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幾日, 實驗室就衰敗成這麼個樣子了嗎？雖然沒有片點灰塵積壓，更沒有一絲黴味，但整個實驗室大廳竟是一點人氣都不剩, 寂靜得彷彿廢棄了千年之久。
地底實驗室環境依然由中央電腦掌控, 氣溫保持在標準溫度20度上, 照理說應當很是舒適, 但西蒙卻從一地散落的器材上地板牆壁沒有人清理的血手印上看到了走投無路的絕望與寒冷。
防塵布沒有蓋上, 但實驗室裡一貫的清冷，讓那些大型器械表層依舊閃閃發光，這就更突出了鋼製表層上凹下的深深爪痕有多麼強力。
大概是主供電系統與燈光系統的連接線路出了什麼問題, 不但是走廊上的感應光燈熄滅了，就連實驗室大廳裡都到處黑漆漆的, 幽綠光芒的應急壁燈一閃一閃, 看上去還不如完全黑暗。
最起碼若是完全黑暗了, 實驗室大廳不會像現在這般令人毛骨悚然，膽小的人進來了, 還不得以爲這裡鬧鬼？
金感應到這裡暫時還是安全的，於是匆匆走到實驗室大廳中央的電腦前，輕咳一聲，“金.富力士，申請啓動非正常態狀況應急系統。”
“滴滴滴, 聲音波動符合。”
“滴滴滴, 念力場域符合。”
“滴滴滴, 請說出86位啓動密碼。”
金肅穆地站在電腦前面一米見方的光斑中央, 任由實驗室磁浮力將自己懸浮在半空之中, 嘴脣一張一合地用一種西蒙聽不明白的語言勻速唸誦密碼，啓動了這所實驗室的應急系統。
西蒙則將隨處掉落的文件一一撿起, 放在手心飛速查看。
聽到自己不明白的語言，他只是稍微擡頭看了眼金，便不再分神關注他，而是專心於整理實驗室大廳有用信息上面，兩人分工明確各忙各的。
這是他的本分，事態緊急當然應首先做緊要的事情，小細節沒必要理會。
隨着應急系統漸漸激活，金逐漸掌握了實驗室系統大半權限，實驗室頂部燈管閃了片刻，恢復了正常的工作狀態。
他立刻開始使用語音命令查詢到底是什麼導致了實驗室的失控。
一個研究這麼重要課題的研究室裡怎麼可能沒有一點防備力量？現代化武器對頂尖念能力者頂尖魔獸雖然沒有什麼作用，但催眠化學物質總會有的吧？據他所知這裡的中央電腦自發擁有的權限裡就包括不少暴力手段，失效了嗎？
“意外發生時，他們正準備撤離，”西蒙收攏所有線索，對金道，“但似乎撤離並沒有完全成功，試驗品沒有受到任何阻攔便從關押處直接衝出。”
金嘴裡飛速地吐露着陌生的音調，時而尖銳時而深沉，傾聽系統對他的迴應之後，面色不善地對西蒙說道，“不是意外，記錄顯示，事件發生當天有人曾經侵入過實驗室總控系統並做了部分十分令人懷疑的修改。”
“哦？”西蒙訝異道，“不是意外，難道那些試驗品還是故意放出來的不成？”
他放在心底琢磨着，慢慢摩挲着自己的右手拇指，輕聲道，“這也不是不可能，來訪者被人收買或是有意叛亂，同時又對這裡的實驗性質失控後果不甚瞭解的話。”
再深想一層，他忽然搖頭否定道，“不對，有意叛亂也不會挑這裡下手。如果是我的話，我會將這些試驗品隨便哪個要背叛的人家中，也好過就這樣將他們毫無用處地放出來。想讓十老頭大大損失一筆，對實驗室某位研究人員心懷怨恨，還是某位反社會恐怖分子的傑作？”
“還是說，其實這是十老頭的死忠分子，得知十老頭死絕的消息之後，決定拉着儘可能多的人陪葬？”西蒙彎腰從地上撿起一塊破碎的銅質家徽，放在手心細細地感觸着它的斷裂棱角，道，“其實我覺得這個理由可能性最大。”
他還有種推論沒有說出口。
如果這個研究室所做研究與進化相關的話，萬一有了部分成果......會不會，有那麼一種可能性，研究人員用自己......不，進化了呢？
“瘋子，都是瘋子，”金一邊緊張地查詢研究室的密室密道里是否存在人員倖存，一邊惡狠狠地接着西蒙的話道，“最好不要讓我知道這樣的事情到底是哪個變態做出來的。”
他心裡十分清楚，如果這件失控事件真的如西蒙猜測那般由內部人員所做，班農倖存的可能性低得微乎其微。
“聽着，金，有句話我很少對除了我以外的人說，”西蒙瞪了金一眼，道，“但是，你真的需要鎮定。”
“我很鎮定，”金道。
假如忽略了他那不斷輕微顫抖的手指的話。
假如忽略了他對實驗室總控系統文字面板束手無策的話。
他的心裡一直有種極爲不好的預感。
“好吧，”西蒙皺着眉毛，仰臉看金，“我可以上來嗎？”
