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彌?”晚,流星街的天空沒有星星,只有一片濃厚的黑。奈法莎感覺到哀彌上了樓頂,便也跟了上來。大概是庫洛洛早看穿了,這人壓根就不打算逃,所以一路上也沒人攔她。
一上來,就看見哀彌坐在房頂,冰藍的眸子看向天際漆黑的遠方。
“奈法莎,辛羅婭是我朋友。”哀彌回答,她看着奈法莎,眼裡閃着奇異的光。
她本來以爲,自己從很早以前就不會做夢了,就連同樣穿越而來的泉月她都沒感念同鄉的身份而特別待遇。但,辛羅婭——其實她並不是喜歡她。只是,看着她的純真執著,她就忍不住希望,希望她可以成功、快樂。但是,她忘記了,流星街的人,是沒有希望的。
奈法莎……那個同樣辛苦掙扎着活過來的同鄉,她是有點喜歡的……她承認,她過於天真了,她竟然隱約的想從她身上找到點同鄉情誼、家的念想。這,怎麼可能。
我們出身於同一個地方,但這並不代表我們有共同的思想共同的立場,並不代表我們有義務相互救助。
特別是奈法莎,她身上有着的是冰與血的殘酷的味道,早就沒有了家的溫暖了。
而現在,她的念想殺了她的夢想。
她果然,太天真啊……不像奈法莎,她不僅從沒幻想過,就連運氣、僥倖這種東西她也不相信了。雖然總是一副輕鬆的樣子,但,她知道的,奈法莎從來都是做好了最壞的準備。
看來活得久點,人果然就成熟點呢。
其實奈法莎,我應該感謝你,讓我完完全全學會,不再天真。
“雖然你是受了委託,但這並不影響你殺了她的事實。可是我不想殺你。”
“然後呢?”
“然後?然後仇恨是一種負擔,不是因爲對死去的人毫不在意,而是我們還要活着。辛羅婭死了,我並不開心,殺了你我也並不高興啊。”說了一些奈法莎有點不理解的話,哀彌又問,“看在同鄉的份上,打個折?”這是用有些開玩笑的語氣了。
做生意絕對比揣摩哀彌話裡的意思容易,於是奈法莎說:“先說說內容吧。”
“三年後奇犽會去參加獵人考試,你也會去吧?”
奈法莎點頭。雖然她不是狂熱粉絲,但對劇情的熱情還是有的,“你不去?”
“可能吧……不過不管怎樣,我希望你,在獵人考試的時候……”說到這裡,哀彌頓了一下,緩緩呼出一口氣,“殺了酷拉皮卡。”
奈法莎有些意外的挑挑眉。在白麪饅頭的薰陶下,她同人看多了,穿越到旅團身邊的人有,但要殺酷拉皮卡的還真是少見,不過,確實合情合理。
“好的。”她答應得很快,反正不是什麼難事,然後她好奇地問:“在《獵人》裡你最喜歡誰啊?”
“酷拉皮卡。”哀彌說得很乾脆,她冷冷的反問:“但那有什麼關係。”
“確實沒關係。”奈法莎也承認這點。
如果是一百多年前的奈法莎,那麼,她就會記得,當奈法沙還叫蘇淺寧的時候,曾經有一個從小玩到大的堂,叫做蘇離。蘇離也和蘇淺寧一樣,喜歡看《獵人》也喜歡看《大劍》。不過《獵人》裡她最喜歡的角是酷拉皮卡,而蘇淺寧則是伊耳謎的死忠。
如果是蘇淺寧,那麼看到現在的哀彌,她或許會想,哀彌,會不會是蘇離呢?
如果現在的奈法沙還記得起來的話,就會覺得真是不可思議,她居然會那麼喜歡、那忙怕失去一個人。她們冷戰的時候她會哭泣,然後不到一天就跑去道歉,接着就發現對方的眼睛也是紅紅的……這樣的感情,已經是奈法莎無法想象的了。
那哀彌會不會是蘇離呢?
