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電影院出來，慕琉璃還有些憤憤不平，一邊走，一邊道：“錦城哥哥，他們素質低，你別和他們一般見識！以後我們不來電影院了，要看就在家裡影音室裡就好！”
“小璃，你想吃什麼？”時錦城似乎沒有太多的興致，直接轉開了話題。
慕琉璃想了想：“我吃什麼都好，要不我們去吃火鍋吧，這家商場頂樓有家火鍋味道很棒！”
“好。”時錦城答應道。
二人來到火鍋店，慕琉璃點好了菜，沒過多久，菜品就已經上齊了。
兩人點的是鴛鴦鍋，肉類幾乎都放在辣湯，而蔬菜則是放在清湯。慕琉璃見肉熟了，於是夾起來放進時錦城的盤子裡：“錦城哥哥，小心燙。”
時錦城用筷子夾了起來，放在脣邊，輕輕咬了一口。味道是他喜歡的味道，可是，卻有些食不知味。過去吃火鍋的時候，那些話、那些事，都是他做的，如今，真的如那些路人說的，照顧人的那個，變成了慕琉璃。
時錦城深吸一口氣，將所有的情緒隱藏。
慕琉璃見他似乎沒有什麼興致的樣子，不由問道：“錦城哥哥，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沒有。”時錦城淺淡地扯了扯嘴角，繼續沉默。
慕琉璃心裡有些自責，時錦城肯定是聽到剛纔那些路人的話，所以心裡不太舒服了。外面有素質的人太少，看來，她以後都不要和他一起出來，就在家裡或者去沒有什麼人的風景區就好，免得總有些人惡語傷害。
兩人吃得有些靜默，吃完了飯，慕琉璃原本還打算逛逛街的，因爲今天發生的事，也決定以後自己去逛就好，於是，和時錦城一起回了臨川別墅。
回到家，慕琉璃覺得有些累，於是在牀上伸懶腰。而時錦城則是直接去了書房，說有電話會議要開。
時錦城從書房出來的時候，聽到臥室傳來均勻綿長的呼吸聲，慕琉璃已經在牀上睡着了。他摸索着幫她蓋好了被子，坐在牀邊，雖然看不見，可是，依舊努力地看向她的方向。
“小璃，你也會累，對不對？”他低低地問道，慕琉璃卻依舊在沉睡中，什麼也聽不見。
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會有了和她分開的念頭。
他也沒有想到，才幾天的時間，他就已經有些堅持不下去了。
原本，他是適應這樣黑暗的。可是，當一個生活在黑暗裡的人，在嘗過光明之後，再將他推回黑暗，那將是一種大起大落的難以適應。
特別是，他又怎麼捨得讓她和他一起，停留在這樣的黑暗沉寂中？
時錦城的手輕輕觸摸嚮慕琉璃的臉頰，軟軟的、彈彈的，光滑細膩，突然之間，他好生懷念她擡頭看他時候，黑琉璃般的眼睛裡倒影他影子的模樣。
這些東西，以後都看不見了嗎？
他猛地縮回手，緊握住拳頭。
許久，時錦城才輕輕離開了臥室，走進書房裡。
他摸索着拿出書架上很久沒有碰過的煙和打火機，點了起來。
打火機的火似乎有些大，他點菸的時候，有火焰舔上了他的手指，燙得他一縮。
看吧，他就連這樣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好，將來，他們還有幾十年的光陰，上萬個日日夜夜，他也要讓她這麼一直照顧他下去麼？
或許，他真的應該放她自由的。
如果，如果他的眼睛能好，到時候，他再找她回來，只要她願意。如果他的眼睛不好，他不能耽誤她一輩子。
心裡做了一個決定，時錦城猛地吸了一口香菸。只覺得一陣狠辣的嗆人味道瞬間涌入肺腑，帶來一種難以言喻的窒息，讓他不由嗆得咳嗽起來。
他劇烈地咳嗽着，咳得好像要把肺都吐出來一樣，到了最後，連眼淚都涌了出來。
慕琉璃醒來的時候，發現她睡覺的旁邊有些微的褶皺，她不由彎了彎眼睛，是時錦城過來看她了嗎？她整理了一下衣服，從臥室出來，走向時錦城的書房。
剛剛推開門，就聞到了一股嗆人的味道。
“錦城哥哥，你怎麼在抽菸啊？”慕琉璃見時錦城的手裡還有半截燃燒的菸蒂，不由衝過去，一把搶了，然後放進菸缸，弄熄。
