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後,一個披頭散髮的人被四個清兵帶了上來。這人大概一米七十多的身高,四十左右的年紀,渾身上下遍體鱗傷,帶着精鐵鐐銬,只用目測,這套鐐銬就起碼就有七八十斤重。
他是被李續宜活捉的,李續宜的哥哥李續賓就死在長毛手中,導致李續宜對長毛恨之入骨。李秀成沒被折磨死,還能自己走着來過堂,就已經讓衆人有些驚訝了。
剛被帶上堂來,堂上清兵就齊聲喝道:“跪下!”
“哼!”李秀成冷哼一聲,絲毫不動,他身爲太平天國的文衡副總裁、忠王、後軍主將位高權重,豈能給別人下跪?
不過,曾國藩可不是僧格林沁。僧格林沁敬重英雄,陳玉成不跪,僧王不會爲難他;曾國藩卻是個心狠手辣的人物,看到李秀成此刻還敢違抗,不禁怒道:“好賊子,到了此刻還敢猖狂!”
衆親兵都跟着曾國藩多年,看到曾公發怒,衆親兵上前掄起水火棍就朝李秀成雙腿之上敲去。
李秀成多日來受盡了嚴刑拷打,此刻身上還掛着重達八十一斤的精鐵鐐銬,怎麼能受得了這許多壯漢的擊打?雖然他想挺着不跪,但是隻捱了一棍,李秀成就不能自已的跪了下去。
李秀成豈能受這個氣,一怒之下,就想要站起來,但是四個清兵用水火棍將他牢牢的夾住,李秀成被架在那裡,絲毫動彈不得。
曾國藩面露冷笑,喝道:“李秀成,你可知罪?”
劉秀成梗着脖子道:“曾公,你便如此對待俘虜?”
李明峰坐在旁邊,冷眼旁觀着審判。實際上,老李也知道李秀成雖然被封爲忠王,但是他決不是什麼忠臣。歷史上劉秀成的供狀白字黑字的放在那裡,這廝在被俘後竟然赤裸裸的向曾國藩求降。
但是此刻的形勢和歷史上有些不同,現在長毛在天京城內還有近二十萬精兵,福建、浙江等地也有少量長毛,李秀成感覺自己還有些利用價值,所以也硬氣了一些。
但是曾國藩絲毫不買他的面子,連個求降的機會都不給李秀成,除了棍棒就是喝問。李秀成畢竟是統領大軍、縱橫天下的人物,在這種情況下如何好意思開口乞降?只能硬着頭皮和曾國藩對質。
但是李秀成也隱隱透露出了要投降的意思,那句“曾公,你便如此對待俘虜?”便表明了李秀成希望獲得好點的待遇的意思。
但是,曾國藩卻絲毫不鬆口,繼續嚴厲喝問李秀成,讓其老老實實的交代這十幾年犯下的罪惡。
不是曾國藩聽不出來李秀成示弱的意思,而是曾國藩根本就不想給李秀成活路!
曾國藩不想接受李秀成的投降,原因有兩個,一個是李秀成地位太高,他求降就是曾國藩都不敢決定是否接受,此事必須由朝廷決定。
另一個,就是朝廷要是真的接受李秀成投降,那肯定就是太后和議政王看中了李秀成的身份,朝廷一定會派李秀成去招降長毛。一旦李秀成招降了數萬長毛,甚至十數萬長毛,那這等功勞就夠他官居巡撫、總督的了。
李秀成和湘軍廝殺了十幾年,互相恨之入骨,一旦李秀成在清廷這邊也能得勢,那曾國藩以後就要多一個有分量的敵人了。
基於以上兩點,和個人的恩怨問題,曾國藩還是希望直接弄死李秀成來的痛快。反正無論有沒有李秀成的幫助,清軍都照樣會攻破天京城。
其實,李秀成想投降並非完全是因爲怕死,而是洪秀全的某些作爲讓他冷了心。此刻李秀成看到曾國藩並不想勸降他,心中也不知道下一步該如何做,只能暫時和曾國藩周旋,嘴上回答着曾國藩的問題,心中卻想着應對求生之道。
盤問了許久,都是些沒有營養的問題,無外乎就是介紹十幾年來李秀成的戰績罷了,老李聽得昏昏欲睡。直到中午,曾國藩才下令將李秀成押下去,衆人在湘軍大營一起吃了頓飯。
下午要繼續審問,李明峰知道,肯定還得是那麼的毫無趣味,而且這種審問,沒個十天半個月的都完成不了,李明峰可受不了這個,於是老李就聲稱身體不適,要求暫且回營休息。
曾國藩知道,李明峰這種年紀的年輕人都毛躁,所以他對老李的要求也不以爲意,反正有沒有他,審問都將繼續進行。
