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家
“她懷孕了。”
那個該死的女人!
飛坦狠狠地踢了一腳堅硬的牆壁。
竟然在這種情況下告訴自己這個消息。如果不是反應夠快, 可就不是掉進暗洞這麼輕鬆了。
看着又高又窄的牆壁,還有幾十根插在牆上的箭支,飛坦決定出去之後, 一定要先殺了那個女人。
四下裡摸了摸, 確定了只有想辦法爬上去才能繼續前進之後, 飛坦拿出了兩把小刀插進牆壁準備往上爬。
她懷孕了。
當飛坦準備插第三把刀時手頓了一下。
他記得那是一個黑髮綠眼的女人, 算不得很漂亮, 可是很乾淨。
的確,他們之間是有一個女兒。可這不算怎麼,流星街裡, 有幾個男人沒小孩呢?只不過大家都不在意而已。
繼續的插好第三把第四把第五把刀,藉着力他三兩下跳出了陷阱洞, 同行的人已經不在了, 看來那個女人也知道怕嘛。
神蹟, 原來只不過是從天花板的破洞裡透下來的陽光而已。
看在大殿中央那不足一平方大的圓形光柱,飛坦嘲諷的撇了撇嘴角。
“不試試嗎?心中最在意的事能得到指引喔。”那個吵鬧的女人又開始露出和俠客一樣滿是算計的笑容了, 看着團長神色自如的從光圈中走了出來,他一跺腳也衝進了光圈中。
怎麼都沒有。
除了覺得這光芒讓人感覺暖洋洋的外,他怎麼都沒感覺到。
雖然一開始就知道這東西是騙人的,可他心裡還是有種被欺騙的不滿感。等下團長看完了,就把這裡毀了吧。
擡起腿準備離開這團光, 突然聽到有人喊了他一聲:“飛坦。”
回過頭, 怎麼都沒有。
這時飛坦突然覺得奇怪了, 明明只是一團光線而已, 可是走進來後, 竟然就看不到外面的情況了!剛剛,他的確也沒看到光圈裡的團長!
“飛坦。”又有人叫他了, 是女人的聲音。飛坦詫異的左右看了看,不再留戀,快速的離開了這團見了鬼的東西。
他本來以爲自己沒有過個三四年是不會再來這裡的。
再次踏進小店的店門,飛坦往吧檯看了眼,卻沒看到本以爲應該在那裡的人。
真奇怪。飛坦在納悶中往樓上走去。
推開主臥室的門,夜語正躺在牀上休息,看到她後,飛坦不自覺的點了下頭,輕輕的走了進去。
“怎麼了?店裡有什麼事嗎?”背對着門的夜語聽到有響聲,問了句。
飛坦坐上牀,扳過夜語的身體,低下頭就吻了上去。
長長的一個吻結束之後,飛坦這才仔細的看了看她,臉色怎麼這麼差?
“病了?”飛坦的手伸到了夜語的脖子處。
“你回來了。”夜語卻這樣微笑的望着他,“要吃些什麼嗎?我這就去給你做。”
“嗯。”飛坦坐直了身子,把手收了回去,可在下一秒就伸了出去,接住了因爲急着起牀一瞬間頭暈眼花的夜語。
飛坦皺了皺眉,等夜語坐穩後,他又開了口:“算了,我只是來看下,馬上就走了。”說完就轉身往外走。
他沒有回頭,雖然他知道她一定又會用一種不捨的眼神看着自己離開。
他一直知道自己有一種矛盾的心理,一邊看不起弱小的存在,一邊又害怕面對弱小的事物。
太脆弱了,所以他不知要如何對待。
“去陪陪夜語吧。”
飛坦靜靜的走在夜色下,想起那個女人的話。那是她難得用不帶任何成見的口吻說出來的話。
其實你是幸福的,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學會珍惜。
難道那個女人會不幸福?有一個爲了她能和全世界翻臉的朋友,還有一個默默的保護着她的男人。
不過,他或許可以回去看一看夜語,畢竟這一段時間殺的人太多了。雖然他喜歡血的味道,但過了就讓人覺得不爽了。
她很乾淨,不管周遭的空氣多麼渾濁,只要她站在那裡,就彷彿能看到一道清流。所以他總想着是不是能毀了這讓他覺得刺眼的清澈,但卻下不了手。
活在黑暗中的人與其說憎惡光明,不如說是羨慕那光明中的溫暖。
團長說這句話時,被他抱在懷中的月芽還不到六歲。那時的團長就已經找到自己所向往的光明瞭嗎?