“抽菸對身體不好，尤其是你還沒恢復。”慕琉璃說着，打開了書房的窗戶。
“小璃，我可能一輩子都恢復不了了。”時錦城的語氣淺淡，平靜的表情背後，卻帶着一種令人心酸的沉痛。
“錦城哥哥，我看了報道，有的人也是這樣的情況，後來過一兩年，淤血就自動消散了，也恢復視力了。”慕琉璃抓住時錦城的手，將他從嗆人的書房拖出來：“說不定你過兩年也好了，到時候你也纔剛剛三十歲，年輕着呢！”
“小璃，你最喜歡做什麼？”時錦城又問。
慕琉璃不知道他的話題怎麼轉換地這麼快，於是據實以答：“我最喜歡攝影啊，我希望走遍最美的地方，把獨特的風景和人文都拍下來！還希望辦一個影展，把這些都分享給別人！”
最美的地方、影展、分享……果然，她最大的愛好，他卻無法參與。時錦城對慕琉璃笑了笑：“好，我知道了。”
慕琉璃被時錦城的笑容晃花了眼睛，不由誇道：“錦城哥哥，你笑起來真好看！”
容貌總會隨着時間老去，而真正能夠刻入生命的，是相伴時候的點點滴滴。可是，偏偏這點他做不到。
時錦城深吸一口氣，獨自走到了落地窗前。就好像很多次獨自看風景一樣，雖然眼前一片漆黑，可是，他卻好像真的看到了曾經的那些朝朝暮暮。
或許，他真的該放她自由了。趁他們剛剛在一起，趁她才喜歡上他不久，趁一切都還來得及。
可是，想清楚了一件事，但是要真的去做的時候，才發現有多麼難。
時錦城轉身，走到慕琉璃面前，他的嘴脣動了動，卻根本發不出聲音。
他捨不得。
他捨不得說分手。
要將一個從小就喜歡的女孩，親手推離自己的身邊，需要多大的力氣？
他垂在身旁的拳頭緊緊握起，似乎要從中找回些許的力氣。他垂眸‘看’着她，久久不語。
慕琉璃察覺到時錦城的異樣，不由開口：“錦城哥哥，你……”
她的話還沒說完，時錦城便猛地低頭，狠狠地吻住了她。
她的味道總是那麼甘美，讓他一旦吻下去，就再也捨不得放開。似乎，只有這樣不斷拉近彼此的距離，他纔會暫時忘掉絕望，纔能有種擁有她直到天荒地老的錯覺。
他想，他終究還是不夠狠心，至少不捨得對她狠心。他做不到鎖住她一輩子，做不到看着她因爲照顧他、遷就他的不方便，磨滅掉她一個又一個的夢想。
所以，還是分開吧！
時錦城猛地放開慕琉璃，因爲剛剛吻得太深，連他也不由有些喘氣。慕琉璃更是被他吻掉了所有的力氣，無力般地靠在了他的身上。
“小璃，我們……”時錦城開口道。
“怎麼了，錦城哥哥？”慕琉璃見時錦城欲言又止的模樣，而且，他的臉色有些沉鬱，她不由有些緊張：“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小璃……”時錦城深吸一口氣，當‘分手’兩個字就要滑向舌尖的時候，他猛地住了口。
如果可以，他能不能明天再說？他還想擁着她一起睡覺，關燈的時候，對她說一聲‘晚安’，早起的時候，說一句‘早安’。
他從未想過，他竟然有這麼優柔寡斷的時候！
那麼，他再給自己最後的二十小時吧！
“小璃，我們去樓下草地那裡走走吧！”時錦城牽起慕琉璃的手道。如果可以，他就再給自己大半天的時間，和她一起，就像情侶一樣，最後一次約會。
“好啊！”慕琉璃點頭：“我剛剛睡太久了，的確該活動一下！”
二人走到草坪處，時錦城將隨身帶來的墊子放下，慕琉璃將墊子鋪好，二人便坐在了墊子上。
“真有些小時候班級組織春遊的感覺！”慕琉璃笑道：“錦城哥哥，要不然我去拿點兒零食過來，我們在墊子上吃啊？”
“吃零食不好，都是添加劑。小璃，你長得太瘦了，應該多吃蔬菜水果和肉，吃有營養的東西，零食以後就戒了吧！”他以後不能和她在一起，所以，也只能趁這最後的時間，幫她把一些不好的習慣給改掉了。
“好吧。”慕琉璃撅起了嘴，本來，她還想吃點兒薯片的……
時錦城又道：“小璃，你以後拍攝影的時候，不要因爲風景好，就去那種危險的地方。就算是再出彩的照片，也沒有你生命重要。”
“嗯，我本來也不是爲了事業而獻身的人啊！”慕琉璃笑了。
