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悶酒,這可不是他的風格。
把眼前當務之急解決了,傅子琛也難得放鬆下來,在一杯苦艾酒後,他又點了威士忌,“不需要加冰。”
垂下眼簾,精緻面容頓時添了一絲朦朧感,不再那般冷漠。
此時終於有人耐不住心癢,慢悠悠地走上來,搭住了傅子琛的肩膀,他皺了眉頭,轉過頭——一個濃妝豔抹穿着暴露的女人站在他面前。
“帥哥,不知道你有沒有空一起喝杯酒?或者下次也行,我給你號碼。”女人露出嬌媚的笑容,儘可能地貼近傅子琛,她身上濃重的香水味令他眉頭皺得更緊。
趁着傅子琛說出毫不留情的話之前,陸梓豪及時出來救場,笑着拉開了那個女人,“不用看了啦,他對女人沒有興趣,好了你趕緊一邊歇着去吧。”
……
修長的手指端起玻璃杯,棕黃色液體在杯子裡緩慢地流動,他的眼神飄忽不定,緊抿的嘴角給人以一種清高孤傲的即視感,他像個王者一樣只容瞻仰,不容接近。
陸梓豪愣愣地盯了一會兒,突然嘆了口氣,他嘀咕道,“不是我說你,你跟唐洛然還真有夫妻相啊,一個是王,另一個則是女王,難怪會結婚。”
他只在雜誌上看到過唐洛然的模樣,她以唐家千金的身份接受採訪,採訪中隻字不提傅子琛跟她的關係,給人感覺就是冷豔,儼然一個冰山美人。
光是從雜誌上,唐洛然散發出來的氣場就讓人很有壓力,想必現實中一定更誇張。
所以說緣分真是可怕。
“你又不是不清楚我跟她結婚只不過是受她利用。”傅子琛一提到唐洛然,就覺得莫名的煩躁,五年來他並不是第一次有這種心情。
冷落她,不過是他爲了報復她的利用。
當初她對他態度溫柔,什麼事都聽他的話,現在卻突然變了態度,對他不聞不問。
是覺得他已經沒有利用的價值了?
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失落把陸梓豪可謂是嚇了一跳,他又再一次湊過來,神秘兮兮地問,“你該不會對唐洛然產生感情了吧?”
那種事,他自己怎麼可能發覺?
只是回想起這些年來唐洛然一次次的暗示跟欲言又止,他才突然覺得蹊蹺。
恍惚想起那天他發燒,迷迷糊糊睜開眼,映入眼簾地是她柔軟的髮絲,她低着頭,頭髮懸在半空。
她小心翼翼地替他擦拭身體,沒有一絲怠慢。
當時她的模樣,跟當年救下她的那個女孩的形象完全重疊——儘管尹姿自稱是那個女孩,但他還是不敢肯定。
自知再想下去只會讓自己陷入死衚衕中,傅子琛用手肘撐住檯面,陸續。低下頭,大理石臺面倒映出自己的模樣——宛若白玉精心雕琢而成的臉龐,此時也流露了一絲感情。
他素來薄情,如今卻爲了感情的事在苦惱,想來也覺得好笑。
長久的沉默讓陸梓豪更加肯定了他心裡的答案,他並沒有大驚小怪,畢竟他們都結婚五年了,沒有一點感情的話那就真的是木頭了。
“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跟她離婚?這樣你應該能冷靜下來。”爲她出謀劃策,卻不想只得到一個冷漠的眼神,傅子琛一字一頓地強調,“我不會跟她離婚。”
喂,不是吧,他真的愛上唐洛然了?
猛地瞪大眼睛,陸梓豪拍了拍他的肩膀,忍不住輕笑,“可以啊你,當初那麼討厭她,現在居然喜歡上你討厭的人了,這劇情簡直是大逆轉。”
他喜歡她嗎?
