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距離大唐西海岸不遠的地方,說是不遠,也是相對於秦鵬和林如蘭的腳程而言,普通人如果步行,至少也需要一天半的時間。自得秦鵬口中得知師傅梵釋竟然前往大唐境內,林如蘭心中便有無數的疑惑冒了出來,師傅一向遠離塵囂,從不過問俗世之事,此次涉足江湖,不知道又將會有什麼樣的大事發生。梵釋歷來給林如蘭的感覺便是和藹可親,爲人至善,氣度雍容,但自從前些日子從青山那裡得知師傅便是千年前傳說中的北海時,她心中就有了不一樣的感受。心道自己何德何能,竟能拜在師傅門下,再想起小時候師傅對自己無微不至的照顧,想起那些事情雖小但卻充盈着溫暖的情景,林如蘭不由得就有些心神激盪。
秦鵬倒是神色如常,很多東西聽得太多、見得太多也就麻木了,自從得知自己的父親秦大義竟然是蒼龍的時候,秦鵬就已經對這些讓普通人感到敬畏莫名的人物失去了興趣。在他看來,這些人充其量也就是活的時間久一些,修爲高深一些,其餘的也沒什麼。見過的風景太多,接觸過的人物更多,別人很難給他造成任何神秘感。要說自己真正感興趣的,當屬北疆深處那個據說活了上萬年的神秘男人。
梵音寺只是個名稱,在秦鵬原本的想象中,既然被稱爲“寺”,總該有些寺院的樣子,但到得此處才發現,這裡就是一片被遺棄了很久的古蹟,放眼望去,雜草叢生,一棟孤零零的小房子便掩隱在草叢之中,有風吹過時,房子會隨着雜草的起伏而時隱時現。
兩人來到房子門前,秦鵬毫不猶豫的伸手,幾乎在他敲門的瞬間,房門便從裡面打開,梵釋走了出來,對着秦鵬微微頷首,看到林如蘭站立在秦鵬身邊,她眼中露出一抹釋然之色,微笑着做了個請的手勢,便徑自進去了。
秦鵬和林如蘭兩人跟着梵釋進了屋,令秦鵬稍微感到有些驚異的是,這房子竟然特別寬敞,在外面看起來也就小小的一棟建築,但進來後才發現這棟房子的內部結構竟然是如此的神奇。房子裡擺設齊全,一應物事俱有,飯桌、廚房、會客廳、臥室等等,比自己家中的那棟“五室兩廳”的房子還要顯得寬敞。秦鵬略一皺眉,便知曉了答案。很顯然,這個北海於陣法一道也頗有涉獵,即便是白天愁怕也擺弄不出來這樣一個陣法,此陣唯一的作用便是讓人產生錯覺,至於外面那些雜草,想來也是有意爲之,秦鵬對面前這個和父親齊名的女人多少產生了一些好奇。
秦鵬落座,林如蘭便迫不及待的走到梵釋身邊問道:“師傅,你怎麼來這裡了?”聽其語氣,似乎多少有些焦慮。
梵釋微微笑了一下,說道:“我在無名島聽說大唐這邊新興了兩個教派,其教義很有些意思,所以便過來看看。”
“那您當初的誓言……”林如蘭有些惶恐,自小時候開始,林如蘭便知道師傅很多年前就曾發過誓,故人不死,她這一輩子不會踏上大唐領土半分,經過青山的解說,林如蘭已然明白,師傅口中的故人應該特指秦大義,也就是蒼龍,可現如今秦大義還活得好好的,師傅竟然破誓出山……想到這裡,林如蘭心中便不由有些緊張——她可是知道這個時代人們對於誓言的看重程度的。
梵釋神情有些複雜,她摸了摸林如蘭的頭,微澀說道:“癡兒,這都什麼時候了,我還顧得上這些?”言罷轉頭對着秦鵬道:“你便是秦大義之子秦翼飛?這個什麼墨教和明教就是你搗鼓出來的?”
秦鵬點點頭,說道:“讓前輩見笑了,晚輩有些事情不得不做,當初也是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建立了兩個教派,但五年以來,並無太多收穫……”
梵釋擺擺手,說道:“我也只是隨口一問,看來你的目的和當初白天愁差不了多少,唉,都是些心高氣傲之輩,鬥來鬥去的,到頭來還不是一場空?”
秦鵬沉默,但神情未有絲毫變化,梵釋心中微微嘆了口氣,知道像秦鵬此等人物,一旦決定了要做某件事,旁人是勸說不了的。想到這裡,她便轉移了話題。
“你父秦大義最近可好?”
秦鵬並不清楚千年以前父親和梵釋之間的感情糾葛,聽得面前的女尼問話,他隨口答道:“這五年來,我從未見過他,不過聽聞他現如今已然北上,目的怕是和魔族的崛起有關,具體細節,要等見了他以後才能知曉。”
梵釋點點頭,說道:“我着人約你前來,其實也並無大事,只不過當初我曾有過誓言,不能和你父相見,對於你父親的很多事情也並不是很清楚,此時他竟然北上,那是他破誓在先,可也怨不得我。等你見到你父親之後,代我問他一聲,千年前的盟約現如今可還有效?如若有效,讓他來東疆找我。”
秦鵬點頭答應,接着略一揚眉,問道:“前輩要去狼族?”
“不錯,我和狼王公羊爵之間還有些私人恩怨要解決,此次破誓出山,有一些賬要向他討還!”
秦鵬心中微感詫異,但並無太多的擔心。馬德有消息傳來,狼王公羊爵早已是清越之境,但北海成名於千年前,想來其修爲不知高出狼王多少,但公羊爵執掌狼族不過數十年,而北海已有數百年未曾出世,她和公羊爵之間到底有些什麼恩怨?
