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賢帶人出城之後,數日都沒有回來,衆人心中也知道他凶多吉少了。天王雖然憤怒,但是也拿出主意的李秀成沒有辦法,畢竟李秀成早就說明了會有危險。而且這次出事的是李秀成的弟弟,無論怎麼分析,李秀成也不會害自己的弟弟。
於是,天京的防務就交由蒙時雍和魏超成負責了。幹王洪仁玕和他兩個不爭氣的哥哥安王、福王也負責一部分軍務,協助守城。
雖然《誅妖五策》中的某些計劃失敗了,但是其他的計劃卻繼續穩步進行。各大城門都在修築月城,防止城門被炸塌之後清妖能一馬平川的殺進來。
洪仁玕也精選了二十個探子,趁着某個夜黑風高的時候離開了天京,趕往北京去散佈曾國藩想自立爲帝的謠言。
同時,從福建歸來的楊輔清、楊義清兄弟的部隊,也受到了天京的重點關注。蒙時雍奉天王命令,選拔了五萬精兵,準備等到楊輔清抵達天京的時候,從城內殺出,和他裡應外合。
同治三年(1864年)四月底,金川門下面的地道已經挖的差不多了。在天京城內,使用地聽筒,已經可以聽到地下的挖掘聲音了,但是此時月城剛剛開始修建,短期內還無法建成,於是長毛就改用李秀成的地道戰策略,從城內也開始挖地道。
通過聲音,找準湘軍挖的地道方位,長毛也開始從同一個方位和深度開始挖掘。一日之後,城內的地道就和湘軍的地道挖通了。
湘軍沒有料到長毛會有這麼一招,地下的士兵都拿的挖土工具,沒有拿兵刃。這一下卻被長毛偷襲成功,最前方負責挖掘的數百士兵,都被長毛直接砍殺在了地道之中。
這條地道是李續宜的人馬負責挖掘的,得知自己的部隊在地道里受到攻擊,李續宜大怒,不斷派遣人馬下地道,和長毛在地道之中廝殺,爭奪地道的控制權。
狹路相逢勇者勝,湘軍雖然悍勇,但是受到宗教控制的長毛更是不怕死,李續宜連派數股增援的人馬,卻都奪不回地道里被長毛佔領的地區。
地道內作戰面積狹小,能夠投入兵力有限,兩軍爭鬥了一日一夜,各自損折了上千人之後,也沒能分出個勝負,兩軍各自佔領了一部分地道。湘軍雖然沒有失敗,但這麼一來,炸藥肯定是無法放進去了,這條地道也算廢了。
金川門的失敗,讓湘軍看到了這個戰術的弊端,所以其他兩條地道的挖掘工作也就暫時停止了,清軍各部連日召開戰爭指揮會議,研究應對之策。不過,目前爲止,都沒有研究出有效的攻城戰術。
也就是龍脖子附近的填土工程進展順利,再有三五個月就能夠將龍脖子和天京城牆連接起來。看來,要想攻城,還要等待龍脖子工程的結束。
正當此時,一個重要消息傳到了清軍——太平天國中軍主將,東王楊秀清之弟,輔王楊輔清和太平天國國宗楊義清率領五萬長毛,從閩浙回來了!
湘軍大營,衆將齊集此處,商討應對事宜。因爲前些日子看到湘軍攻城甚猛,死傷也重,所以馬新貽和馮子材也開始相信了李秀成是“自己走脫”的解釋,暫時放下了對曾國藩的戒備,他們今天也參加了這次的軍事會議。
除了幾個大頭領之外,各軍的中高層將領大多數也都到了。此刻,湘軍的中軍大帳聚集着超過兩百個將領,其中官職低的,起碼也是三品參將!
曾國藩介紹完局勢之後,問道:“楊輔清兵多將廣,咱們何人可以迎戰?”
“曾公,我去吧!我那五萬兒郎也該活動活動了!”左宗棠笑着說道。
左宗棠是閩浙總督,而楊輔清又是在閩浙帶兵而回的,所以說左宗棠是對抗楊輔清的最佳人選。
曾國藩點了點頭,略一停頓又問道:“楚軍兵力薄弱,難以獨自勝任,還有何人可以配合左大人出兵?”