傅子琛現在也搞不清楚,他到底是喜歡唐洛然,還是因爲她太像當年救下他的女孩而產生了錯覺。
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無論如何他都不會放開她的手。
“我跟你說過我曾被仇家追殺吧,我在想說不定是唐洛然救了我。”傅子琛說話的語氣帶着些許遲疑,他在嘗試捋清思緒。
很顯然,他對當年那個救下他的女孩並不只有感激。
他對她,可以說是一見鍾情。
不自覺陷入回憶中,那女孩的模樣早已經模糊,但她溫柔的聲音還在他腦海裡迴盪,她在他耳邊一遍遍輕柔地提醒,“沒事的,你一定會沒事的。”
當時他眼睛被矇住,只能憑着聽覺來判斷外界發生了什麼事。
耳邊不斷傳來男人激動的話語,還有他父親的勸告,說了什麼他現在早已經忘記,只感到莫名的絕望。
那女孩沒有被捆住,因爲她無足輕重,她躲在傅子琛身後,嘗試着解開困住他的手的手銬,然而她什麼也做不了,只能一遍遍地安慰他。
忽然槍響,下一秒他就被捂住了耳朵,恍惚中他聽到有人在哭泣——女孩的哭聲。
“你一定會沒事的。”她帶着哭腔貼在他耳邊一遍遍地你呢喃,他能感覺到她的臉頰緊貼着他,死死地護着他。
他們素未相識,然而命運一旦糾纏在一起,就再也分不開。
後來他昏迷了,不知道她到底是費了多大的力氣纔將他救出來,當他終於有意識的時候,那女孩解開了擋住他眼睛的布帶,他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望無際的天空,暖風吹拂。
而遠處,一個荒廢已久的倉庫燃燒着,化身成一團的火焰。
由於腿部受傷,他沒辦法坐起身來,只能任由她將裙襬扯一塊下來給他包紮傷口,即便已經逃了出來,她還是一遍遍地安慰他,“不會有事的,你放心。”
“嗯……”他含糊地應了一聲,隨後便再次暈了過去。
醒來之後,身旁就已經坐了尹姿,正在爲他擦拭臉頰,看到他醒來,她頓時紅了臉頰,跟他做自我介紹,“你好,我叫尹姿,我……”
“就是你把我救下來的?”他覺得口乾舌燥,說話的聲音也很沙啞,可見躺了多久。
尹姿愣了一會兒,才點了點頭,她看着他,淺笑着說道,“我就是救下你的那個女孩。”
命運的轉盤從這個時候開始。
……
“傅子琛?你怎麼了?”耳邊突然傳來的呼喚將傅子琛從回憶中拉扯回來,他回到現實中,看着周圍富有格調的現代設計,他突然覺得很無力。
世界如此之大,他該去哪裡找她?
他的心曾被回憶填滿,現在卻因爲回憶而心煩意亂。
一杯接着一杯,威士忌的杯子空了又滿上,在旁的陸梓豪覺得不可思議——一向冷靜的傅子琛居然也有這種意志消沉的時候。
真是稀奇。
不過想必他肯定不會承認自己的失落,正因如此,陸梓豪才一句話都沒有說。
“苦艾酒,不加冰。”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對調酒師說這樣的話,傅子琛開始頭暈,他知道他有些醉意,但意識尚還清醒。
接過調酒師遞過來的苦艾酒,綠色液體在燈光照耀下透着奇異的光芒,傅子琛不再一口飲盡,而是輕啜,他閉上了眼睛。
耳邊傳來陸梓豪的聲響,帶着些許遲疑,“你現在是怎麼想的?你只能選擇尹姿跟唐洛然中的其中一個吧。”
那是當然,他不會做腳踏兩條船的事情。
“現在不是這個問題,我需要的是真相浮出水面,這種抉擇不過輕而易舉。”傅子琛用眼角的餘光瞥向陸梓豪,目光冷淡。
陸梓豪立馬舉起手投降,一邊在嘴上還在逞強,“沒想到你也是深情的男人,我還以爲你根本就禁慾呢。”
“算了,談公事吧。”傅子琛毫不留情地打斷他的話,接着又要了一杯酒。
……
而與此同時,還在錦繡園別墅的房間裡梳妝的唐洛然還不知道傅子琛的想法,她一擡眸,就看到鏡子中的自己脖頸上的紅色斑點,就不自覺想起剛剛他的失控行爲。
到底是怎麼了?
突然間做那種事,讓她完全反應不過來,差一點就要失了防備,去響應他的需求。
明知道不可以這麼做,她卻總是被他牽着鼻子走。
在差一點釀成錯誤之後,唐洛然深呼吸一口氣,再次提醒鏡子中的自己,“你不能再被一時的衝動迷惑了,這一切都過去了,我要開始新的生活。”
然而實際上,離婚這件事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塵埃落定。
將長髮盤起,她又化了淡妝,看上去氣色好了很多,她勾起嘴角,露出滿意的笑容。
昨天被叫到醫院爲產婦接生時,江瀚臣在電話裡還說了別的,他的語氣輕柔卻又十分緊張,“我在明天辦了個聚會,屆時婦產科部門很多人都有參加,你要不要來參加?”
