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峰沒有再往下,一時之間,病房裡又陷入了一片沉默!
沒有任何先前預兆,外面突然開始下起了大雨!林羽如擡起頭,凝神看着窗外,那些雨水淅淅瀝瀝的打在樹枝上,天空暗淡的像一張灰色的巨網m/一陣狂風帶來一絲涼意,林羽如下雨時透過衣服摸了摸手臂,深秋早在不知不覺中悄悄來臨,天氣變冷了。
周峰問:“你很冷嗎?”
“不冷,只是有點涼絲絲的,這鬼天氣怎麼變就變?”
“是啊!”
周峰輕咳了一聲,看了看王玲,問:“王玲怎麼突然病得這麼厲害?昨天晚上我們一起從醫院回去的時候,她不是還好好的嗎?”
林羽如把視線從窗外移到王玲的臉上,王玲的眉頭緊鎖,身子還在時不時的抽着,她的燒依然沒有退下來。林羽如突然問:“如果我王玲不是純粹的生病,你會不會我迷信?”
“什麼意思?你懷疑她被鬼纏住了?”
周峰的話音剛落,他的腦子裡立刻浮現昨晚在路燈下拍皮球的男孩,周峰情不自禁的哆嗦了一下。
“你不相信這些嗎?”
“我……我不知道!”周峰實在沒有勇氣再不相信之類的話了。
“其實,有些事情是很難用常理去解釋的。”
林羽如停了停,眼神又飄到了窗外,悠悠的道:
“我記得在我很的時候,也莫名其妙的生過一場病,那場病來得很突然,高燒不退昏迷不醒,吃藥、打針,怎麼都看不好,把我媽媽急壞了,後來有一天晚上,我媽媽夢見了我外婆,外婆跟我媽媽她想吃桔子,我媽媽醒了以後纔想起來,她已經大半年沒去墳前看過我外婆了,第二天她就買了很多桔子去外婆的墳前燒了紙錢,下午我就退燒了,晚上我就下牀又蹦又跳了,我覺得王玲現在的樣子,跟我那次的病情很像,不定她也是很久沒去看她死去的親人了。”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要不等她醒了,你問問她?”
“我對她又不瞭解,不知道她家裡的情況,怎麼問?你家裡死了人嗎?這樣?”
林羽如聳聳肩,吐了吐舌頭:“我怕她打我。”
周峰被林羽如的樣子逗笑了:“我也不知道她家裡的情況,你很相信這個?”
“你是迷信嗎?”
“嗯!”
“是啊,我不是跟你過嗎?我以前不相信的,現在相信了,也許人死了之後,他的靈魂真的是存在的。”
“靈魂?”
“唔……應該是魂魄吧,也可以是元神,一個人死了,他的魂魄就離開了他的**,不是有‘元神出竅’的法嗎?所以,他的魂魄所做的一些事情,我們用肉眼是看不見的,比方,他把一個杯子,從這張桌子上拿到另外一張桌子上,那麼我們用肉眼看到的,就是這個杯子自己在飛……”
林羽如停了下來,歪着腦袋看周峰:“你知道我在什麼嗎?”
周峰饒有興趣的:“知道啊,不是魂魄跟元神嗎?聽起來好象有那麼一點意思,你以前讀過很多關於這方面的書嗎?”
“沒有啊,如果讀過很多,那我自己就不會害怕了,人對不瞭解的東西纔會恐懼。”
“那你相信人有輪迴嗎?”
一聽周峰到輪迴,林羽如的眼睛頓時一亮,顯然她對這個話題產生了極大的興趣,她很肯定的:“相信!你呢?”
