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秦兄所聽到的這個傳聞有些的確是事實,但真實情況卻並非如此!”
這句話纔是公羊爵所說的重點,也是他約秦鵬來到書房後的目的。前面零零總總的一些扯淡,無非只是想要拉近兩人的關係而已。對於這一點,秦鵬自然是心知肚明。
秦鵬仍然是面不改色,只是淡淡的“哦”了一聲。公羊爵有些頭疼,幾百年以來,他接觸的人物也不少,閱歷極其豐富,一般情況下,通過別人的一些表情和小動作,他大概都能夠猜想到這個人心中的想法,這也是他們這些人的共性,只不過遇到秦鵬後,似乎這種感覺一點都不靈了。這個年輕人只是隨隨便便往那裡一坐,神情淡然,並未顯示出咄咄逼人的氣勢,也沒有過多的拘謹,或許正因如此,公羊爵第一時間竟然沒有辦法弄明白麪前的這個公子哥在想些什麼。
“一千一百二十多年以前,寰帝在位,家父國遠公任郎中令,深得寰帝信任。寰帝膝下有三子,太子秦文、二皇子秦博、三皇子秦靜,三人才學幾乎不分上下,只不過這三個人向來都是勾心鬥角,爲了皇位一事,明爭暗鬥,各自拉攏勢力。
而家父一向只忠於皇帝,於是便成爲三位皇子的眼中釘。後來百葉門事變,三皇子秦靜親自斬殺了自己的兩位哥哥,然後逼着寰帝禪位,這便是後來的奉帝。
奉帝即位後,因爲家父一直掌管宮廷侍衛,而且門生遍佈天下,所以奉帝雖恨,卻也不能隨意就殺了他。秦奉帝二十七年,家父已然是九十七歲的高齡,時有耶律北光進朝來賀,奉帝便命家父於席間載舞,試想一下,這對於一個歷來忠心不二的人來說,是何等的羞辱,但君有所命,不得不受,於是家父只能起身舞了一曲‘贊高陽’,回家後便接連吐血,不多久亡故。
我當時已經二十多歲,爲了能夠逃過奉帝的殺戮,便極盡委屈妥協諂媚之能事,苟全性命。
奉帝三十六年,耶律北光犯關,我以一隊正的身份前往迎敵,奉帝的原意便是讓我死在戰場之上,這樣其他人也就沒有話說。
但因爲自小熟讀兵書,作戰勇猛又善用奇謀,我竟一路升遷,官至中尉,但奉帝仍視我爲眼中釘。後來我與一青樓女子相戀,此事原本也算不得什麼大事,也不知怎麼的,奉帝聽聞此事後,竟然親自賜婚。
我雖心中驚異,但也不虞其它,結果就在新婚當夜,夫人喝完奉帝親賜的喜酒後暴亡,我時年三十有七,從軍八年,未嘗喜歡過一個女子,僅有這一位,沒想到仍然逃脫不了奉帝的毒手,但我當時修爲平平,而且你父秦大義早已成名多年,雖然他從未曾在宮中出現,但仍是懸在所有朝臣頭頂的一柄利劍。
誰都很清楚,秦恆此人,修爲早已臻化境,不管他再怎麼不喜奉帝,但畢竟是奉帝的親生兒子,所以諸多朝臣對於奉帝的所作所爲雖有不滿,但都敢怒而不敢言。我當時心中便有反意,只是時機未到,我只能暗自忍耐,表面上卻更是恭恭敬敬,即便是連我的那些同僚都看不慣我奴顏婢膝的醜樣,和我絕交,但那又怎麼樣?我最終還是得到了奉帝的信任,或許他心中始終對我有所防範,只不過在他看來,我其實也就是身邊一弄臣,碾死我就跟碾死一隻螞蟻差不了多少。
嘿嘿,一個人若放棄了自尊,放棄了堅持,放棄了所有的臉面,這個人還能有什麼出息?隨後又過了幾年,狼族進犯,當時大將軍蕭月樓駐守北關,朝中無人能夠擔當東伐之任,我便當衆立下軍令狀,然後率兵東上,一舉將狼族趕回番都以東數百里,奉帝大悅,親賜我爲大將軍,時人便有‘北蕭東楊’一說,只不過,奉帝哪裡知道,東征期間,我早已心存整合狼族的心思,倘不然,狼族恐怕早已經被我滅族,哪還有如今的光景?
沒多久,奉帝在國師極術的慫恿下,鴆殺了蕭月樓將軍,這昏君自即位以來,總是心存疑慮,對任何人都是充滿了懷疑,恐怕就連你父蒼龍都是他懷疑的對象。不過當時對我來說,奉帝此舉倒是幫了我的大忙,我素知大將軍蕭月樓的手段,倘若我倆對上,我萬萬不是他的對手,蕭將軍既死,朝中還能有誰是我的對手?
