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是涼的,和她的心一樣冰涼。
就在一滴海水正好拍打在丘宛晴的眼角時,她的心忽然動容了。她記得凌仲煊說過,三個弟妹的骨灰被撒進了這片大海。那麼現在,是他們在向她招手嗎?
“小心!”青陽禛強硬地按下丘宛晴的身體讓她躲避子彈,槍林彈雨隨後便來。
十幾個武士中有半數之多都對他們三人打出了子彈,只不過那些子彈都打在快艇邊沿或者快艇附近的海里,沒有傷到他們。能夠在黑夜之中還出手精準的,恐怕也只有蒼龍武士能做到了。
“凌仲煊不會放過我。”丘宛晴的眼睛直直盯着青陽禛,冷靜的樣子讓青陽又想起了兩年前那個果敢狠絕的安宇寧。
“我和青陽會讓你平安回去的。”歐陽霖這時開口說道,聲音裡滿是鎮定。
雖然對手的凌仲煊派出的人,但只要不是凌仲煊本人,對歐陽霖和青陽禛二人來說勝算的機率還是很大。
“對,有我們在,你不用害怕。”青陽禛點點頭認同歐陽霖的話。
四周的水波洶涌飛濺,浪花一陣比一陣猛烈,蒼龍武士已經慢慢接近了快艇,但不急於強硬攻下,好像在等待着最後的命令一般。
他們究竟在等待什麼?
從剛纔白嘉銘發來的簡訊看,凌仲煊應該還在總部,鍾慕華那邊也沒有任何異樣動靜。歐陽霖和青陽不解,一向行動最看重效率的蒼龍武士現在放慢了速度,究竟是爲什麼?
答案很快就揭曉了,丘宛晴的瞳孔裡映出一個挺拔的身軀,從武士後方轟鳴而來。武士們立刻有序地一字排開給凌仲煊讓出道,隨着一聲馬達的躁動,凌仲煊的快艇停在了離三人最近的地方。
原來他們等的人就是凌仲煊。
“看到我很驚訝嗎?”凌仲煊似笑非笑,打量着被裹得很嚴的丘宛晴,“是不是你們以爲,我現在應該還在總部被白嘉銘的謊話騙着,對這裡的事一無所知?”
“他們人呢?”青陽很快明白了這一切只不過是凌仲煊提前布好的局,只等着他們幾個跳進來了。
“一個在總部被打斷了肋骨,一個在情報中心陷入了昏迷。”凌仲煊語氣兇狠,不祥之感瞬間襲來。
他下手之恨讓歐陽霖和青陽禛大怒。
“什麼時候發現的?”青陽再問。
凌仲煊伸出手,一同拿出的還有一把***,他的目光從歐陽霖和青陽禛的身上掃過,最終落在了他們身後的丘宛晴身上。
緩緩舉起槍,對準丘宛晴。
他的槍法堪稱一絕,再深的夜色也無法阻擋他槍中的子彈呼嘯而過。只要他想擊中的地方,還沒有失手的。
“從你們第一天開始計劃這件事,我就知道了。”凌仲煊冷冷道,將子彈上膛。
青陽禛多次出入寧島,買通僕人,黑進監視器,還有丘宛晴牀頭落下的花瓣,他們真的以爲他凌仲煊就什麼也看不出來嗎?真是幼稚可笑。之所以不說,是因爲凌仲煊想看看他們究竟要做到什麼地步,只是他也沒想到這羣人會真的帶丘宛晴走。
不過想從他的手心裡逃脫,至今還沒有人能夠做到。
“你要我死。”
丘宛晴從青陽的身後上前,對面一字排開的快艇燈刺得她雙眼生疼。
儘管如此,她還是看不清對面的人,也許是看不清他的臉,也許是看不清他的心。全身的血脈都像是被針扎般疼痛着,時光彷彿又穿梭回兩天前,當凌仲煊一次又一次用言語和行動攻擊着她的心臟。那時的她,有那麼一瞬想要死去。
但她不能。
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丘宛晴心臟的位置,只要扣動扳機她的生命就會瞬間隕落。時間過得異常慢,每秒都是用死亡的代價換來的。
“死?”凌仲煊冷眼相看,“死對你而言就是一種救贖。如果能死,你反倒要感謝輕易放過了你的人。”
他的聲音一針一針紮在丘宛晴的心裡,比任何利劍都要更加鋒利。
但他的無動於衷,纔是最鋒利的匕首。
“你有多恨我,現在我懂了。”丘宛晴說着說着忽然笑了,臉上的笑容如同盛開的蓮花般純潔動人,讓人失魂,“可是你對我的恨總有一天會消失,而我對你的憎惡,卻永永遠遠不會隨着時間的流逝而磨滅,反而,我會更加憎恨你,憎恨你親手毀滅了我的所有,憎恨你的無情,你的冷漠,你自以爲是的全部。”
那種微笑,讓凌仲煊看得失神。