只不過這些都是比較私人的問題,他也不好詢問,倒是林如蘭此時開口問道:“師傅,那個什麼狼王都欠了您什麼?不妨告訴徒兒,讓我代您去討要,師傅有其事,弟子服其勞,小時候您對我頗多照顧,現如今也該是我幫您跑跑腿的時候了。”
梵釋有些慈愛的笑了笑,拉着林如蘭的手說道:“傻丫頭,那公羊爵千年前便是和我齊名的高手,只不過他對於奪舍一事看得太重,這些年來不但沒有找到合適的載體,反倒是令自己的身體愈來愈差,即便是這樣,你去了也遠遠不是他的對手,師傅此時前去,只是要解開心中的一些疑團,你不用擔心。”
秦鵬倒是吃了一驚,他急聲問道:“前輩,那個公羊爵究竟何人?”
梵釋嘆了口氣,說道:“說起來都是些陳年往事了。公羊爵本姓楊,名公素,是前朝皇帝秦奉帝最信任的大將軍,他和蕭月樓齊名,雖然帶兵打仗不如蕭月樓,但其能力也是極爲可怕的。當初便有‘北蕭東楊’之說。後來狼族犯關,秦奉帝便派遣楊公素率軍前去討伐,誰知道此人野心極大,憑着無上修爲統一了狼族諸部落,然後便自稱狼王,不再聽從奉帝的旨意。秦奉帝聞聽之下大怒,曾三次征討狼族,結果三戰三敗,國力由此衰弱。世人只道是奉帝昏庸,他嫌狼族不夠恭順所以才三次討伐,其實內中隱情並不如此。先是楊公素背叛在先,奉帝討伐在後,其實對於這件事,奉帝並未做錯,但可惜的是他聽信讒言,誅殺了大將軍蕭月樓一家,如若不然,即便是楊公素修爲再怎麼高,但於行軍打仗一途,始終不若蕭月樓厲害。當時你父秦大義,也就是蒼龍,他本奉帝之子,當時的修爲之高,除了白天愁外,世間再也找不出一個對手,如果他當時能夠出手,楊公素怕也要雌伏,只不過蒼龍很小便離開皇宮四處漂泊,他看不慣乃父秦奉帝的諸多作爲,而且小時候奉帝對他做過一些極爲不好的事,所以對於朝廷所有的事情,他從來都不聞不問,唉,可憐奉帝只有蒼龍一位獨子,臨老都沒能得到兒子的原諒,想來泉下有知,也不知道對於他當初的所作所爲是否有過悔意……
三徵狼族以後,秦朝國力衰退,但狼族卻也並不輕鬆,而且楊公素在三次戰爭中也受了不輕的傷,加之他年紀已長,迫切的需要另一具身體來做奪舍之用,不得已之下,他便放出謠言,說狼族族長這個位置須由他世代執掌,自己即將歸天,但魂魄不散,轉世後會附身於一位小孩子身上,所有的狼族人必須要聽從這個小孩子的命令,不得違背。其後便一代傳一代,說是轉世,其實歷來狼族也均是由他一人掌控,期間倒也有不少人對此並不信服,但在他輕易殺了好幾位狼族勇士之後,所有人也就只能俯首帖耳……千年前,他還是楊公素的時候,曾向我借過‘淵虹’劍,這是上古傳下來的一把寶劍,是師傅親自傳給我的,楊公素此人城府極深,我當時受他言語所激,一時不察就將寶劍借給了他,後來他雖叛秦,但和我關係不大,這把劍便也一直留在他手中。直至白天愁登天一戰,有傳言說他和神將兩人均被一蒙面人重創,其人手中所拿正是‘淵虹’,我這才心有所疑,只不過當初我正和蒼龍、青山等人爲輔佐李靄而到處征戰,不得閒時,這件事便一直就這樣拖着,後來又發生了好多事,我一怒之下發下重誓,倒是便宜了楊公素,此次既然破誓重出,便也一定要將‘淵虹’拿回來,再向他討要些利息。”
聽到這裡,秦鵬心中也不由得有些慨嘆,心說你們這些老傢伙也真能折騰,這都是些什麼破事。但想到馬德,他心下便不由有些沉重,按照梵釋所言,公羊爵修爲之高,要遠甚馬德好幾個層次,既然梵釋此次要深入狼族,不妨讓她照看一二。
想到就說,秦鵬將心中擔憂一事告訴梵釋,梵釋聽到秦鵬的想法後略一沉吟,這才說道:“到一個沒有絲毫信仰的民族間去傳教,也虧你想得出來,不過這件事倒也並非壞事,我答應你,一定幫你促成此事。”
秦鵬深深一揖,道:“如此便多謝前輩了。”
離開梵音寺後,秦鵬和林如蘭兩人並肩而行,林如蘭掠了掠額旁的髮絲,隨口問道:“接下來你要去哪裡?是不是上京城看一下公子?”
秦鵬搖搖頭,說道:“京城暫時有公子在,餘人翻不起什麼大浪,更何況我幾年前便在京城布了大陣,安危不虞。我在考慮,過幾日便去北疆,對於老蕭口中的那個萬年老化石,我倒想親自去看看。”
林如蘭道:“我陪你一起去吧。”
秦鵬再次搖頭,“此次北上我要帶小萱,你留在邕州,我的出現會讓很多人不安,我擔心家裡的安全。青山不在,我父親也離開家,家中安危我不放心。這幾年來,你修爲大有長進,只有你留在這裡,我才能安心。”
林如蘭剛開始聽到秦鵬不帶她時神情多少有些黯然,但他竟將家人的安危託付給自己,說明自己在他心中是非常信任的,這樣一想,心情便又高興了起來。
她不着痕跡的點點頭,輕聲說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