時錦城繼續：“還有，你每次拍完照，都習慣備份照片，這個習慣不錯，但是，你也要看清周圍。你遇到危險，好幾次不就是因爲備份照片，身邊都沒有人的時候，才被人暗算的嗎？”
慕琉璃點了點頭：“好的，錦城哥哥，我以後會注意的。”
時錦城想了想：“吃飯的時候，也不要挑食，要營養均衡，不要和安月彤一樣，總吃辣椒，A市氣候其實並不那麼適合吃辣椒的。”
慕琉璃不由擡頭看向時錦城，陽光裡，他精緻深刻的眉目顯得更加精美出塵，他的眸色很深，就好像浩瀚的星夜，讓人看上一眼，不由就被他吸引進去。若不是她知道他看不見，其實，根本什麼都發現不了。
只是，他爲什麼突然對她說了這麼多話，就好像他們就要分開一樣。現在的她，和他一起生活，吃什麼東西不都是一起的麼？而且，工作的事，她暫時都停了，也根本不需要他叮囑她別去危險的地方啊！
慕琉璃的心底涌起一絲不安，她不由抱住時錦城的手臂輕輕搖了搖：“錦城哥哥，你爲什麼說這些？”
時錦城淡淡道：“沒什麼，想起來，就順便說了。”
可是，心裡始終還是有些淺淡的不安，就好像第六感一樣，慕琉璃擡起時錦城的手臂，鑽進了他的懷裡，感覺到他寬厚溫暖的懷抱，才覺得心裡踏實了一些。
“小璃。”時錦城開口。
“嗯。”慕琉璃擡起頭看他。因爲距離近，她又在他的懷裡，她擡頭的時候，脣瓣不由掃到了他的喉結，兩人都是一震。
我愛你。他在心底對她說。
只是，此刻他卻什麼也沒有說，只是低頭吻她。
他的吻還是和從前一樣，可是，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慕琉璃總覺得似乎嚐到了一種絕望的味道。
以前的時候，都是他主動，她有時候是有些害羞的。可是，現在的她卻因爲這樣的絕望慌了神，主動探入了他的世界。
她的主動，讓他既欣喜又哀傷，明明脣齒間都是她的氣息，可是，時錦城卻覺得一陣苦澀。心裡就好像有一道傷，傷口上不斷涌起心酸苦澀的味道，迅速充斥了他所有的感官。
可是，即使是苦的，他依舊捨不得放開。他好想和她一起沉淪，好想這二十小時就是一生。
不知過了多久，時錦城才緩緩放開慕琉璃。他覺得自己的眼角有些涼涼的，伸手去摸，竟然有些溼潤。
小時候，他被人販打的時候，沒有哭。
十歲那年，被父母尋回，他也沒有哭。
可是，他剛剛不過只是動了要和她分手的念頭，他竟然就哭了。
爲了不讓慕琉璃看到，時錦城將慕琉璃按進懷裡，將他的下巴枕在她的頭頂，靜靜地擁着她。
剛剛明明只是有點兒溼潤，可是，當感情打開，壓抑了多年的淚水卻有些無法抑制，他深深呼吸，學着書裡說的，將頭仰起，想讓眼淚重新涌回眼眶，可是，卻發現一切都是徒勞。
甚至，有幾顆眼淚竟然從他的下巴滑落，掉到了慕琉璃的頭髮上。
時錦城察覺，慌亂
地伸手將那抹溼潤擦去。幸虧慕琉璃靜靜地聽着他的心跳，也沒有留意。
時間好像放緩了節拍，兩人靜靜地坐在草地上，相依相偎的姿態，守着各自心中的天荒地老。
“小璃，給我唱首歌吧！”時錦城終於調好了情緒，輕聲開口。
“錦城哥哥想聽什麼歌？”慕琉璃從時錦城的懷裡稍微探出了身子。
“什麼都好。”只要是她唱的，他會一直記得。今後，就讓這短暫的相聚來照亮他永恆的黑暗孤寂吧！
“那我唱一首《你和我的時光》吧！”慕琉璃說着，開始清唱：“多少吶喊，你陪我度過。一段時光，你們和我享用。陪我笑，陪我哭，慶幸有你，分擔感受……”
……
一番瘋狂之後，夏澤終於醒來。他看了一眼在自己懷裡睡着的慕雨涵，眸底涌起一道濃濃的恨意！
他真的是長見識了，他長這麼大，還沒見過哪個女人有這麼無恥的！
深吸一口氣，夏澤軒就好像提垃圾一樣將慕雨涵從身上提開。或許因爲她下藥的量實在太大，他們剛纔太激烈，所以，慕雨涵被擰在一邊竟然還沒有醒。
夏澤軒將地上散落的衣服撿起來穿好，然後，把琉璃手鍊收進口袋，到外面將賬結了，便直接離開了包間。
回到家，夏澤軒直奔浴室，將自己來回洗了好幾遍，這才走進書房，繼續看那串手鍊。
無論他看多少遍，上面唯一的字樣都只有那個‘王’字，他想了想，打開了筆記本。