“不信,因爲我覺得這種相信只是一種現象,太模糊了,不過我倒真的希望人是有輪迴的。”
“宗教家,生命是有輪迴的,史傳和筆記上記載,有人能記得前生,甚至三生的往事……”
“三生?不是吧?”周峰睜大了眼睛打斷她的話。
“真的!我曾經在一本書上看到一個故事,我記得特別清楚,的是一個女人,被焦慮、恐懼和痛苦侵擾着,她去找心理醫生,心理醫生用了將近兩年的時間,對她做傳統的心理治療,但是一點兒用也沒有,然後心理醫生就用催眠法,想追蹤她的童年是不是受到某些傷害,誰知道居然催眠到她的前世!她在催眠中的話非常的生動,包括時間、地點、名字和衣服。她不是在幻想,也不是在編故事,在一連串的催眠治療狀態下,她記得了引發她症狀的前世回憶,而且在催眠治療中,出現了她在這個地球上活過十幾次的記憶。”
“十幾次?”
“我只記得大概的一些,她在催眠中,她曾經是埃及時代的女奴、十八世紀殖民地的居民、西班牙殖民王朝下的妓女、第二次世界大戰的飛行員、威爾斯的水手……,心理醫生測試過她,確定她沒有謊,所以心理醫生不得不相信,輪迴是真實的事情,而且她還在催眠的時候,到她每一世死亡的情形,都差不多,死了以後,她會浮在自己的身體上面,然後看到了一道亮光,越來越亮,接着,她感覺到自己被拉到了一個溫暖狹窄的空間裡,我估計應該是到了哪一個做媽媽的肚子裡了吧。”
“這麼,應該就是轉世投胎了,真不可思議。”
“那是,這種事情本來就不可思議,沒有親身經歷過的人,確實是很難相信的,不過,雖然我現在有一點迷信,但我覺得這跟迷信本身並沒有關係,任何事情,信則有,不信則無,你是吧?”
周峰剛想話,只聽見王玲呻吟了一聲,發出了一聲夢囈:“水……”
因爲林羽如的手始終被王玲抓着,使自己無法走開,所以她讓周峰倒水給王玲喝。
周峰把桌上那杯冷了的水倒掉一半,往裡面加了一半開水,然後坐在牀頭,很心的扶起了王玲,把水送到王玲的嘴邊。
王玲終於放開了林羽如的手,她用手去扶杯子,閉着眼睛,大口的把水喝完了。
林羽如站了起來,活動了一下四肢,她一邊甩着有些僵硬的手指,一邊:“沒看出來呀,你還挺會照顧人的嘛。”
“當然,你以爲我什麼都不會嗎?”
周峰着,把王玲心的放了下去,他剛準備幫王玲把被子蓋好,王玲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王玲手心裡的熱氣很重,周峰禁不住楞了一下。
林羽如回答:“那倒不是,我只是覺得,現在有錢人家……”
“你先等等。”周峰打斷了她,看了一眼王玲抓着他的手,“她抓着我了,怎麼辦?”
林羽如不假思索的:“那有什麼不好辦的?一會兒我去幫你們請假得了。”
周峰的臉上露出爲難的神情:“那可不行,讓別人看見還以爲怎麼了,你來跟我換。”
“都是同學嘛,能以爲什麼呀?想不到你也會這麼敏感。”
周峰笑着:“你沒看出來嗎?我很乖的哦。”
“沒看出來,你讓我休息一下,我手都麻了。”
周峰只好在王玲的牀邊坐了下來:“你剛剛想什麼?有錢人家怎麼了?”
“哦!我是呀,現在那些有錢人家的孩子,特別是男孩子,只會打架鬧事。”
“你覺得我家很有錢嗎?”
“難道沒有嗎?”林羽如反問,“至少你爸爸是鎮長,不是嗎?”
“切!他只是有一點權而已,但是有權並不代表有錢啊。”
“哈!”林羽如笑了起來:“我還是頭一次聽人這麼,我以前只聽,有錢並不代表有權,但是有權就一定意味着有錢!”
“是嗎?”周峰從沒想過自己家裡是不是很有錢,他只知道自己從就沒爲缺錢而煩惱過,所以,他也從沒想過金錢的意義。
“不過我以前確實是經常打架鬧事的,你知道吧?”
“早有耳聞。”林羽如聳聳肩。
“真的假的?我在外面名氣很大嗎?”
