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怎麼可能!”
白衣少年張大嘴吧看向齊靈兒,腦中一片空白,之前和女童說的那番話迴盪在耳邊,此時卻顯得無比滑稽可笑,女童那一腳不僅踢碎了萬斤巨石,也將他心底剛剛生出的驕滿和自信踩得粉碎。不單單是他,在場所有人都驚駭無比,流風迴轉呼呼作響,半晌沒有其他聲音。
“哼。”齊靈兒示威般地瞪了眼那監場官,隨後朝着李車兒喊道,“師弟,該你了。”
“好。”李車兒甕聲甕氣地答道,擡腳邁進場中。
話音傳出,人羣中頓時傳出驚詫聲。李車兒身材高大健壯比之成年男子也毫不遜色,身披斗篷蒙着面罩,衆人看不清他的形貌直以爲是女童的長輩,可適才那不可思議的女童竟開口喊他師弟,而聽他的聲音分明就是個少年。眼見李車兒一步一步地走向巨石,京城百姓們全都屏吸凝神,有了齊靈兒的前車之鑑,此時他們再不敢有半點輕視。
“一萬斤,兩萬斤,三萬斤,四萬……”
激動得攢緊雙拳的監場官死死盯着李車兒,只見他走到那塊嵌着金鐵的巨石前方纔停下腳步。
“十萬斤!起碼要地境上品的修爲才能將這金石舉起,莫非這個少年……”
監場官一屁股坐回椅塌,抿着嘴,無比期待地看向李車兒。本屆武道大會特設石舉,至少要舉起千斤石才能參加比武,無形之中就已經將那些註定墊底的弱者淘汰。然則此時正值亂世,各州戰火燎原,路途不便,直到今日,來參加石舉報名的年輕武士裡也沒出現幾個讓人眼亮的人物,能舉起萬斤巨石已算翹楚,此番情形和四年前的第一武道大會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四年前,那些天才橫溢的年輕武者,動輒挑戰京城老牌武道家,無數武侯武王身敗名裂,而其中出類拔萃者,那幾個被京城百姓忌莫如深的少年,更是成了當今天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風雲人物。比如君公子,比如皇天教主。
在所有人翹首以盼下,李車兒停在那個兩丈高長的巨石前,猛地伸手,瞬間破開石面,深深地插了進去。腰部微微發力,李車兒低喝一聲,將插在手掌中的巨石高舉過頭頂。他的修爲雖然只有地境中品,然而天生神力,又得了周繼君傳授的三招武技,其實力絕不在普通的地境上品強者之下。
“壯哉,壯哉!”
人羣中傳來陣陣驚歎,而那監場官雙眼發光,拊掌而笑。在他的石舉場中出了這兩個天才少年,按照官場慣例,自然有他的一份功勞,那再近一步也就指日可待了。就在他思索着怎麼和那兩個同門師姐弟拉近關係時,卻見石舉場中不知何時走進一人。他身形瘦小,穿着黑色長袍,寬大的斗篷中隱約能見赤紅如火的髮絲和稚嫩的面龐。
“難道還有……”
已經有些發暈的監場官喃喃自語道,就聽耳邊傳來清脆悅耳的童音。
“咯咯,師叔你要舉多重的石頭啊?”
師叔!
監場官怔怔地望向那個一把將斗篷掀開的少年,火紅輕揚的長髮如瀑垂地,白如寒玉的面頰邊浮起一絲邪冶的低笑。此時場內的京城百姓都有些頭昏腦脹,難以置信地看着周古,耳邊不斷迴盪着那兩個字,師叔。
這樣一個看起來只有十一二歲的少年竟會是女童和那個奇壯少年的師叔……他們到底來自一個怎樣離奇的師門?
“就隨便露兩手吧。”周古冷冷一笑,走過被李車兒砸在地上的十萬斤巨石,毫不停留。
十五萬,二十萬,三十萬,四十……
京城百姓們忍住心頭的震驚,看着邪冶的少年徑直向那最後一塊石頭走去,那是全部由鑌鐵融煅的巨石,上面赫然標着一個觸目驚心的數字,一百萬斤,那是初入人尊下品的世間強者纔會擁有的力量。剎那後,人羣中傳出嘆息聲,卻是紅髮少年在標着八十萬斤的巨石前停下了。就在衆人包括那名監場都微微失望時,就見少年一頭紅髮無風揚起,他輕擡右手,五指一縮,狂風起,那塊兩丈外的百萬斤巨石微微搖晃,隨後猛地彈飛,被少年吸入掌中。
鴉雀無聲。
周古輕輕托起那塊小山般的巨石,彷彿玩兒般輕鬆,他轉向滿臉興奮的齊靈兒,嘴角彎開。
……
雕欄茶樓,軒窗獨坐。
穿着華麗長袍的男子將已煮三沸的茶水傾倒入精緻的玉杯中,水過杯口半尺,卻沒溢出。茶香四溢,水霧如雲,男子轉眸望向樓下的石舉場,目光徘徊在周古三人身上,嘴邊溢出淡淡的笑意。
“看來,這京城又要熱鬧了。”
“真是膽大包天的君公子,四年前鬧京師,四年後竟還派自己的徒兒來參加武道大會,你也太不把煜德帝放眼裡了呵。”一臉淡漠的男子掠過齊靈兒,周古,最後落在李車兒身上,喃喃道,“那個女童是他的徒兒,紅髮少年則是四年前將他救出的妖禽,可這個身材高大的少年四年前卻沒見過,新收的徒弟嗎?”
“你所做的每件事總是那樣撲朔迷離,只有到最後才能看出你真正的目的。”
男子收回目光,合手捧起茶盞,輕抿了一口。盈盈腳步聲傳上高樓,髮髻梳攏的女人款款走來,她莞爾一笑坐在男子對面,溫柔無比地說道。
“夫君可要回府?”
“不了,我還要去劍齋一趟。”男子看向女人微微隆起的腹部,臉上的淡漠消散,化作柔情,“夫人還是回府好生歇息,莫累着了。”
說着男子淡淡一笑,伸手抹過女人的臉頰,隨後起身下樓。
走過寂寞或冷清的大街小巷,華服男子走到一處空曠的長街上,擡首看向身前的大宅院。四年前,這裡是京城最熱鬧的地方,權貴富紳流連於此,一擲千金,只是爲了一親佳人芳澤。四年後,刻着白衣庵的牌匾已不在,那些或是冷傲或是妖嬈的美人兒也紛紛離去。如今在那門可羅雀的府院上高掛着當今帝王親書的御匾,左氏劍齋。
男子撫摸着門前的老樹,冷清的眸子望向遠方,那個美豔顛倒衆生的少女若隱若現。
“閣上櫻花初綻放,閣下公子成庶人。十年浴血空磨劍,只爲奪魁爲嫁妝……”
輕嘆口氣,眼波流轉若流雲,頃刻散去。男子猛地回首望向劍齋深處,原本淡漠的身上陡然暴綻出猛烈的戰意,直指天穹,一如四年前那柄橫掃京城的劍。
心已冷,庶人劍未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