不會的,不會。
蘇淺寧可以確定這個答案。
不會的,哀彌不可能會是蘇離。
雖然蘇離平時不笑的時候冷冰冰的,但她笑的時候會比誰都開懷。蘇離是個有點冷漠的人,很沒有團體意識。這樣珍視着旅團的哀彌,會是蘇離嗎?而且,蘇離是個很沒有毅力的人,對任何東西總是無所謂的樣子,她不會,如此堅定執著着守護着某樣東西。
所以,不會的,哀彌不可能會是蘇離。
蘇淺寧是這麼覺得的。
以上的假設是很有穿越的感覺的,但這一切都成立在“一百多年前的奈法莎”這個如果上。
其實,有些事情,並不是你以爲忘記了就忘記了的。它就像是沉在海里的泥沙,等待着浪潮洶涌,席捲海底的那一天,一點一點地被海潮翻出海面。
剛成爲大劍沒多久的奈法莎,還是記得蘇離的。可是,再深刻的記憶也有被掩埋的一天。總有一天,泥沙會沉積成岩石,凝固在深深深深的海底,海浪再也無法翻起,記憶,再也無法記起。
現在的奈法莎,已經不記得了那個從小一起長大,從幼兒園到小學到初中到高中到大學都一直在一起的好友。甚至,幾乎要忘記了,在遙遠的另一個世界,有一個叫做蘇淺寧的人,曾經活過。若不是有那一次遺蹟的經歷,她已經永遠都想不起來蘇離這個名字。
而現在,蘇離對於奈法莎來說,已經僅僅只是一個名字罷了。
屬於蘇淺寧的一切一切,已經被奈法沙代替了,可是,奈法莎卻永遠也不會是蘇淺寧。
奈法莎已經不記得曾經和平幸福的故鄉,曾經天真平凡的自己,曾經努力掙扎求生的自己了。
她殺死了那個只適合在地球生活着的蘇淺寧,然後,又殺死了多少個不適應這個世界的奈法莎呢?
奈法莎,她之所以快樂,是因爲,她一點一點的扼死了,不快樂的那個自己。
她記得北方不化的冰雪,卻記不得家鄉的溫暖平和。
北方啊,那個冰雪封天,生活着覺醒者的北方。覺醒者的奈法莎,生活在那裡。奈法莎,不是人類,是覺醒者。
奈法莎,已經不是人類了。
“不是庫洛洛?”奈法莎承認,她是被那些同人影響了。
“庫洛洛……”提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哀彌皺了一下眉,“我承認,我到現在還記得他的旅團成立宣言,記得他夕陽下的臉龐。但是……我是看着旅團成立的。你能想象那時的情景嗎?落下的夕陽,金光四射,照在每一個人的臉上。這樣的場景很有虛幻的感覺,但是看着這些人……自來到這個世界以來,我頭一次產生了真實感。
“我沒有那麼堅強,我害怕那種一無所有的空虛感。我之前那一直感覺不到這個世界是真實的,而旅團……給了我這種真實的感覺。同伴的感覺……感覺你在這個世界上,還是有個位置的……”
“所以你才說‘旅團是重要的’?”奈法莎問,她現在知道了,那句讓外人感覺有些虛僞的話是多麼真實。
“……我現在有的是旅團,我不想爲了追求其它無謂的東西而失去它。”哀彌沒有正面回答問題,但奈法莎也明白了,這個子,她一直都是那麼努力的活下去,小心的守護着她所擁有的一切。
她跟她一樣,要得不多。所不同的是,哀彌她執著堅毅的守護手中的一切,而奈法莎,則是失去也不是什麼傷心的事情。
“哎,給我說這些沒關係嗎?”奈法莎笑,“流星街的人,不是都很保護自己的嗎?”
“不過是一些彆扭的傢伙罷了。”哀彌嘀咕,聲音有了點笑意,“哀彌雖然生在流星街,但她仍然是哀彌啊。我的臉已經是假的了,不想連心都欺騙自己。”
在那個哭泣的雨,哀彌就一遍一遍的對自己說:哀彌,不哭。哀彌,你要活下去。哀彌,不哭。
她戴上了無表情的面具,於是她再也不會笑。但是也正因爲如此,在活下去之後,變強了,終於有餘裕思考了的時候,她就決定——像當初決定不哭的時候那樣決定——她要以自己的真心活下去。
開心的時候是真的開心,悲傷的時候她不會欺瞞自己說不傷心,即使是會遍體鱗傷,哀彌仍執拗的用自己的真心去面對一切。
她不想像奈法莎那樣,活了太久,已經什麼都不在乎了——或者說,爲了不傷心,奈法莎已經決定不再在乎什麼了——雖然那樣就不會傷心,但是,她,不要。
活到現在,她已經失去了很多,還要再失去嗎?她不能保有自己所擁有的一切嗎?
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用她這張臉已經做不到了。那,連用自己的真心去感受這個世界也不行嗎?
人類太渺小,所能掌握得太少,而決定怎樣用自己的心去面對世界,便是這可掌控的小小一部分。即使會讓自己的心受傷也好,流血也罷,能用真正的心毫無隔閡的活在這個世界上就是一種幸福!
而她,就執著着那樣佈滿荊棘的幸福,因爲那是身爲人類所能感受幸福的極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