左宗棠只有五萬人馬,楊輔清、楊義清兄弟也有五萬,兩軍實力相當。但是此刻清軍佔據絕對優勢,完全沒有必要和長毛一對一的打。按照曾國藩的意思,應該以壓倒性的優勢,也就是起碼以楊輔清兩倍,甚至三倍的兵力來對付他們。
天京城外方圓數百里都是大平原,兩軍廝殺起來,戰鬥肯定會很慘烈,參戰部隊損失一定會很大。袁保慶、李鴻章、馬新貽、馮子材等人手底下的人馬多的有個七八萬,少的只有三四萬,經受不起大的損失,誰也不想接這個燙手山芋,營帳之內頓時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這時,李明峰身後一個聲音傳來:“末將請戰!”
衆人定睛一瞧,發覺出來請戰的正是韋志俊。
李明峰心中暗歎一聲,韋志俊當初屢屢被楊輔清陷害,這個仇恨,到現在非但沒有消減,反倒愈加的重了。但是老李也不想攔着他,曠野大平原兵團戰是常勝軍最擅長的,韋志俊這次既可以報仇又可以替常勝軍立功揚威,老李也就索性由着他去了。
曾國藩望着韋志俊問道:“哦,韋總兵麾下有多少人馬?”
韋志俊以前是長毛出身,和曾國藩多次交鋒,互有勝負。兩人應該算是有宿怨了,但是曾國藩此人涵養倒是高,既然韋志俊投降了,曾國藩也就不計較那些陳年舊事了。
韋志俊朗聲應道:“一萬!”
曾國藩搖了搖頭,說道:“還是不夠,哪位大人再襄助一軍?”
韋志俊接過話頭說道:“不必!韋某一萬人馬便足可對付楊賊,更何況還有左大人的五萬人馬在旁相助了。”
左宗棠是堂堂的一品總督,但是韋志俊卻說他是“在旁相助”,左胖子不禁有些不滿,遂出言道:“韋總兵口氣有些大了吧?楊輔清雖然就是一草寇,但是其兵力卻衆,韋總兵可不要輕視敵軍啊。”
韋志俊面帶冷笑的答道:“楊輔清率領三萬人馬從東部攻來,楊義清率領兩萬人馬從南部攻來。左大人,不如這樣,你來負責楊義清,我來負責楊輔清,你我二人比比看,看誰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擊敗長毛。”
韋志俊在太平天國的時候,官爵顯赫,威風至極。當初死在他手上的高官無數,甚至包括湘軍的創始人之一的羅澤南也死在他的手中,這一系列的戰功讓韋志俊骨子裡充滿了驕傲。左宗棠雖然是朝廷總督,但是韋志俊還真沒把他放在眼中。
左宗棠有些不悅的說道:“韋總兵,若是我要勝了,你該輸我點什麼?你要是勝了,你又要些什麼?”
韋志俊只是一個總兵,論官爵,比總督要小上好幾級。但是礙於李明峰的面子,左宗棠不好意思直接怒斥韋志俊,所以只能邀他打賭,好藉機羞辱羞辱他。
韋志俊想了一下,然後說道:“這樣,你我兩軍就賭白銀五十萬兩如何?”
左宗棠應道:“好!可是你可只准帶手下的一萬人馬啊,要是有人幫助,就算你輸!”
韋志俊也照葫蘆畫瓢般的說道:“左大人要是用到外人相助,也算你輸!”
左宗棠聞言,不禁大笑道:“好!這個賭我就賭了!”
在左宗棠看來,常勝軍再厲害,那也是有個度的。韋志俊一萬人負責的是楊輔清的三萬人馬,而他麾下五萬楚軍負責的則是楊義清的兩萬人馬。韋志俊此戰,勝敗都在五五之數,一個不小心,很可能都被楊輔清反過來吃掉,更別提比取勝的速度了。
而且,越是急於求成,越是容易失敗。一萬人馬心急火燎的想要短期內吃掉三萬人馬?這事想起來就夠惹人發笑的了。
無論怎麼計算,怎麼比較,左宗棠也認爲自己贏定了。在他心裡,五十萬兩白銀的額外軍費已經到了自己的手中。
衆人笑吟吟的看着兩人,心中都暗想,又有好戲看了!