以前，他常去一個論壇瀏覽帖子，裡面很多幫出主意的、尋找心靈雞湯的，所以，夏澤軒也在上面發了一個貼，寫到：“十年前，有人不顧生命危險救了我，留下一條手鍊。十年後，有人說那條手鍊是她的，但是，她的人品卻極差。請問，大家覺得一個人會在短短的十年有很大的改變嗎？”
很快，就有人回覆了他的帖子，因爲他設置的是投票，所以能夠看到支持哪個猜想的人多。
這個論壇向來活躍，不過一小時，結果就很明顯的出來了。其中，覺得人品不會大變的人佔多數。
於是，夏澤軒又在帖子裡繼續問：“那條手鍊其實是一個生日禮物，上面原本刻了兩個字，但是因爲年代太久，現在只剩下了半個字。一般來說，上面的刻字應該是代表什麼內容？”
很快，就有人回帖：“肯定是表白啊！”
夏澤軒回覆道：“不，當時救我的那個女孩只有十來歲，應該是父親母親之類送的。”
於是，有人回答：“那應該刻孩子的名字。”
“對，應該是名字。不過很有可能是小名。”
夏澤軒將帖子瀏覽了一遍，發現說是名字的人最多。
所以，當初救他的那個女孩，不可能是慕雨涵！夏澤軒的後背重重地靠在了椅背上。他知道，慕雨涵的小名叫小雨，和這個‘王’完全不沾邊。所以，很有可能是她不知道從哪裡撿來了手鍊！
可她是怎麼知道他的秘密的？夏澤軒猛然想起，有一次他在雲海天宮吃飯，似乎對朋友提過這樣的事。難道，當時慕雨涵也在，無意間得知了？而正好，她又撿到了那個手鍊沒有丟，纔有了後來的事？
夏澤軒越想，臉色越是發白。他努力控制好了翻滾的情緒，這才繼續在帖子裡道：“上面刻了一個‘王’字，但是不像是一個字，而像是一個偏旁，大家能不能幫我猜猜，這到底可能是什麼字？”
而下面的回答就千奇百怪了，王字旁的字太多，什麼‘玲’呀、‘琳’之類的字，都是適合做名字，又是王字旁的。
所以，大多數人的觀點是，這個難度太大，而且，單純憑藉一個這樣的偏旁，就算是猜對了字，也找不到當初那個人啊。還不如將手鍊拍下來，發到網上，懸賞尋找。
可是，夏澤軒想到慕雨涵噁心的樣子，如果他發上去，她還不知道會怎麼鬧。而且，他的母親還指着慕雨涵的藥，他如果公然找另一個女孩，她發現她徹底沒了希望，給他的母親斷藥就慘了。
深深地嘆了口氣，夏澤軒便要關掉電腦。
而就在這時，一個人的回答提醒了他。那人說：“其實，你可以翻翻字典，專門看王字旁的字，然後，再看看這裡面的字裡，有沒有哪個是你熟悉的人的，或者是那個冒充的女孩身邊人的名字。因爲，那個女孩能夠拿到手鍊，說不定拿的就是身邊人的。”
合上電腦，夏澤軒連忙拿了鑰匙和錢包出門。從地下停車場開車出來，才發現外面竟然下起了大雨。
因爲大雨，外面有些擁堵，開了半小時，纔開到一家書店。夏澤軒臉後備箱裡的傘都懶得拿，便直接從車裡衝進了書店，然後買了一本字典，匆匆返回車裡。
他來不及回家再看，直接打開了車裡的燈，開始翻了起來。
‘珏’、‘瑀’這些字雖然都是王字旁，可是，卻十分拗口。
突然之間，卻有一個字跳入了他的視線。
琉！
單看這個字，似乎有些生僻，可是，下面的組詞‘琉璃’卻瞬間抓住了夏澤軒的視線！
他怎麼忘了，慕琉璃的兩個字‘琉’和‘璃’字，都是王字旁？
只是因爲平時他也沒有怎麼注意她的字，而且琉璃二字平日裡見得也不多，才完全忘了，他和慕雨涵的身邊，可不正有一個名字是王字旁的女孩麼？
而慕雨涵是慕琉璃的妹妹，如果手鍊是慕琉璃的，說不定慕雨涵早就知道了當初的那件事。所以，她纔會得知他的秘密之後，將慕琉璃的手鍊偷到手！
心臟在胸腔內跳得就好像要躍出喉嚨，震得他整個人都微微有些發麻。夏澤軒拿出手機，顫抖的手指給慕琉璃撥出了電話。
可是，片刻之後，裡面的提示聲傳來：“您好，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夏澤軒不由收緊了手中的手機，心底只有一個念頭：他要拿着手鍊去當面問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