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麻州島及其周邊不僅涉及數千億萬億的資源,最重要的是,收回麻州島,代表齊國是一個完整的國家。一個完整的國家,就能最大可能避免國民遭受外部屈辱,最大可能保護每個人的精氣神,最終讓整個國家蒸蒸日上。這樣,才足以展現國家的強大,才能保證人民安康。這一點,沒有人不認同吧?”
“不錯,國土殘缺與國土完整,意義非常重大。”
“這一點冷某支持。”冷燦道。
“麻州島乃齊國領土,花費再大的代價,都值得。”宋厭雪道。
李清閒繼續道:“但檀楠國和東鼎國,就有點不一樣。首先,那不是齊國的土地。其次,我們都清楚,一旦正面對上東鼎國,我們付出的代價,將是麻州島之戰的十倍甚至百倍。這一點,沒有人否定吧?”
簡元滄張了張嘴,沒有反駁。
李清閒又道:“下面,我們算一下收益。我們說對付東鼎國,是要削弱東鼎國,但實際上,東鼎國蒸蒸日上,比十幾年前更強大。這說明,在這方面,我們的行動弊大於利,對吧?”
衆人沉默。
“下面,我們算算國民的收益。簡元滄大人與冷燦大人,一口一個爲國爲民,好像打了這場仗,人人都能發大財。首先,我拋出一個結論,那就是,我們真要戰勝東鼎國,齊國的收益,一定是遠遠大於付出的。從長遠來看,這一點沒人反對吧?”
衆人輕輕點頭。
“注意,我是說齊國的整體收益。那麼,我們齊國的每個人,都是一樣的嗎?都是平均得到戰利品嗎?”
衆人目光一凝,瞬間明白了李清閒的意圖。
李清閒緩緩道:“這件事,我們用數字說明更簡單。一個普通百姓的財富,原本是10,但因爲要發起對東鼎國戰爭,要陸陸續續繳納更高的苛捐雜稅,比如是4,要承擔戰爭帶來的損失是1,所以,他們的財富由10變成5。等齊國勝利後,齊國會獲得一定的收益,那麼,最終到齊國百姓手上的收益,會是多少?我說個大數字,3。普通百姓,從這場戰爭收益中,最多隻能得到3.原來是10,後來是8,咦?好像有點不對,可爲什麼我說,總收益大於總成本呢?”
“原因很簡單,無論我說不說,大家都知道。因爲,百姓上交國家的4,最多,最多,最多,只有2能真正用於戰爭。另外的2,到了國內少數人手裡。那戰勝後的收益,人均至少有10甚至更多,可爲什麼百姓只能得到3呢?因爲,無數個人的7,被極少數人掠奪。”
“你們以爲這話是我說的?不,這是趙移山趙首輔的調查結果。新貴軍這些年打着爲國爲民的旗號,襲擾東鼎國,海似的錢糧撒下去,結果,皇上的內庫空了,國家的國庫空了,百姓的口袋空了,但極少數人的口袋,鼓了起來。”
“同樣的財富,在不同的人手中,會發揮完全不一樣的作用。一百兩銀子,在極少數人眼裡,只是一頓飯,但用在貧苦人家的孩子身上,就可能造就一位人才。”
“齊國每一場不義之戰,都會導致齊國的國力下降一層,全民的財富流失,但極個別人財富暴漲。最可怕的是,這會導致全天下都陷入動盪之中,數不清的人族流離失所,不知道多少人及其他們的後代,本來會誕生無數辛勤勞作的人民,誕生幫助人類進步的天才,誕生創造更多財富的領袖,甚至可能誕生挽救人族滅絕的大英雄。但,因爲戰爭,那些人永遠不可能出現。”
“那麼,誰能告訴我,對皇上來說,對國家來說,出兵東鼎國,到底是得是失!”
