹變蛟找到了一些東西,我纔算是明白你心裡的想法!”
多爾袞舉起酒杯,手卻是忽然一抖,酒水撒出來不少,接着他便看到,一隊明軍士卒擡着一具棺槨走進了院子。
多爾袞猛然站起身來,沈恪等人連忙欺身上前,手按在刀柄上。
“你又何必這樣,何苦爲難一個逝去之人!我只是想完成她最後的心願,將她送回科爾沁草原。現在整個天下都將屬於你,你難道連一塊墓園的土地都不捨得嗎?”
朱平安沒有欺身,而是靜靜的喝完了杯中酒,“無情未必真英雄,就衝着這一點,我很欽佩你。一個男人如果連自己心愛女人的願望都不能滿足,就算是掌握了天下,也不過是一個孤家寡人而已。老實告訴你,你的做法,我很欣賞!”
朱平安的話讓多爾袞有些糊塗,怔怔的站在桌子旁。
喝完了三杯酒,朱平安站起身來,仔細看了看燈火下的多爾袞,“此戰之後,天下重歸大明一統。滿人我也沒興趣斬盡殺絕,但今後絕不會再有什麼八旗,也不會再有什麼滿洲,這一點,我要清清楚楚的告訴你!”
“從今以後,滿人的歷史將徹底改變,它只能作爲和我華夏的一個分支存在繼續下去。或許經年之後,滿人和漢人已經再沒有什麼區別,徹底成爲一體,無法分割,這就是我的目的!”
“我把莊妃的棺槨帶來沒有什麼別的意思,你已經走完了你應該走的路,好好的陪着你的女人吧,這一點我會成全你們。明天一早,我會安排人送你們回到科爾沁草原,從此以後,你們再也不會分離!”
霍五悄無聲息的換上一壺酒,又在多爾袞的面前擺上一柄鑲金嵌玉的短刀和一匹白綾,但雙手卻是微微顫抖。
朱平安轉身大步走向門外,多爾袞卻是忽然擡起頭來,衝着他的背影一拱手,口中輕輕說出兩個字:“多謝!”
朱平安帶着霍五等人走出三義閣,身後的大門緩緩關閉,羣星閃爍的夜空中,一輪明月慢慢浮上天際,將柔美和煦的月光灑向整個大地。(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