金閃了閃神，問，“你上來做什麼？”
“哈，”西蒙冷笑一聲，“幫某個心急如焚的傢伙查找他需要的東西。”
爲什麼要對那個班農該死地那麼在乎？金！
“謝謝，”金伸手將西蒙拉到自己身邊，指着面前的控制面板道，“需要我幫忙破解它的意思嗎？”
西蒙淡淡地瞥了金一眼，拒絕金的幫助，自傲地宣稱，“戰場是你的領域，這裡是我的天下。”
在成爲念能力者之前，別忘了他是做什麼的。
道格家族的最強力執事稱號，豈是單憑嘴皮說說就能得到的？若不是他實在太過優秀，道格家族族長大人又怎麼會念着把自己唯一的女兒下嫁與他？
掃視了一遍大體操控表圖，西蒙先用現今世界上通用快捷鍵試了試。
完全行不通。
系統所用語言也不是大陸通用語，看上去倒像是一組組奇怪的密碼，西蒙歪着頭看了幾秒，恍然大悟——加拉格密文！
“真不愧是金嘴裡的瘋子聚集地，”西蒙嘖嘖稱歎，“就連操作系統的語言，都要用加拉格密文加密，他們平時使用起來不嫌累嗎？”
這是廢話，假如連平時對話書寫都全部使用加拉格密文加密的話，使用加拉格密文編寫的系統那也不是特別困難的事情。
西蒙的興致被眼前的虛擬鍵盤勾起，雖然再也聽不見鍵盤被敲打時發出的聲音，那種指尖探戈噼裡啪啦，好像在彈奏着樂章的聲音讓西蒙迷醉，但這樣虛擬的虛擬的鍵盤讓西蒙獲得了一種與衆不同的新奇感覺。
隨手將面板下拉了一下，從面板底部西蒙看見了一個本不該出現在上面的特殊符號。
慎重地點擊了一下，躍出的窗口讓西蒙眼前一亮，“就是這個！”
“這個符號，你怎麼就敢肯定它是我們在找的東西？”金問。
“我不肯定，”西蒙搖頭道，“只是不放過任何可疑的地方而已，它看上去很像求救符號不是嗎？”
金搖搖頭，他左看右看，就是看不出這個符號哪一點像是求救符號了。
“不過，它當然不是求救符號，”西蒙等金的耐心快要完結，這才故意慢吞吞地說道，“只是一個紅外線感應控制總端而已。”
“紅外線感應控制總端？”
“你可以將它理解爲類似於圓一類的東西，非念能力者用以感知生命體存在的控制總端，”西蒙爲金掃盲道，他忽然奇怪地看了金一眼，“爲什麼不用圓感知一下這裡？”
金的念能力不是可以籠罩幾乎整座大陸的嗎？
金苦惱地撓撓後腦勺，搖頭道，“不行，這裡是海底基地，好幾處機密房間他們都用真空隔絕了起來，沒有空氣的地方我可感知不了。”
哦，再厲害的念能力也是有制約不足之處的。
西蒙默默點頭，忽而問，“他們知道這個？”
看來這裡的研究人員對金也不是那麼信任。
西蒙的心情忽然大好，頗有幾分幸災樂禍的情緒在舌尖跳躍，自己個兒莫名雀躍起來。
金點點頭，催促道，“快點吧，西蒙，看他還活着嗎？”
“可惜，我之前不知道，”西蒙裝模作樣地搖頭晃腦，手指在半空中的符號上面懸停不定，“我要點了啊？金。”
“嗯，你點擊吧，我做好準備了，”金嚴肅地肯定道，全身念力運轉起來，將凡是有空氣流過的地方全部收歸自己的念力掌握之中，“就算是試驗品跑了出來，我也不會讓它傷到你一根寒毛。”
指尖重重一點，來了。
“小心——”金抱住西蒙，猛然後退。
速度極快的畸形魔獸半爬在地上，嘴角涎水垂直流淌，掛在下巴上，看起來極爲噁心。
西蒙上下打量了一眼這東西，四肢肘部突出有劍刺，面部覆蓋黑色甲克，只有眼睛鼻孔與嘴巴露在外面，不見耳朵，但腦袋兩側似是有兩條狹長的縫隙，也許那兩條□□就是它藉以聆聽動靜的耳朵。
奇異的是，就這麼一隻魔獸，身上還圍着實驗室研究人員的白色長褂布片。
“金，你怎麼了？”當西蒙觀察得正仔細時，他忽然發覺自己的戀人身體僵硬，似乎受到了極大的震撼一般，連忙關心道，“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嗎？”
“那東西是班農，”金震驚地說道，“那衣服是班農的！”
“oh，shit！”西蒙破例飆出了一句髒話，他再次看向那隻魔獸，果然從魔獸身上發現了屬於人類的部分痕跡，“至少你說對了一部分，這羣瘋子把人類與魔獸結合起來了！”
於是實驗室數據中不能理解的那一部分也說得通了。
爲什麼明明試驗品爲沒有思維能力的獸類，但卻能像遠古魔獸般擁有與人類不相上下的智商，原來它們身體大腦中的一部分曾經也是人類！
人類，實驗，吞噬，進化，繁衍......