不想了,反正順路,就去看看她吧。
深夜,沒由來的,他突然清醒過來。優良的生態時鐘告訴他,離天亮至少還有兩個小時。
睜開眼,他正睡在一張空曠的大牀上,左右看了看,他坐起身來,尋着淡淡的香氣走了過去。
“你醒了?餓了吧,我剛做好飯你就來了。”夜語挺着已經很大的肚子在桌邊佈菜,動作有些辛苦。
飛坦走到她身邊抱住她,“知道最近傳得很兇的殺人狂魔嗎?”
夜語聽後微微一顫,然後就伸手抱緊了他:“聽過啊,飛坦,難道你要去找那個人嗎?會不會很危險!?”
飛坦垂下眼瞼:“她已經死了。安妮•瑪達拉已經死了。”
夜語一驚:“怎麼會!安妮她不會的……”
“是我們殺死她的。”飛坦擡起頭,看着夜語深綠的眼睛,小刀滑入了手中,輕輕的抵着她的後心。
“飛坦,飛坦,飛坦……”夜語抱緊了飛坦,把頭埋進他的頸間。
感覺衣領溼了,飛坦收起了小刀,打橫抱起夜語往樓上走:“我餓了。”
夜語一怔,然後開始掙扎,“不行,飛坦,現在不行……”
“你拒絕我!”飛坦抱着夜語的手加重了力道,無形的殺氣也散發了出來。
“不,我……呀!”夜語想解釋什麼,卻被飛坦一下扔在了地上,她覺得一陣撕裂般的刺痛從下 體傳來,然後溼熱的感覺在下 身漫延開來,夜語的臉色變得蒼白,她緊拽着飛坦的衣服:“飛坦……幫我去請隔壁街上的醫生來……好嗎?我大概……要生了……”
“要生了?”飛坦沒明白她的意思,卻嗅到了熟悉的味道,他視線一掃就看到大量的鮮血從夜語的身體中流出,於是再次抱起夜語幾步回到臥房把她放到牀上,就開始扒她身上的衣服。
“飛坦?……呃啊……去幫我請醫生啊……嘶……痛……”夜語不知飛坦要幹什麼,下腹的疼痛讓她冷汗淋漓,她在牀上痛得只想打滾,可飛坦還在撕她的衣服。
飛坦扯下夜語的長裙,看到鮮紅的血水正源源不斷的從她下 體流出,便伸手去摸了下,夜語渾身一顫,他又收回了手。
“女人!我說過不准你死!現在,馬上,給我好起來!!”飛坦起身抓住夜語的肩,用威脅的語氣說道。
“……痛,飛坦……幫我去叫醫生……啊……”夜語擡起手,去拉飛坦的手,疼痛的感覺讓她手上的青筋都暴了出來。
飛坦看着這個場面,轉身就出去了。
三分鐘後,一對中年夫妻被他拎進了屋裡:“快點治好她!不然我就殺了你們。”
“是是是……我們馬上就給她冶病,馬上……”還穿着睡衣的中年男人站起來,纔看了夜語一眼,就又低叫了一聲:“天……她要生了!”
飛坦眉一皺,一把小刀抵到了男人的脖子上:“我不管她是要生還是要死,治好她!”
“啊……是,是是……”中年男子嚇得腿一軟就要坐下去,被他老婆扶了一把,對於生孩子,女人的反應永遠比男人要正常,她推了把自己老公:“你快去看看她宮口開到了幾指,我去準備熱水和毛巾……呃……這位先生……您家裡有乾淨的布和毛巾嗎?”