“嗯,你壞到了極點。”
“哇!有沒有那麼誇張?你來學校這麼久了,你覺得我有那麼壞?”
“暫時還沒發現,他們你變了很多。”
“是人都會變的,有些人因爲某種環境而改變,有些人因爲某件事而改變,也有些人因爲某個人而改變。”
“那你呢?”
“我?”周峰有些茫然,他問自己,他是因爲什麼而改變?
他笑了笑:“我不知道,也許……都有吧,哎,你休息好了沒?趕緊先來換我,我的手也麻了。”
“偷懶!纔多長時間?”
“不是啊,我真的不習慣這樣,心裡老七上八下的,不塌實,你快來。”
林羽如剛抓住王玲的手,周峰立刻就把自己的手抽了回去,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
林羽如:“我想起來了,王玲前幾天跟我過,她爸爸很早就去世了,你看她到現在燒一點都沒退,她媽媽是不是真的很久沒去墳前看過她爸爸了?”
周峰擡頭看了看窗外,他:“等她醒了你自己問她吧,我一會兒要回家吃飯了,對了,你吃什麼?我給你帶過來。”
林羽如也看了看窗外:“現在不是吃什麼的問題,而是下這麼大的雨,你怎麼回去?”
林羽如剛完,她感覺到王玲的手突然很用力的顫抖了一下,她正想看看王玲是不是醒了,王玲卻突然喊了一句:“周峰!你別走!”
林羽如有些震驚的看着王玲,她依然緊閉雙眼,她沒醒,剛剛那句話只不過是她昏迷中的囈語!
林羽如轉頭看周峰,臉上是一副不可思議的神情,周峰也一臉愕然,楞在那兒完全不知所措。病房裡陷入了一片包含着某種默契的沉默……
窗外的雨似乎更大了!!
王玲做了一個夢。
一個好長好長、卻又無法連貫起來的夢……
夢裡全是一些血肉模糊、支離破碎的片段,彷彿夢裡面還在做夢,又彷彿已經醒了卻還是在做夢,就這樣,夢連着夢,夢饒着夢,夢套着夢。
她看見了李霞!李霞獨自坐在宿舍的牀上,低垂着頭,頭髮凌亂的散下來,遮住了李霞的臉。
李霞的手裡拿着一本已經被撕得稀爛的日記,她剛想跟李霞話,李霞突然擡起了頭,露出一張滿是鮮血的臉,那些血象涎液一樣往下滴着。
李霞慢慢的擡起了手,舉着稀爛的日記,輕輕輕輕的:“我把她撕爛了給你看……”。
王鈴剛想伸手去接,李霞卻把日記往空中一拋,那些白色的紙屑漫世界飛舞,變成了千千萬萬隻眼睛,把王玲的心臟看穿了千千萬萬個孔……
她看見了母親……母親正直挺挺的坐在醫院的病牀上,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她想走過去問母親的病好點了沒有,可是她的腳卻無法移動,就象被粘在了地板上一樣,嘴巴也張不開,她只能站在門邊上。
然後她看見從母親的身後緩緩升起了一個披頭散髮的女子,女子的手裡拿着一把長長的刀。
還沒等王玲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只見刀光一閃,那把刀已經活生生的割斷了母親的脖子,母親的頭從身體上滾了下來,猩紅色的血漿立刻從脖子處象噴泉一樣往外射。王玲無法尖叫,彷彿自己的脖子也被人活生生的割斷!她看清了那個女子的臉,那是她自己的臉!母親的頭在地上滾了滾,停在她的腳邊,睜着一雙空洞的眼睛瞪視着她,冷冷的、機械般的重複着:
“你把我殺了,玲玲!你把我殺了,玲玲!你把我殺了,玲玲!你把我殺了……”
她看見了周峰……
周峰背對着她站在操場上,穿着一件黑色的夾克,周圍一個人也沒有,只有冷冷的風,時不時把他的衣角掀起,發出“嘩啦!嘩啦!嘩啦!嘩啦!”的聲音,讓人感覺他的衣服是用染了黑墨汁的白紙做的。
他就那樣筆直的站着,一動也不動,象是一尊佇立了千年的石像。
王玲走過去,站在他的身後,王玲看了看空曠的四周,心想,如果這個時候再不向他表白,也許以後就找不到更適合的機會了。於是,她輕聲的:“周峰,我……喜歡你!你知道嗎?”
