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公子來說,皇宮中沒有他不能去的地方。所以一路的守衛在看到公子後,均是躬身行禮,卻沒有一個人敢去阻攔他。
很快三人便來到懿惠殿門口,正碰上李天易攜着皇后走出門來。先皇和皇后之間也不知道經歷了些什麼,這段時間以來他們夫妻之間的感情明顯和以前有所不同。皇后氣色很好,眉宇之間再也沒有了當初的那種冷漠,說話也不再尖酸刻薄,是什麼樣的經歷竟然能夠讓一個人變化如此之大?
李天易嘴角含笑,皇后眉目之間也全是喜意,兩人談笑着一路前行,穿花撫柳般。在看到公子時,李天易明顯露出詫異之色。他低聲和皇后說了幾句什麼,然後兩人便施施然的朝着公子走來。
“你這是?”皇帝開口問道,不着痕跡的看了一眼站在公子身後的秋長風和青山。
“回稟陛下,微臣有要事急需進懿惠殿一趟。因爲事出突然,所以沒有來得及提前通知陛下,還望陛下恕罪!”
在人前,公子總會顯得很謙卑,此時的他不同以前,雖然和皇帝關係極好,私下裡他說話可以肆無忌憚,但若是在明面上,該受的禮節他卻從來不缺。
李天易點點頭,說道:“無妨。葉愛卿,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公子不着痕跡的看了一眼皇后,欲言又止。
皇后見狀,淺然一笑,道:“陛下,請榮臣妾告退。”
李天易揮揮手,說道:“無妨。葉愛卿,有什麼事儘管道來,皇后不是外人。”
聽聞此話後公子倒是一愣,心說這幾年你們夫妻勢成水火,整天的勾心鬥角,什麼時候開始你倆變得這麼恩愛了?好一個‘皇后不是外人’,感情我倒是心胸狹隘了。
但這些話他當然不可能當着李天易的面說出口,但既然皇帝都這麼說了,自己再這樣藏着掖着,那就是自己的不對了。更何況,公子素知李天易的爲人,別看他平日裡好像懵懵懂懂的什麼都不在乎,但要說朝中之人誰敢耍手腕欺騙他,恐怕到頭來纔會發現,被騙的那個人其實是他自己。
略一沉吟,公子將剛纔秋長風所說的那些話原原本本的給李天易說了一遍,隨後道:“正是因爲青山前輩已經探查到賊人就在懿惠殿之中,所以我等這才迅速趕來,生怕一不小心走漏了風聲,讓賊人再次潛逃。”
李天易聽完公子的話後,看了一眼秋長風,然後壓低聲音問道:“這個秋長風的話是否可信?”
公子也低聲說道:“放心,他是秦公子的關門弟子,從某種程度上說,他能夠作爲秦公子唯一的代言人。在這種事情上,我相信他絕不可能無的放矢。”
李天易點點頭,無意中發現皇后臉色有些蒼白,嘴裡喃喃自語道:“難道是他?不可能,不可能……”
李天易皺了皺眉,問道:“皇后,你一個人在嘀咕些什麼?”
皇后驀然一驚,神色多少有些慌亂。她深吸了口氣,說道:“皇上,您還記不記得妾身身邊有一個高手?”
李天易略一沉思,說道:“你是說那個名叫無痕的人?”
皇后點頭,道:“十數年前,妾身外出時曾救過此人一命,隨後他便一直跟隨在妾身身邊。因爲辦事牢靠,而且對妾身又是極爲忠心,所以妾身就留他在宮裡聽用。剛纔聽得國師提及,我心中有些懷疑。但皇上您也知道,懿惠殿裡面除了那些太監宮女外,也沒有其他人,要說真有個高手隱藏在懿惠殿中,想來也只有可能是他了。”
秋長風目光一閃,沉聲問道:“敢問娘娘,此人現今何處?”
皇后擡手一指,道:“就在懿惠殿中。”
秋長風轉頭望向公子,問道:“國師大人,皇宮之中的陣法可曾關閉?”
公子點頭,秋長風不再多言。他蹲下身,從身後的包袱中拿出一把石子,石子上面刻有許多花花綠綠的圖案。秋長風神情凝重,看似隨意的往懿惠殿門口灑了幾顆石子,然後蹙眉沉思半晌,將手中剩餘的石子全部拋向空中。
說來也怪,那些石子在被秋長風拋出以後並未落地,而是化作數道流光,以極快的速度四面散開,倏忽之間便不見了。
秋長風呼出一口氣,道:“成了,我們可以進去了。”
公子眼中的震驚之色一閃而逝,這個秋長風年紀輕輕,陣法修爲卻已達大師之境,與秦鵬相比絲毫都不遜色,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難怪秦鵬會收他當關門弟子。
幾人進了懿惠殿,秋長風將詢問的目光轉向青山,青山卻是笑了笑,朗聲說道:“朋友,既然已經來了,何不現身相見?偷偷摸摸的,豈是好漢所爲?”
“我原本就不是什麼好漢,能夠讓傳說中的青山出手,我也算是三生有幸了。”
隨着低沉的說話聲,一個黑衣人緩步走了出來。他身形極爲瘦削,臉色僵硬,只有兩隻眼睛在不經意間便會露出絲絲鋒芒。
“閣下到底何人?潛藏於宮中十多年,所爲何事?”