簡元滄嚥下口水,用乾澀的聲音道:“你說的這種情況,太極端。”
“你在說雅國覆滅極端、安國覆滅極端,還是歷史上無數因此覆滅的國家極端?”李清閒問。
“我們總不能讓東鼎國踩在頭上吧?”冷燦道。
“冷大人,你這麼害怕東鼎國?”李清閒詫異地問。
“本官豈會害怕。”
“那爲什麼,你會覺得東鼎國踩在齊國頭上?還是說,你認爲,齊國繼續這樣發展下去,會被東鼎國追平甚至超越?換言之,你是在說,東鼎國的人更優秀,能追上齊國?”李清閒問。
“本官只是避免任何國家威脅齊國,小威脅也是威脅。”
“你還在說東鼎國比齊國人優秀。但我從來不害怕東鼎國,因爲我清楚,只要齊國人足夠努力,只要齊國人積極發展,東鼎國永遠都追不上齊國。到底是什麼讓你覺得,東鼎國會威脅到齊國呢?”李清閒又問。
“那麼,李大人晉升五品後,不準備用靈泉水了?”
李清閒盯着冷燦,緩緩道:“我明白了,冷大人這是想借這個機會,調查靈泉水。那麼,請冷大人告訴天下,從外國獲取的靈泉水,是經過什麼渠道販賣,最終的收益,多少歸了百姓,多少歸了百官,多少歸了皇上,又有多少,流向未知之處。今天,冷大人不把這件事說明白,我就聯合御史臺,以冷大人的名義,請天下百官,共查此事!”
冷燦盯着李清閒,毛骨悚然。
全天下人都知道,齊國的靈泉水,幾乎被南北薛家壟斷。
這些年,多少把矛頭指向靈泉水的官員死的死,貶的貶。
一些人心中感慨,不愧是岡鋒之子,論剛強,竟不輸其父。
“國與國之間,只有利益。”冷燦的語氣突然軟了九成。
“利益,分大小,分真假,分長短。全齊國、全人族的共同利益,永遠重於極少數人的私利。魔門刑部哪怕有一點點想着齊國利益……”
李清閒盯着冷燦,突然停下,而後緩緩深呼吸。
宋厭雪愣了一下,眼眶一紅。
周恨看了看李清閒,側過頭。
張富貴冷冷掃了一眼冷燦。
春風居的舊下屬們,握緊拳。
“李大人的看法是什麼?”冷燦道。
“我小時候與他人有過沖突,也看到過許多孩子被別的孩子欺負,所以我一直有個疑惑,人爲什麼要欺負人?人在欺負人的時候,和野狗搶食有區別嗎?沒有。難道人真的還不如野狗嗎?我相信不是。我在很小的時候就思考一個問題,人既然比野狗強,比野獸強,那麼,有沒有一種可能,人不去欺辱人,也能活着?甚至越活越好?”
李清閒說完,在場衆官隱隱約約感受到了什麼,可又說不明白,繼續靜靜望着李清閒。
李清閒繼續道:“這件事,我不知道有沒有答桉,但我們如果觀察周圍的人,就會發現,是有人靠欺負人上位,但也有許多人,沒有欺辱他人,也過得很好,甚至比大多數人都好。那麼,這件事由人推及國家,你們說有沒有一種可能,齊國不去撒謊,不去欺騙,不去掠奪,也依舊可以成爲更好的齊國?”
“弱肉強食,乃是天地至理。”冷燦道。
李清閒道:“我從來不否定弱肉強食的存在,齊國對他國弱肉強食,齊國自己人之間也弱肉強食,但我總能發現一些事,好像並不遵循甚至反弱肉強食。比如,趙首輔貴爲一品,卻拼了老命革新,要讓百姓活下去;比如,大將軍王帶領守河軍,用自己的胸膛,護住身後的百姓;比如,皇上貴爲天子,卻也要愛民如子;比如,冷燦大人與簡元滄大人,對東鼎國那麼冷酷,但在自己至親的人面前,也必然充滿和善。所以,有沒有一種可能……”
李清閒環視衆人,緩緩開口。
“那就是,弱肉強食是野獸世界的天地至理,只有滿腦子獸性的人,纔會認爲弱肉強食是根本法則。而真正的人類,真正超越野獸的人類,沒有獸性的人類,會發現,根本不需要弱肉強食,根本不需要欺辱別人,只要自己成長就可以?人族不斷進步纔是天地至理?你們說,有沒有一種可能,那些鼓吹弱肉強食、鼓吹利益至上的人,是人類中的野獸,是身體活在現代而腦子留在莽荒,是在拖累人族進步?是在,反人類?兩位大人不要生氣,我只是說這種可能性,你們說,有沒有這種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