周峰沒理她,依然那樣站着,就象沒聽見一樣。王玲繼續:“我真的很喜歡你,從我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歡你了,我沒有心思學習,也沒有心思做任何事情,你喜歡我嗎?”
周峰還是沒理她。她剛想去拉周峰,周峰卻轉過了身,王玲驚駭了一跳!眼前的男人不是周峰,而是她的父親!她失聲叫了出來:“爸爸!”
父親冷冷的:“我不是你爸爸!我沒有你這種女兒!你有沒有想過你媽媽?她還在醫院裡躺着!你不好好讀書,居然學別人談戀愛!你怎麼對得起我?怎麼對得起你媽媽?你太讓我失望了,玲玲!”父親完,轉身就走。
王玲哭着追過去:“爸爸!你聽我!”父親猛地轉過身子,他的手臂一下子變得好長好長,用力地把王玲推了出去……
王玲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迅速的往下墜,她揮舞着手臂在身體兩側胡亂抓着,可是一切都是徒勞的,她只抓住了一些從她耳邊呼嘯而過的風聲。她感覺身體裡的水份在一點一點的被蒸發,她的身體陡然變輕了。
就像一隻斷了線的風箏,“撲通”一聲,她跌入了一片血紅色的沼澤中。不!應該是一片血漿中!
刺鼻的血腥味,讓她的胸口窒息得疼痛,血漿是滾燙的,正在“汩汩汩汩”地冒着血泡,象沸騰的開水,燙着王玲的四肢百骸。她沒命的掙扎着,可是越掙扎卻越陷越深,她深深的感覺到自己的靈魂與**,正在被慢慢的解離……
就在那些血漿快要將她整個人吞噬的時候,她大叫一聲,猛然驚醒,象彈簧一樣,從牀上坐了起來。
林羽如被王玲的樣子嚇了一大跳,她還沒來得及開口話,王玲一頭撲進了她的懷裡,驚慌失措的低喊:“你救救我!快救救我!林羽如!我要死了!你救我!救我……”
王玲的聲音聽起來是那樣的茫然而恐懼。就象一個被世界拋棄在黑暗中的孩子。
林羽如手足無措了起來:“怎麼了?王玲?發生了什麼事?還是你做惡夢了?你跟我,你別怕。”
王玲緊緊的抱着林羽如,她已經瀕臨瘋狂的邊緣,她深吸一口氣,終於不可遏制的喊了出來:“全都是我乾的!我乾的!李霞的日記!李霞睡在外面!還有三更半夜嚇唬你!這些都是我乾的!因爲我嫉妒!我自卑……”
喊完這些話,王玲只覺得,身體裡面彷彿一下子全被掏空了!王玲已經完全冷靜了下來,她的心裡再也沒有了負罪感,整個人一片釋然。
窗外的雨不知道什麼時候變了,低低柔柔的落在樹梢上,就象是一種輕訴。王玲看着那些隨風斜飛的雨絲,平靜的:
“其實一開始,我並沒有想過要對李霞怎麼樣的。雖然我家裡很窮,我爸爸死得早,但是我媽媽從就教導我做人要誠實厚道,所以我向博揭穿李霞的事情,也包括我把她其中一頁日記撕下來交給班主任。我當時的想法確實是爲了李霞好,我不想讓她去上網,怕她因爲網戀誤了學習,你看,李霞以前成績那麼好,現在一落千丈,居然還爲了博割脈自殺,都是網戀害的,我什麼李霞都聽不進去。後來我就想到了一個辦法,把李霞的事告訴了博,我想,如果博不理李霞,李霞可能就不再去上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