秦恆,哦,也就是你父親當時已經失蹤數十年之久,我心中對他雖有忌憚,但復仇之心卻是日益迫切,我聯繫好了當時的狼族族長,讓他舉兵前來犯關,然後我便名正言順的率兵平叛。嘿嘿,此一去便再也沒有回去過。
奉帝知曉我竟然整合了狼族脫離大秦自治,他大怒之下舉兵來徵,結果三次失利,哼,若不是他昏庸無能,親小人而遠賢臣,哪能淪落至此之地?
唉,想想也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給秦兄你說這些,只是讓你能夠知道,我之所以叛秦,實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若我一直居於大秦,料來奉帝遲早也會鴆殺於我,既如此,倒還不如自立來的痛快。這些年來,我一直與大唐交好,是因爲對我來說,大唐不管對於狼族如何苛刻,但它畢竟不是我的仇人,姓李的雖然也算不上有多麼仁慈,但至少會留給狼族一條活路。
這次你父和北海相攜而來,我萬萬不是他們的對手,但我又不甘心就這樣被蒼龍殺掉,所以萬望秦兄替我說幾句話,不管結果如何,楊某都銘謝在心……”
秦鵬目光閃動,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過了半晌,他才點了點頭,說道:“好,我答應你!”
公羊爵面露喜色,連聲說道:“有秦兄這句話,楊某心中一顆石頭終於落地,此後秦兄若有差遣,楊某定會全力以赴。”
“對了,我有一個朋友名叫馬德的,敢問族長大人可有聽聞?”秦鵬看似隨意的問道。
“馬德?”公羊爵蹙眉沉思了半晌,然後緩緩搖頭道:“這個倒真是不曾見過。我雖昏昏老矣,但自信只要是見過或聽過的人,談不上過目不忘,但也一定能夠銘記在心。秦兄的這位朋友當真是不曾聽聞。不過沒關係,我這就吩咐下去,讓下人們幫忙尋找一下。”
秦鵬不置可否,兩人隨意又聊了幾句,無非也就是一些相互吹捧的話題,這樣過了差不多一個時辰,秦鵬起身告辭,公羊爵親自將四人送出門口,看其態度,甚是親熱,只不過白萱一直都撅着嘴,看着公羊爵的神情也是充滿了敵意。秦鵬笑着拍了拍他的手,拱手和公羊爵分別,隨後便有人帶着他們去了番都最好的一家客棧。
已是午夜時分,秦鵬等四人卻仍舊沒有絲毫睡意。樓卓清挑了挑油燈的燈芯,這才問道:“秦兄,那公羊爵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秦鵬略一沉吟,這才說道:“這個人是我來這裡後見過的最爲可怕的一個人,冷靜、詭譎、多變,而且其修爲之高,也是我生平僅見!”
“嘎?!”不只是樓卓清,就連荊世晨和白萱兩人也都吃驚的張大了嘴巴。
“大哥哥,他有這麼厲害?哼,我不信,如果真如你說,那個什麼公羊爵能力如此之高,恐怕他早就帶着狼兵侵入大唐了,哪還能如此安安靜靜的呆在東疆?更何況,我爹爹都沒提到過他,再怎麼厲害也是有限!”
樓卓清和荊世晨也都點頭,只不過聽到白萱提到她父親時都有些驚異的看了看她,也不知道小姑娘的爹爹究竟是什麼人,不過看她說的如此自豪,想來也定是大有來頭。
秦鵬臉色變得很是嚴肅,他說道:“這個世上,有許多默默無聞的人,他們之中一部分是因爲沒什麼能力,所以只能平平淡淡的過一輩子,但有些人,是因爲身上揹負着某種使命,所以纔不得不隱姓埋名,而這些人,往往心性極爲堅毅,能力也是深不可測。我暫時還猜不透這個公羊爵究竟有些什麼陰謀,但此人的確是我遇到過的最爲可怕的一個人,能夠肯定的是,他極力隱藏自己的能力,一定是有大圖謀,這點是毋庸置疑的……”
“秦兄可有問起過豫州城滅門一案?”荊世晨纔不管這個公羊爵到底有什麼打算,對他來說,破案纔是最爲要緊的。
秦鵬搖搖頭,道:“不曾。當我在第一眼看到這個公羊爵的時候,我就知道,像他這樣的人,你是問不出什麼的。這個人如果真想掩飾某些東西,即便是再精明的人,也看不出任何破綻……”
荊世晨默然,樓卓清也是眉頭深鎖。對於秦鵬的判斷,他們是相信的,既然線索到現在已經斷了,那還要怎麼才能追查下去?而且,如果這個公羊爵真如秦鵬所說,即便是知道了真相又能如何?
秦鵬臉色也有些沉重,他一直都是面帶微笑,直至此刻,笑容早已斂去,只不過他所思所想並非墉州城滅門一案,而是有些比這還要重要的東西需要自己去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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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鬼鬼祟祟的藏在屋外?”白萱一聲嬌斥,揮手間,那扇頗爲精緻的窗戶便已四分五裂,門外有人苦笑,秦鵬目光閃動,來人雖未出聲,但他似乎早已知道來的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