中年男子聽後鎮定了一下,深吸了幾口氣,走到牀邊扶住夜語的腿蹲下身去,“這位夫人,請你……啊!”
飛坦再次拿刀抵住了男人的頸項,語氣森冷:“你想幹什麼!?”
“飛坦……”夜語喘着氣,對飛坦伸出手:“讓我……握着你的手好嗎?”
飛坦猶豫了一下,放開了那個醫生,跳上牀,把夜語的頭攬進懷中,握住了她的手:“這樣?”
“嗯……謝謝……嘶……”夜語緊緊的握住飛坦的手,讓醫生給她進行檢查。
而醫生的太太已經自動自發的從衣櫃裡拿出了幾條幹淨的牀單和一些沒用過的毛巾,並從樓下拎了幾瓶開水上來,又跑出去找臉盆之類的東西了。
“有點麻煩……胎位有些偏……”醫生檢查過後微皺了眉:“最好能馬上送醫院……可能要進行一些微小的手術,把這裡……切開一點點纔好生。”說着,他在夜語的宮道口那比了下。
“要切什麼!?”聽到要切割身體,飛坦再次向醫生髮射死亡視線。
“只是……一個小手術,爲了胎兒能順利的出來,對母體不會有傷害的!”醫生馬上跳起來說道。
飛坦放開了夜語的手,跳下牀,拿出小刀盯着醫生:“要切哪裡?”
“呃……這……最好請專業的婦產科醫生來……呃……請在這裡和這裡切一個三釐米長的切口……”在飛坦凶神惡剎的注視下,醫生終於退讓了。
飛坦手中刀光一閃,兩個切口分毫不差的呈現在醫生眼前。
“哎呀!你怎麼還在這裡!快出去,快出去。”拿着一堆東西進來的醫生妻子看到飛坦還站在那,馬上把他往外面推:“在外面等着,過一會兒你就可以抱兒子當爸爸了。”
門在飛坦鼻尖前關上,他回過神就準備推門,卻看到自己雙手都是鮮血。
他想過要毀了她,讓她和那些死在他刀下的人一樣染滿鮮血;想聽聽她痛苦的慘叫,聽她如何哀號,是不是也很特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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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現在他只想她乾乾淨淨的,帶着淺淺的笑輕輕的喊一聲:“飛坦。”
“啊——!好痛……飛坦……飛坦……”屋裡傳出夜語的慘叫,飛坦馬上撞開了門,飛竄了進去。
……
當醫生的老婆把洗乾淨的小嬰兒包好放到飛坦手中時,飛坦還沒緩過神來,只是本能的抱住了遞過來的東西。
醫生夫妻在夜語無聲的示意下偷偷的溜出去,快速的離開了。
“飛坦……”夜語伸手輕輕的拉了拉飛坦的衣角,讓他看向自己:“讓我看看孩子。”
“啊……”飛坦把抱着的東西放到夜語身邊,然後四處看:“他們呢!?”
“醫生他們已經回去了。”夜語拉住飛坦的衣袖,“你看,孩子和你好像……”
飛坦看了看躺在夜語身邊,皺巴巴的小東西,現在它正眯着眼打了個哈欠,然後咂了咂嘴,引得夜語微微一笑。
“哪裡像?”飛坦覺得這個東西和自己沒有半點相似之處,好吧,或許除了那幾縷藍色的胎髮。
“眼睛,鼻子,嘴巴……都很像啊。”夜語全心全意的看着這個新的小生命,她一直爲女兒與飛坦的髮色不同而有些小小的遺憾。
“它眼睛是綠色的,和你一樣。”飛坦看着那細小的眼縫,最後忍不住伸手按了一下,確認自己並沒有看錯。
“喔……”聽到飛坦這麼說,夜語有些淡淡的失落:“如果能生個和你一模一樣的孩子多好。”
“你想幹什麼?”飛坦轉身,壓到夜語身上,一隻手掐住她的脖子:“要和我一樣的小孩幹嘛!?”
