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慶被點了總兵了?”李明峰一愣,隨即喜道,“叫宋大人過來說話!”
前方差役讓做兩旁,宋慶快步上前。到了轎子跟前,宋慶連忙半跪行禮:“屬下濟南總兵宋慶給總督大人請安!”
“宋大哥,你和我還客氣什麼!快起來!快起來!”李明峰連忙從轎子從下來,將宋慶扶起。
“多謝總督大人提攜纔有宋慶今日!”宋慶躬身道,眉宇間盡是掩飾不住的喜色。
“大哥說哪裡話來?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氣!”李明峰笑着說道。
“大人,咱們入內說話?”宋慶用手指了指轎子,低聲問道。
李明峰一愣,隨即恍然,宋慶這幾個月一直在京裡,所以對這次召自己入京之事也應該有所耳聞,多多少也能有點情報。
李明峰點了點頭,撩開轎簾,率先進去,宋慶緊跟其後。
八擡大轎裡面起碼有三、四個平方,兩人進去雖然略顯狹窄,但還是能夠坐下的。
“宋大哥有話就說吧,附近都是我的人!”李明峰笑着說道。
李明峰心裡有數,這次的事情龔半倫也將消息多多少少的傳過來一些,通過對各方動向的研究,老李斷定自己的小命絕無大礙。所以,李明峰猜測,宋慶要說的機密事情,肯定和安全無關,應該是關於朝中動向的。
果然,宋慶張口說道:“大人!您在保定的動靜弄大了!幾個月前朝廷內部就有不少人蔘您,但是都讓兩宮太后壓下了。但是最近聽說您要修什麼鐵路,還要造兵器廠,還要請洋人教書,這下子啊滿朝上下都沸騰了,兩宮太后都壓不下了,只好下旨傳您進京。”
“是奕?帶頭的吧?”李明峰隨口說到。
“不是!這次六王爺一黨,都沒有吭聲。最開始的時候,文祥大人還替您說話呢!這次攻擊您的主力是那幫子清流老儒,主要就是倭仁、翁心存、祁雋藻等人!”
“這幫老夫子不老老實實教皇帝讀書,閒着沒事幹了?找老子的麻煩?”李明峰皺着眉頭說道。
在李明峰看來,他和這幫老傢伙沒有任何利益衝突,按理說,這幫老傢伙應該不會咬着他不放。
“大人莫要輕視這幫老夫子,他們雖然權勢不大,但是威望卻高。天下讀書人都把這幾位當作榜樣,他們的態度就是天下士子的態度。大人可以不懼六王爺,但是卻不能不懼天下士子的嘴啊!即便是兩宮太后也不敢逆着全天下的讀書人啊!”宋慶語氣沉重的說道。
看來這幾個老儒反對李明峰的態度應該是十分堅定,否則宋慶斷然不會這麼慎重。
李明峰臉色陰沉的問道:“他們爲何要找老子的麻煩?”
宋慶語氣無奈的說道:“大人您請洋人教書,傳授西學,還準備派幼童留洋,最近朝中又風傳說大人您將來準備在全直隸擴大這種教育方式。這樣一來,孔孟之道豈不是沒了用武之地,這幫老夫子當然不幹了!”
李明峰知道,自己做出來一,傳出去就會變成二,甚至三,這就是流言的威力。他在保定只是建立了一所由洋人授課的軍官學校,傳到北京卻成了他準備用西學取代孔孟之道。雖然謊言很容易戳破,但是這種謊言卻給了那些老儒一個警示,讓他們發覺危機。所以他們才準備將這種苗頭在萌芽階段就徹底絞殺,連軍官學校都不許建立!
“依你看,恭親王和醇親王是什麼態度?”李明峰問道。
宋慶略一沉吟,整理了一下思路道:“恭親王一直不吭聲,不表態,依我看,他是想讓這幫老儒當先鋒,和大人您硬磕,他本人則坐山觀虎鬥。
文祥、寶鋆、桂良最初還替你說話,想裝作老好人,但是我看他們只是嘴上爲您辯解罷了,實際上話裡話外盡是挑撥之語。將失態一再擴大。至於醇親王,他這個議政王從來就沒發表過意見,每天上朝就是往那一站,問他什麼意見,他就說全憑太后和六哥做主。
雖然看似醇親王什麼事情都不管,但是我通過長時間觀察,發覺這醇親王纔是最會做官的。每天謹記‘多磕頭,少說話’的爲官之道,無論誰得勢,他都穩如泰山。”
“鬼子六在等機會,這次只要兩宮太后稍微一猶豫,恐怕他就要藉機發難,發動全部大臣來彈劾我!”李明峰臉色陰沉的道。
在現在的形勢下,李明峰一點虧都不能吃。別說免官降職了,哪怕就是將他調任到陝甘、四川、兩廣等處當總督,老李也接受不了。畢竟現在他已經在保定紮下根了,一旦降職或者調任,他的一切努力都白費了。
即便調到別的地方當總督,以後他也沒辦法再度翻身了。因爲他一旦離開保定,那當地的洋人工廠將會立刻被叫停,洋人投資也會全部損失。這樣一來,他在洋人眼中的信譽就沒了,以後也不會再有合作的可能。
所以,無論如何,李明峰都要保住直隸總督的位置不丟。
將朝中局勢轉達給了李明峰,宋慶又神色尷尬的提起了舊事:“數月之前大人離京赴任,在下因爲顧忌朝中的某些人,而沒能送行,還望大人見諒。”
“無妨!”李明峰灑然道,“假如上次你去送我,恐怕這次這個濟南總兵就撈不到了。都是自己兄弟,交往不在這些細節!”
