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城,趙府。
趙移山一身布衣,坐在書房中,輕啜一口茶,放下茶杯。
對面身穿便服的禮部尚書王義禾面無表情,瞄了一眼自己面前一動未動的茶杯。
“全解公,老夫來此,只想問一件事,徐初心,因何而死,又爲何而死。”
趙移山又拿起茶杯,細細喝着。
“恩師臨終前,抓着我與初心的手,讓我照顧好初心,誰料沒多久,初心便莫名發狂,投靠妖族。這件事,是我心中的釘子,每當夜深人靜,耳邊就會傳來釘子釘進我心底的聲音。”
趙移山一言不發。
“老夫這些年,一直在調查初心。後來發現一些蛛絲馬跡,或指向第三太子,但第三太子薨。或指向李岡鋒,但李岡鋒撞柱。或指向周春風,但周春風與魔門同歸於盡。”
趙移山擡起頭,望向王義禾。
王義禾坦然道:“老夫發現,這些人的一些蹤跡,莫名其妙被抹除,許多原本與他們有聯繫的人,全然忘記。但,老夫心近至誠,命術亦不能擾。”
趙移山依舊不語。
王義禾道:“老夫還查到,有傳言說,當年徐初心並非背叛,而是聽從一位大人物的話,前去妖族臥底,爲救賢太子。自此之後,初心忍受蠱蟲折磨,忍受妖族欺凌,忍受人族辱罵……最終,卻莫名出現在神都城外,高喊‘你騙我’,撞牆而逝。到底誰派他去臥底?又是誰騙他?他爲何不說出來,而選擇撞塌北門而亡?”
趙移山靜靜望着茶杯,水紋盪漾。
“你們丙辰三子,在謀劃什麼!”王義禾低喝一聲,火光在雙眼中炸裂。
趙移山轉頭望着窗外,緩緩道:“說來你可能不信,我們三人,曾經相聚三次,但每一次,都激烈爭論。”
“有所耳聞。”
“當年的周春風,認爲天下事與他無關,若山河淪陷,自會有人挺身而出。”
“他當年是那個性子,直到妻女被妖族殺害。”
“當年徐初心,認爲應該學以致用,最大的用處,應該是殺妖族。”
“您呢?”
“我啊,我沒有像他們那樣下結論,而是一點一點尋找原因,後來得出一個無奈的結論,世間萬事萬物,只要發生,並無單一因。萬事萬物,皆爲亂麻。”
“只是這種程度?”
“但萬事萬物,不過外物與我心。”
“這一點我認同。”
“我們的許多看法不同,但我們三人,在某一點上,保持一致。”
“哪一點?”
“一定要根除世間的惡。”
王義禾點點頭。
趙移山道:“只是,關於惡的第一因,如何除惡,我們又形成分歧。”
“然後呢?”
“然後,我們天南地北,再無相聚。有意思的是,我們分別與岡鋒先生見過面,聊過天。”
“您真不清楚徐初心的死因?”
趙移山沉默不語。
天勢山。
“啓稟執法長老,考生崔點星求見,說他自大河而來,帶了您愛吃的白條魚乾。”
胡敬天禿頭紅胡,微微眯起眼,面色微微漲紅,二品命修的威能在房間中激盪。
風起書房。
稟報的弟子大氣不敢出。
“進來吧。”
“遵命。”
崔點星走進,領路的弟子看了看胡敬天,轉身離開。
崔點星扭頭看了一眼身後,等那弟子離開,從氣運銀魚袋中取出一封書信,雙手遞到胡敬天桌案上。
“大將軍王殿下託在下轉交一封書信給您。”
“誰告訴你白條魚乾的事?”胡敬天眯着眼,雙目中盪漾着紅光。
崔點星道:“楊先生說的,具體什麼事,在下並不清楚。”
“老王八蛋。”胡敬天咬牙切齒道。
崔點星急忙低下頭。
胡敬天翻開書信,一個字也沒有。
胡敬天隨手一揮,書信燃燒。
“他要我做什麼?”
崔點星沉默一陣,道:“請您相助守河軍,北上渡大河,重奪冠軍城。”
“老子憑什麼給他做事?”
崔點星嘴角扭曲,無奈道:“楊先生說,您一生小打小鬧,只會做一些雞毛蒜皮的破事,眼中只有小惡,卻從來不敢直面大惡,表面嫉惡如仇,實則膽小如鼠。這是證明您敢誅大惡的唯一機會。”
崔點星說完縮了縮脖子,但想象中胡敬天暴怒的場面卻沒有發生。
“他說的倒也沒錯。”胡敬天冷笑道。
崔點星緩緩鬆了口氣。
“劉飛酒那老不死的,也同意了?”
崔點星道:“劉大師……”
“叫劉老不死。”
“那位……”
“叫劉老不死!”胡敬天道。
崔點星心中無奈,道:“劉老不死大師依舊鎮守鎮妖塔,據說已經全然掌控,無論是朝廷還是天命宗,都已經拿他毫無辦法。只不過,鎮妖塔並未修建完成,還差一口氣。只有等鎮壓塔成,他才能出馬。不過,鎮妖塔本就在守河軍轄區內,定然相助守河軍渡河。”
“他去不了啊,那好,老夫去。”
“咳……”崔點星道,“胡大師,您看,能不能帶上幾位信得過的大師一同北上。”
“蠢,如此大事,豈能廣而告之?當然是在那一天將他們騙過去,動手也得動,不動手也得動。”胡敬天道。
“弟子心服口服。”崔點星道。
“徐初心的事,你們守河軍有沒有傳聞?”胡敬天漫不經心道。
崔點星沉默。
“小膽兒,滾吧。”
“弟子告辭。”
崔點星走出大門,擦了擦額頭的汗,緩緩鬆了口氣,而後站在山腰,望向遙遠的北方。
白雲蒼茫,山河青灰。
他收斂心神,緩緩向山下的外門弟子宿舍走去。
沿着石階走下,就見一個人雙手抱住後腦,自下而上蛙跳,一跳數個臺階,接連向上,身影矯健。
崔點星詫異地看了那人一眼,全身皮膚古銅,肌肉鼓脹,和那些武修一樣高大。
或許是天勢宗的武修護衛……
兩人擦肩而過,崔點星迴到宿舍,正好看到衆人在商量明天的考試。
“崔兄,你不好好複習,怎麼外出這麼久纔回來?”一個考生笑着問。
李清閒也循聲看過來。
崔點星笑道:“忙一點私事,現在就學。”說着,走向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