甚至有一些將領,已經準備在私下裡開盤聚賭了。
正在這時,營帳外面跑進來一個士兵,到李續宜的面前,遞給李續宜一封信。衆人見狀,都很驚訝,什麼緊急的事情會在這時候送來?
不過,衆人都知道,這應該是私事,若是軍務,肯定要先彙報給曾國藩知道,然後纔會送給李續宜,即便是李續宜軍隊內的事情也是這樣。
“啊!”李續宜當場就打開了信,只看了一眼,就大叫一聲昏倒在地。
衆人見狀,大驚失色,紛紛上前將其扶起。曾國藩撿起掉在地上的信件一瞧,也是一驚,低聲驚呼:“是老太太病故了!”
衆人聞言,心中感嘆,怪不得李續宜反應對這麼大,原來是老孃去世了。
衆人將李續宜擡到牀上,又傳了隨軍的軍醫,忙活了半響,李續宜才悠悠醒轉。清醒之後,李續宜痛哭不已。衆人也跟着又是勸慰,又是哀嘆的,李明峰在旁邊看的也眼淚嘩嘩的,比衆人都要用情。
老李也是觸景生情,從他穿越以後,再也沒有見過父母,而且恐怕今生今世也見不到了。想到這個,老李豈能不悲?
李明峰這麼動情的哭,將李續宜感動夠嗆,認爲老李果然夠朋友。
李續宜躺在牀上哭了半響,然後才緩緩的說道:“大帥,續宜暫時不能再爲您效力了!”
中國從漢朝開始,歷代都是以孝治國,清代也不例外。官員的父母一旦去世,官員需要丁憂,也就是回家給父母守孝。這一守,就是整整三年!
清代更是有明令,若是有官員敢隱瞞父母去世的消息而繼續爲官不丁憂的,一律罷免,永不錄用。李續宜的母親去世,按制度,他應該回家守孝三年。
曾國藩走到牀前,拉着李續宜的手道:“續宜老弟莫要過度悲傷,人死不能復生。若要讓老人家安心,你應當建功立業,爲老人家爭光。雖然你按制應該丁憂,但是還有奪情一說,我會爲你上摺子說明的。”
奪情,字面的意思就是奪去常人的感情。實際上一般是指官員有非常重要的任務在身的時候,可以免除丁憂。忠孝不能兩全,忠爲第一,孝爲第二,李續宜現在擔負有統領大軍剿滅叛黨的重要使命,於情於理,都可以採用“奪情”的方式來免除丁憂。
現在天京即將攻破,天大的功勞正等着衆人呢,李續宜兄弟跟着曾國藩出生入死多年,曾國藩不忍心讓李續宜因爲丁憂而失去立大功的機會。
“不必!”李續宜低聲道,“家裡肯定還等着我呢!娘就我和大哥兩個兒子,大哥在三河鎮殉國,現在就我一個兒子了。家裡連個主持喪事的人都沒有。父母生我,養我,我怎麼能爲了盤桓在此,而失了孝道?”
李續宜也知道曾國藩的意思,是想讓他在此分功,但是對李續宜來說,他更看重的是孝道,而不是功勞。
並且李續宜已經做到了湖北巡撫,官居正二品,將來再熬幾年資歷,做一任總督或者尚書也不難。總督、尚書再往上就是大學士、太傅等職了,李續宜行伍出身,大字不認得幾個,不可能做大學士或者太傅,所以這次就是再有天大的功勞,也不能讓他再進一步了。
曾國藩、李明峰、李鴻章等人也跟着勸了幾句,但是李續宜就是不聽,堅持要自己回家守孝丁憂。老李等人見狀,知道李續宜不是作假,乃是真心,於是也就不再勸了,由着他去。
當天下午,李續宜就帶着數十個心腹親兵匆匆趕往湖南。他麾下的湘軍,則劃歸曾氏三兄弟麾下管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