“多謝大人體諒!”宋慶激動的說道。
兩人又客氣了幾句之後,宋慶才告辭返回了自己的轎子之中。李明峰看看天色已經不早,於是就下令立刻啓程,抓緊趕路。
第二天傍晚,李明峰一行就進了北京。
李明峰沒想到,朝廷對他的關注竟然達到這種程度。傍晚進京之後,剛到吏部報道,李明峰就接到傳信,讓他到中南海去見駕。
老李不敢遲疑,立刻趕到中南海。
到了門口,亮出身份,小太監就領着他直奔勤政殿。
中南海緊挨着紫禁城,是皇帝的行宮。大清歷代皇帝,都不喜歡待在紫禁城之中,紫禁城太過憋悶了,所以皇帝喜歡住在風景優美的中南海、頤和園、圓明園等皇家園林。
中南海中有一半的面積是水面,分爲中海和南海,又叫做太液池。中海和南海之間攔有堤岸,中南海最有名氣的勤政殿就坐落在堤岸之上。
李明峰在小太監帶領之下進了勤政殿,這殿規模不算太大,約莫有個四五百平方,昏黃的蠟燭映着十幾個人影。李明峰擡頭一瞧,康熙帝手書的勤政二字之下正坐着兩宮太后。
李明峰趕忙上前跪下磕頭,山呼萬歲。
“李卿家起來吧!”不用擡頭看李明峰也知道,這聲音是慈禧太后的。
李明峰聞言,立刻爬了起來,這時老李才仔細的打量了一下四周坐着的諸人。
三大太傅,翁心存、祁雋藻、周祖培,還有身兼吏部尚書、戶部尚書的議政王奕?、兵部尚書文祥,工部尚書倭仁,刑部尚書綿森,禮部尚書寶鋆,兼任九門提督的議政王奕澴。
看來滿尊漢卑的現象一點都沒有緩解,六部尚書來的都是滿尚書,漢尚書一個不在。在場的漢人只有三個有名望、有學識,卻無實權的太傅。
“三日前臣李明峰在保定接到傳召,所以立刻入京來見,來給母后皇太后與聖母皇太后請安!”李明峰道。
“哼!”李明峰的客套話剛剛說完,倭仁就是一聲冷哼,“保定到北京三百里路程,快馬只需一日便能到。李大人卻足足用了三日,這還好意思說立刻入京?”
“倭中堂,李卿家乃是堂堂總督,總不能遇見召見就快馬入京吧?畢竟沒有緊急事宜,還是不要強人所難了!”慈禧說道。
“李大人,剛纔我們正好在議洋務,得知你進京了,所以纔將你連夜叫來。”慈安太后將話題岔了開。
“李大人對洋務倒是很精通的!”寶鋆笑眯眯的說到。
要是外人看到這神態,還以爲李明峰和其關係不錯呢,但在座衆人都知道,自從上次李明峰陰了寶鋆一道之後,兩人幾乎可以說是水火不容。
寶鋆的兒子景灃,在京內將資歷已經混的差不多了,這次又趕上奕?執政,假如沒有上次的崇文門之事,景灃早就外放做個二三品的大員了,再混個幾年,又能調回京裡做個尚書。
兵部尚書文祥、東閣大學士桂良、禮部尚書寶鋆是奕?的三大心腹,這三人權勢滔天,而且都是瓜爾佳氏,算是族親。
瓜爾佳氏年輕一代也就景灃像點樣子,本來這三位大老爺準備培養景灃接替瓜爾佳的榮耀呢,但是哪裡知道卻出了崇文門的事情。
崇文門之事的導火索就是因爲景灃的囂張跋扈,這事不但觸怒了兩宮太后,而且在羣臣之中,景灃的名號也因此和紈絝子弟、花花大少聯繫到了一起,算是徹底的壞了。這麼一來,景灃也算廢了,起碼短時間內都不會得到重用。如此大仇,寶鋆豈能不記恨?
只不過這人十分陰險,無論心中如何,面上總是和和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