絕望,無力,蒼白。
映着一道道刺眼的燈光,凌仲煊可以清楚地看到丘宛晴沒有血色的臉頰,她的呼吸不穩,身體在寒冷的海風中不停顫抖着,雙脣因爲長期缺水變得乾燥。
這時他才發現,從他手中死裡逃生的丘宛晴,早已不是當初那個會因爲他的折磨而驚叫害怕,乞求原諒的丘宛晴了,眼前這個女人的心,早已死去。
更不會再屬於她。
所以他要毀滅了她的所有,才能讓她沒有退路沒有選擇地留下來,所以他只有將她周圍所有的聯繫都一刀斬斷,才能看着她心甘情願哪怕如同行屍走肉。也只有這樣,他才能繼續殘忍地折磨她。
而他對她所做的一切,都遠遠不及當年她對他下的毒手,那一槍,將他最後的信任全盤擊碎,就算用盡一生也再無法拼湊了。
凌仲煊的快艇向前緩衝了一下,和歐陽霖的快艇首尾相接。
他仍舊用槍口指向丘宛晴的心口處,臉上浮現出邪魅的笑容:“現在給你最後一次機會,過來,我就放了他們兩人。”
“你不會殺了他們。”丘宛晴冷淡地回答,眸子淡淡地從他手中的槍掃過,她的眼裡盡是憎恨的火焰,想要是把整片海都燃燒殆盡。
“你好像很有信心。”凌仲煊不惱,“只是你的信心實在讓我覺得奇怪,究竟是什麼能讓你有這麼肯定的態度,認爲我就不會動他們兩人一根汗毛?”
話音未落,漆黑的槍口朝向就發生了極其快速的改變,沒有人看清凌仲煊是什麼時候出的手,隨着“砰”的一聲,子彈從槍口飛出徑直插入了歐陽霖的小腿。
血瞬間就迸濺出來,落在了丘宛晴的腳邊。
在黑色的夜裡,鮮紅的血液也變得濁黑不堪。
歐陽霖的身手不如青陽禛,自然是躲不過這顆突襲的子彈,他半跪在一旁用手捂住傷口,粘稠的血液很快就沾滿了手掌。
“凌仲,他可是歐陽!”青陽禛衝凌仲煊怒吼,“你爲了一個女人值得嗎!”
“那你呢?”凌仲煊將槍口再次對準丘宛晴,“你爲了這個女人,值得嗎?”
“我這麼做,是爲了讓你不再沉浸在過去的悲傷中無法自拔!”青陽禛一股腦將心裡的話全盤托出,現在的情況沒必要再對凌仲煊好言相勸了,“從兩年前發生了那件事開始你就變得奇怪,只要和安宇寧沾上一點邊的事就不會放過。你說這是對她的憎恨對她的報復,可是現在我只覺得你這麼做是放不下她!如果現在我不把她帶走,你會就這樣一直沉淪着把自己毀掉的!”
“胡說!”凌仲煊沉聲打斷青陽的話,“憑你自己的無端揣測也來對我說教?現在你只有一個選擇,就是讓那個女人過來,否則,別怪我讓你們蒼龍四傑變成蒼龍亡靈。”
“我不會到你身邊。”在青陽禛正要回絕凌仲煊的威脅時,丘宛晴已經淡淡開口,她的聲音極輕,讓人捉摸不透。
“如果你要殺了他們,那就殺了吧,對我來說任何人的死都與我無關。要來救我也是青陽禛的主意,或者你們可以好好敘敘舊,看看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對各自有所隱藏。”
“等你殺了他們之後,我還要好好謝謝你。因爲是你,讓這世上多了兩個人來當我弟妹們的陪葬,這麼好的事,真是感激你了。”
就像不是從她口中說出的,而是聽陌生人說話一般,丘宛晴只感覺自己喉嚨裡發出的聲音是那麼陌生。她有種感覺,此時此刻,她的靈魂已經開始抽離這殘破的身軀,即將奔向天堂。
她一定會去天堂吧?不然她該如何才能和弟妹們相遇,完成好好照顧他們的承諾?
她的瞳孔漸漸變得不那麼緊縮,渙散的眼神讓人不安。
穩穩地邁步,她還是第一次知道在無邊無際的海上,站在快艇裡的她也能走得如此安穩。腳下的步伐將她緩緩帶到凌仲煊面前,但她沒有踏上凌仲煊的快艇。
凌仲煊佇立在快艇之首,看着丘宛晴一步步走來,最終將胸口抵在了槍口上。
“開槍吧。”丘宛晴含笑說道,“你不是恨我嗎?現在就親手殺了我。”
“丘宛晴,你在幹嘛?快回來!”在她身後的青陽禛臉上憂慮焦急,丘宛晴的大膽舉動讓他的心懸了起來。
凌仲煊隨時都有可能扣動扳機,但丘宛晴爲什麼要替一個和自己沒有關係的女人遭受這一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