“因爲我想常常見到你……”夜語擡起左手覆上他的手,深綠色的眼睛對上金色的眼睛;飛坦看着那溼漉漉的眼睛,底下頭在她脣上輕輕印下一個吻:“我不需要和我一樣的小孩,這世界上只有一個飛坦,就是我。”
說完他又一次吻上夜語的脣,這次不再是輕嘗,而是深深的探入,舌與舌糾纏着,許久,飛坦才放開夜語:“我走了。”
說完他就離開了。
他半靠着山洞微闔了眼瞼,右手伸到篝火堆上,輕輕的活動着手指,一縷火苗輕盈的在他的手中翻飛着,卻沒有給他帶來任何傷害。
看着手中的火苗,他的眼神漸漸的迷離起來。
那晚離開後,他一連洗了好幾次澡,卻總能聞到淡淡的血腥味;而那些被他慢慢肢解的人類的慘叫讓他覺得心煩;曾經,只有伴着血腥味的慘叫才能讓他安心入睡,可現在他只要一睡着就會夢到那個血淋淋的夜晚,那個弱小得一個指頭就能捏死的女人,慘痛的叫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的……
“飛坦。”
他渾身一震,感覺剛剛有什麼在腦中一閃而過,擡起頭對上俠客的笑臉,飛坦不自覺的皺了下眉,這該死的充滿了算計的綠眼睛!
“我要離開一段時間。”飛坦站起來,對山洞裡的衆人說道。
“還沒找到團長。”芬克斯看了眼還在懸崖下找的旅團衆人說道。
“團長說過,他之後的繼任者是月芽。”淡淡的丟下這句話,飛坦就離開了這個山洞。
他有些焦躁,最近發生了太多他無法理解也不能掌控的事情,他想他需要一個能安靜下來好好思考的地方。
“你回來了。”夜語懷中抱着那個小東西,對他淺淺的微笑。
他走上前把她懷中那個麻煩拿出來丟給在一邊看着他的小女孩,然後抱起夜語往樓上走。
“飛坦?”被他丟到牀上的夜語有些奇怪的看着他:“你怎麼了嗎?”
他抱緊她,把頭埋進她的頸間,深深的吸了口氣,淡淡的清香,沒有任何血腥的味道;他呼出一口氣,覺得自己莫明的平靜了下來。
“你以前說過,家是不想被人破壞的事物?”飛坦眯了眯眼,說道。
“嗯。”夜語點頭,“也是能讓人安心的地方。”
飛坦擡看着夜語那有些擔憂的綠色眸子,沒有任何表情的開了口:“那麼,你是我的家。”
夜語瞬間睜大了眼睛,然後伸手捂住自己的嘴,似乎要哭出來了。
“不過我討厭那兩個孩子。”飛坦說着摟夜語的手緊了緊:“滿了七歲就把他們送掉。”
“爲什麼?他們是你的孩子啊?”這句話成功的讓夜語收起了淚水。
“所以我不殺他們。”飛坦把頭埋進夜語頸間:“我只要有一個家就夠了。”
所有涌到嘴邊的話語都化做了一聲嘆息,夜語擡手抱住飛坦的腰:“你只想要‘家’而不想要‘全家’嗎?飛坦。”
飛坦沉默了一下:“那太麻煩了,而且得到了就有可能失去,我討厭失去。”
“那你爲什麼又要‘家’了?”夜語繼續問。
聽到這句話,飛坦發出一聲“嘖”的不滿,不再多說什麼,直接開始動手解決兩人之前的布料。
……
他看着懷中沉睡的女人,這是他的家,他的家人,他必須保護的安心之所。
再次確認般的輕點了下頭,他俯下身,吻了下夜語的額頭。
書中說,遠遊的人回到了家中,會對家人說:
“我回來了。”
飛坦在夜語的耳邊輕輕的說着,然後抱緊她,閉上眼,安心的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