他沒有告訴她,其實他就是爲了給她慶功,主角怎麼能不來現場呢?
只是爲了給她驚喜,所以才選擇冒險——他不確定她是否會答應?
“當然。”唐洛然大方接受他的邀請,這讓他高興不已,說話的語氣難得失了平時的沉穩,異常興奮,“那我明天在酒吧等你。”
酒吧?
不自覺回想起那天跟鄭小穎出去見面的畫面,至今她仍然沒想起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去問過鄭小穎,她也是一臉茫然。
隱約記得,她好像看到了傅子琛出現在酒吧裡,但是除此之外,她就什麼都記不得了。
莫非傅子琛那天趕到了現場?那她該不會在酒醉時候說了什麼話吧?
嬌軀猛地一震,唐洛然瞪大雙眼,她剛覺得自己想起了什麼,誰知這時電話就響了起來——江瀚臣的來電顯示格外地矚目。
她趕忙接通電話,“聚會已經開始了嗎?”
電話那頭傳來江瀚臣溫柔的笑聲,聽得出來他的心情很不錯。
這讓唐洛然也着實鬆了一口氣。
“還沒有,你不用着急,我已經在酒吧裡包了場,屆時除了酒吧裡的vip顧客之外,那裡就只有我們認識的人,所以你不用擔心。”江瀚臣主動提及這個話題。
說實話,她確實不喜歡這些人情世故,也不喜歡去吵鬧的地方,但她也不是會掃別人興的無趣女人。
但她沒想到江瀚臣會這麼爲她着想,讓她好生感動。
低下頭,笑得輕柔,唐洛然也放慢語氣,“謝謝你,一直都這麼爲我考慮。”
他們才相識多久,距離就已經如此之近,連她自己都覺得驚訝。
“那沒什麼——我有點事要處理一下,你先準備吧,晚點再會合。”電話那頭突然插入一些雜音,江瀚臣旋即匆匆掛斷了電話。
將放下,唐洛然一擡眸,第一眼就看到了她脖頸上的紅色斑點。
深呼吸一口氣,她起身去更衣間換了一套高領連衣裙,外搭淺色風衣,看上去跟在醫院裡的形象並沒有太大的區別,但又要嫵媚得多。
她起身離開房間,在下樓時,跟尹姿迎面碰上。
對尹姿,她已經無話可說。
繞過她,捋。唐洛然走得很快,但尹姿還是從身後叫住了她,對待她的毫不客氣,“傅子琛有沒有跟你說他給我買了一套幾百萬的首飾,雖然他沒有告訴我,但我看到他的消費記錄了。”
拿着他的時候,她還順便翻了其他的短信,發現了一條消費記錄。
以尹姿的自信,她當然第一時間就覺得這是打算送給自己的禮物。
現在來問唐洛然,不過是想要罷了。
“不清楚。”冷淡地迴應,唐洛然板着臉,連回頭看尹姿一眼的心情都沒有,暴露在空氣中的長腿大步邁開,高跟鞋踩在波斯地毯上發出悶響。
尹姿的那一套已經讓她感到厭煩,現在她只想着把離婚的事情辦了,越快越好。
走出別墅的時候,天色突然變了,原本還是晴空萬里,現在卻是陰雲密佈,空氣像是凝結住似的,無法流動,她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轉頭想回房間拿把雨傘,卻看到了兩扇緊閉的大門,她不得不打消了主意。
突然間,她覺得自己像是被丟棄在這天地之間,眼前的全都是假象。
不知不覺中溼了眼眶,望着兩扇緊閉的大門,唐洛然知道以後說不定她就不會再回來。
糾纏了五年的紅線,現在她要親手剪開。
趕在還沒有下雨之前,她將車開出車庫,一路驅車馳騁,進入最繁榮的鬧市區。
……
把車停在路邊,唐洛然一下車,就看到江瀚臣站在酒吧門口,對她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她也報以微笑,藏起心底裡的疼痛。
就當她從未受傷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