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喜樂街上,熱鍋、熱爐和熱火都彷彿被春寒壓下,街道兩旁熱氣騰騰,吆喝聲此起彼伏。
來往的行人稀稀落落。
張記羊湯門口的大鍋邊,熱氣騰騰,張家父子擠出笑容,站在鍋邊,用沙啞的聲音大聲吆喝。
“老字號的羊湯嘍……”
“上好的白麪饃、雜糧饃……”
門口沒了桌椅板凳,堆成小山的鹹鴨蛋也不見,白麪饃簸箕旁,多出新簸箕,裡面擺着冒着淡淡熱氣的雜糧饃。
牆上除了價目表,都糊着厚厚的舊污跡。
純湯一文,羊雜湯四文,羊肉湯十二文。
雜糧饃一文,白麪饃三文。
屋裡八張桌子只坐了三桌人。
最裡面的桌子裡,李清閒、鄭輝、韓安博和於平,吃着剛端上來的羊雜湯。
吃了幾口,於平皺了皺眉,慢慢吃。
韓安博和平常一樣,羊雜湯裡沒有任何調料,只飄着綠白相間的蔥花。
鄭輝向屋外看去,看了一眼老張的背影,低聲道:“張記羊湯的牌子,要砸了。才兩年沒吃,就開始用過夜的下水,不過,也不能怪他……”
於平嚥下羊雜湯,無奈道:“我常買的那家桂花糕也不如往年了,常吃的燒麥聞着味就不對,壓根兒沒嘗。”
李清閒默默吃着羊雜湯。
幾人邊吃飯,邊聊着京城的小道消息。
喝完羊雜湯,李清閒右手一揮,無形的隔音符籠罩四個人,並取出一些花生瓜果擺上。
三人齊齊看過來。
李清閒望向韓安博,從乾坤鐲中拎出一個藍色包裹,放在桌子上。
李清閒一邊打開包裹,一邊道:“這是趙夫人送的桃子,說是趙首輔囑咐的,這是院子裡的刺毛桃,讓我嚐嚐。”
包裹打開,三個嬰拳大的青色桃子一字排開。
於平皺眉道:“不對啊,初春時節,哪兒來的青桃?你們看這桃子,毛這麼多,肯定扎人,怎麼看都不像好吃的樣子。”
鄭輝張了張嘴,看了一眼李清閒,閉上嘴。
韓安博望向李清閒,道:“是一品力量催發的?”
李清閒點點頭,道:“應該是趙首輔以文氣催發的。”
韓安博想了想,道:“此次趙首輔派你前往守河軍之前,有過一些傳聞。”
“比如?”
“傳聞說,次輔解林甫揣摩上意,想讓您前往南邊,任夜衛鎮南指揮使,監察各軍。”韓安博道。
鄭輝看了一眼陷入沉思的李清閒,道:“我聽說,侵吞糧餉的瘋王軍,與解林甫關係極好,反倒定南王軍與解林甫關係不睦。不出意外的話,解林甫讓大人去南邊,是劍指定南王。老韓,到底是解次輔的意思,還是今上的意思?”
於平一邊扒着花生,一邊道:“鄭哥你這是裝糊塗還是真糊塗,明明都已經雷部留名,恢復修爲,怎麼還看不明白?到了侯爺這個層次的任命,沒有皇上點頭,誰敢?趙首輔都不敢。”
鄭輝點點頭。
韓安博繼續道:“之後,傳聞趙首輔竭力反對,他甚至說,侯爺與定南王世孫孟懷川來往密切,母族又是東鼎國人,萬萬不能派侯爺去東鼎國。最後,在趙首輔的堅持下,纔將侯爺調往守河軍。不,準確說,是北邊的朝廷軍。”
“老韓你對北邊有什麼瞭解?”李清閒問。
韓安博思忖片刻,道:“說特別瞭解算不上,但我有一些朋友在那邊任職,偶爾回京的時候,會聊幾句。北邊主要分兩大勢力,雖然表面上都叫守河軍,但實際上,真正的守河軍是大將軍王率領的,基本不受朝廷節制。真正受朝廷節制的各軍,俗稱朝廷軍,但一般正規稱爲鎮北軍,鎮北軍中還包括州軍,您的啓遠軍也算是鎮北軍。”
李清閒點點頭。
韓安博繼續道:“守河軍中,還有一箇舊王軍,由曾經反叛的諸王的勢力組成,如今只剩幾萬人,勢力大不如以前,但有一些高手,朝廷也不好趕盡殺絕,只是慢慢磨。除了守河軍與鎮北軍,還有一些修士,基本都受北綠林聯盟節制,也就是綠林軍。綠林軍打正面戰不行,但打游擊戰遠在守河軍與鎮北軍之上,屢屢創造過奇蹟。”
鄭輝道:“鎮北軍現在的實際掌控者,是鎮北元帥,還是鎮北監軍?”
“幾年前內廠未成氣候的時候,還是鎮北元帥統管,但隨着內廠勢力膨脹,現如今鎮北軍權柄最大的,乃是鎮北監軍,二品的大太監察富里。鎮北軍十四軍,鎮北元帥陳鷹揚只能勉強控制四軍,另外十軍,皆受察富里轄制。陳鷹揚的名字你們也都聽過,是條漢子,但就是因爲不與守河軍爭鬥,一心抗妖,逐漸被察富里奪了權。不過陳老將軍深知孰輕孰重,即便被察富里不斷羞辱,依舊堅守大河,堅持抗妖。”
三人相互看了看,置身夜衛,隱隱明白緣由。
鄭輝道:“果然,傳言沒錯。上面……五軍都督府與兵部,一直想奪走守河軍的控制權,鎮北軍的目的,就是擾亂守河軍,並慢慢吞掉守河軍。陳將軍年輕的時候就豪氣沖天,老了即便失去鋒芒,但正氣在胸,斷不能做自毀長城之事。幸虧老人家是一品大武修,門生故舊遍佈全國,換成稍微差一點的人,可能被逼出鎮北軍。”
“不過,您即將統領的陌刀軍,好像歸屬鎮北監軍察富里吧?”於平瞄向李清閒。
李清閒點點頭,道:“我簡單看了一下陌刀軍的資料,原本屬於守河軍,但後來因爲一場大敗,上層將領被朝廷藉口清洗,部分中低層將校也被問罪,最終被劃分爲鎮北軍。不過,陌刀軍的底子還在,而且當年是陳鷹揚元帥主持重建陌刀軍,甚至抽調了大批精銳。即便現在在察富里手中,陌刀軍依舊是鎮北軍最強軍之一。”
韓安博道:“陌刀軍強歸強,但也最精貴,察富里生怕有失,小仗不稀罕上,大仗不捨得打。再加上陌刀軍個個使用大陌刀,不適合最先衝鋒,只適合壓陣以及最後的死戰,所以導致加入鎮北軍後,陌刀軍的軍功反而不如普通軍。這幾年,幾乎聽不到‘陌刀軍出,人馬俱碎’的呼聲。要不是察富里還有點見識,嚴抓陌刀軍的操練,不少人都會吃出大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