李明峰帶着衆親兵坐着八擡大轎返回了常勝軍中軍大營,剛進營門,李明峰就看到韋志俊在營中坐着,明顯是在等候老李。
“大人!”看到李明峰進來,韋志俊連忙起身行禮。
“韋統領,有什麼事找我?”李明峰道。
看到韋志俊謹慎的望了一眼跟着老李進來的衆親兵,李明峰知趣的笑着說道:“你們都退下吧,我和韋統領聊聊。”
“是!”衆親兵應了一聲,隨後就撤了出去。不過,以防萬一,老李最貼身的四個親兵都守衛在大帳外,他們能在幾秒鐘的時間內就衝進大帳。
待到衆人都退了出去,大營之中就剩下了李明峰和韋志俊兩人,老李大步走到屬於自己的大椅之上,穩穩的坐了下去,笑着說道:“韋大哥,現在沒有外人了,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吧。”
韋志俊也找了把椅子,坐了下去,面容嚴肅的緩緩說道:“大人,我也就不繞彎子了。韋某自從反了長毛,投靠了大人,對大人是忠心耿耿絕無二心……”
老李知道,韋志俊之所以表忠心,恐怕是和接下來要說的事情有關。他害怕即將要說的話題會引起李明峰的猜忌,所以才先給李明峰吃顆定心丸。
李明峰大手一揮,說道:“行,你就直說吧,我相信你!”
韋志俊沒想到李明峰這麼爽快,不禁一愣,隨即會心一笑,繼續說道:“我之所以反出長毛,不外乎是因爲洪秀全和楊輔清的排擠罷了。韋某雖然屢遭打壓,但是在天國內還是有幾個人和韋某關係不錯的,在關鍵時刻,他們也屢屢幫着韋某說話。”
看到李明峰仍然不出聲,而是直直的盯着自己,韋志俊一咬牙,硬着頭皮,終於說出了心裡話:“李秀成就是一個總幫我的人!”
李明峰面色微微一變,低聲道“哦?”
韋志俊說出了李秀成的名字,就如鬆了口氣,隨後就滔滔不絕的講道:“我和李秀成交情不錯,多次危難之中,都是他出兵救我。當初我被圍困在武昌城,城外湘軍是我的守軍十倍,但是洪秀全卻不發一兵一卒救我,甚至連一粒糧食都不接濟,最終導致武昌城陷落。
但是洪秀全那狗賊卻趁機責備我守城不當,想要置我於死地。幸虧李秀成兄弟和翼王石達開拼死力薦,才保下了我的性命。在韋某心中,我是欠李秀成兄弟一條命的!如今看到李秀成兄弟落到湘軍手中,日夜受刑,我晚上連覺都睡不着啊!”
說到這,韋志俊忽然站了起來,跪在李明峰面前,有些哽咽的說道:“還望大人想個辦法,救李秀成兄弟一命!”
李明峰默然良久,思索了一下事情的方方面面,最終卻只是嘆了口氣道:“哎!韋大哥,這事不用我說,你心理也應該有點數。救李秀成,談何容易?”
韋志俊跪在地上,雙目含淚說道:“我也知道大人的難處,但是若不救他,我心難安啊!”
李明峰雖然想答應韋志俊的請求,但是理智告訴他,此事決不可爲!連張口求情都不行!
首先,李秀成是曾國藩的俘虜,李明峰沒有任何理由到人家手中要人。而且,曾國藩也沒有那個權力放掉李秀成!
退一萬步說,曾國藩就是有權力放掉李秀成,老李就是拉下臉來去要人,曾國藩會放人嗎?絕不可能!
李秀成和曾國藩之間,首先是私仇,死在李秀成手底下的湘軍,沒有二三十萬,也有十萬八萬了。湘軍都是曾國藩從家鄉帶出來的兵馬,他待湘軍子弟如何自己的子侄一般,李秀成屠戮湘軍之仇,不可不報!
第二個就是國恨。李秀成的全盛時期,擁兵四五十萬,轉戰十餘省,攻破城池數以百計,爲禍江南。因他而死的老百姓,以千萬計。這等罪惡,要按大清律,誅殺九族都是輕的。
所以,曾國藩絕對不會放掉李秀成。
“韋大哥,這事決不可能,你還是放棄吧。最多我能讓曾公給李秀成留一具全屍,讓你替他安葬!”李明峰將韋志俊扶了起來,語帶愧疚的說道。
“大人……”韋志俊謹慎的向四周望了望,看到四處無人,纔將嘴貼到老李的耳旁,低聲說道:“大人,我有一個辦法救李秀成,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