西蒙將這些詞串到一起，哪還能不清楚這間實驗室究竟在研究一些什麼東西？
只是這樣進化而出的人類，還是人類嗎？明明身爲人類，卻被高層定義爲生化武器，不會不甘心嗎？
看着班農額前探出的一對觸角，西蒙忽然覺得對方十分可悲。
那個符號不是求救符號，而是警示符號吧？ wWW ⊕ttκa n ⊕￠Ο
警示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危險。
警告住在這裡的半人魔獸——食物，來臨。
“班農，還認得我嗎？我是金啊！”金試探性地對眼前的班農道，“你的意識還清醒着嗎？”
“金？怎麼會不認得呢？”班農含糊不清地說，“我當然記得你，你是最強大的，最美味的，食物！”
說罷，鉗狀的雙手飛速舞動着，雙腿一蹬便撲了上來。
情急之下，金與西蒙雙雙向旁邊避去，順勢蹬住班農腹部，將它踢飛。
“它把你定義爲食物，非人思維已經佔據了上風，”西蒙與金會合，輕輕在金身邊道，“怎麼辦？”
金一咬牙，“能生擒便生擒，不能生擒的話，西蒙，讓我親手了結它！”
“如你所願，”西蒙抽出指揮棒，悠揚輕柔的樂曲在實驗室大廳中響起，迴盪不已。
然而這樣的音樂對班農似乎沒有什麼太大的效果，它在音樂初初奏響的時候眼神朦朧，但不到一秒之後便晃了晃頭部，觸角奇異地相互點擊了幾下，牢牢地站穩在原地，猙獰地瞪着西蒙，“你竟然妄圖干擾女王的波動？”
“原來還有一個女王，”西蒙從班農口中得出這麼一個對他與金來說絕對算不得什麼好消息的情報，喃喃自語道，“也就是說，這裡如你一般實力的半人半魔獸不止一個。”
“速戰速決，”金低聲道。
班農懊惱地嘶吼一聲，身體慢慢貼近地面，仿若一隻正待獵食的肉食性昆蟲般，蓄力出擊。
根本抓不住它的身形，整個房間內到處都是它飛速奔跑後遺留的黑影，西蒙與金背貼背高度戒備着。
“來了！”金對準身前空氣，猛然一拳。
“嗷——”痛苦嚎叫着，班農從鋼質牆壁中猛烈掙扎着，它的大半身體都被金打進了牆壁之中，卡住無法動彈，“該死的，該死的，你竟然對我下手！我難道不是你的朋友嗎？”
“我的朋友是班農，瘋子班農會嘴上嘲諷但絕不會傷害我，他是一個人，不是一隻非人非獸的怪物，”金冷冷地說，“即使融合了班農的思維，但你依然不是他！看在班農的面子上，我會給你一個活下來的機會。”
“嘿嘿嘿，活下來？”它詭異地笑着，不屑地說，“人類這樣的劣質種族早就應該被淘汰，未來屬於我們螞蟻，你說，我會向食物投降嗎？”
“由不得你，否則，殺無赦，”金森森地威脅道。
“金，又有東西過來了！”西蒙心神一動，提示道。
“我的同伴們過來了......嘿嘿嘿......”狂笑着，班農漸漸將困住自己的牆壁邊緣撕成鋼條，掙脫出來，“看你們還得意到什麼時候！”
“班農，女王需要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