公子寒聲問道,他心中也不由得涌起一陣後怕。皇宮之中竟然潛伏着這樣一個高手,自己卻是絲毫未覺,倘若此人對李天易突然出手,那後果……
“我?我就是一個可憐人,嘿嘿,今日你們大搖大擺的來懿惠殿抓人,想必對於我的底細已經知道的一清二楚,何必還要故作姿態的詢問?”
無痕語氣蕭索,雙眼之中無絲毫鬥志。按理說,像他這等修爲的大修行者,根本不應該有消沉這種情緒,但從此人一露面,秋長風就覺得這個人看似活着,其實靈魂已死,剩下的就是一具行屍走肉。
“你身負如此絕學,在明知道自己身份暴露了的情況下,爲何不逃?難不成你以爲這皇宮之中沒人能夠攔得住你?”
公子斥道,心中卻着實有些奇怪。一個已逾清越境的高手,世俗的武力對他而言已經沒有了太大的威脅。自己這邊雖然有青山前輩在,但要想生擒此人,怕還得花不小的代價。
“逃?往哪裡逃?天下雖大,卻已經沒有了我無痕的藏身之地。再說,我此時已心灰若死,又有這位秋……秋公子是吧,秋公子所佈陣法相阻攔,我又何須外逃?唉,人聲如題各種癡啊,這世上不如意者事,十之八九,我雖修爲通天,又能奈何?”
無痕的話有些語無倫次,只不過他語調悲愴,卻是誰都能夠聽得出來的。
“這個人莫非腦子有病?”
青山對着秋長風問道,老頭倒是一點都不客氣,而且從內心深處來說,他着實有些看不起這個名叫無痕的黑衣人。一身卓碩的修爲,竟然說出如此喪氣的話,沒出息!
秋長風目光閃動,道:“其實我們並不是想對你怎麼樣,因爲我知道,你也只不過是受他人所託。我只想問一下,右相究竟是什麼人?站在你背後指使你的又是什麼人?”
無痕哂然一笑,道:“我還以爲你們已經將所有的事情都弄的七七八八,聽你這樣一說,原來你什麼都不明白,嘿嘿,你們什麼都不明白……”
秋長風倒是心中一動,但他看此人神情之間多少已經有些瘋癲,明白這個人恐怕最近是受了什麼刺激,以至於精神恍惚,這一點倒是始料未及。
他不肯放過無痕話語中透露出來的重要信息,直接張口問道:“右相究竟是誰?”
無痕仰天長笑,笑得氣都喘不過來了,不知爲何,衆人看着他有些瘋癲的神情,不自禁的心中都有些發寒。一個清越境的高手倘若發起瘋來,恐怕整個皇宮都難以倖免。
幸運的是,無痕笑着笑着便停了下來,他擦了擦從眼角滲出來的淚水,神色突然變得極爲平靜。
“事已至此,我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你們想知道什麼,我全都告訴你們,就算是你們根本不知道的,我也一併告訴你們。
其實右相根本不姓王,他姓秦,原名叫秦天佑,後來改名王倫,他是前朝奉帝的遺脈。”
秋長風終於鬆了口氣,看來自己判斷的沒錯,這個人果然是前朝餘孽。
“當初公子等人懷疑我兒李睿失蹤,應該是出自王倫之手,所以我私下開始削減他的勢力,但我自認爲這一點做的神不知鬼不覺,那王倫又是如何知道的?是不是你給通的風報的信?”
問話的是李天易。
無痕冷冷的看了這個先皇一眼,轉而將目光投向皇后,皇后情不自禁的向後退了幾步,站在李天易身後。無痕眼中閃過一抹痛苦。他撩了撩衣襟,直接坐在了地上,開口道:“你錯了。就在你還未察覺之前,已經有人看出了破綻,他知道你遲早會懷疑到王倫身上,所以那個人就想直接殺了王倫以絕後患。而我,正是那個要殺他的人……”
“等等,你剛纔說有人看出了破綻,這個人是誰?”李天易打斷無痕的敘述,再一次問道。
“其實這個人你應該很熟悉,若不是你將他發配至南陽,他也不可能這麼快便去北疆,嘿嘿……”
“你是說德陽先生?”
“正是德陽,他也是現在北疆的國師。當初二皇子被抓,正是王倫所爲,他抓了二皇子以後馬上就將他交給了德陽。事後,德陽在第一時間就察覺出王倫這邊出了問題,所以派人給我傳話,讓我馬上除掉王倫。但他並沒有預料到,我不光沒殺他,還將你懷疑他的這件事原原本本告訴了他。於是他假死遁身,要說現在他的去處,卻是連我也不清楚了。”
“那王倫和德陽之間究竟有什麼關係?你又是何人?”
“王倫是德陽的弟子,當然,在德陽眼裡,這世上根本沒有什麼東西比他所謂的‘大業’更爲重要,一開始王倫能夠給德陽提供不少有用的信息,所以德陽一直以來對他頗爲器重,然而一旦得知這個棋子已經無用甚至很有可能會因此而暴露他自己時,他便會毫不猶豫的剷除。嘿嘿,只可惜,有一點他並不清楚。
王倫其實並非他的弟子,而是他的師弟,同時也是我的師兄。”
“啊?”
一衆人面面相覷,無痕的這番話別說李天易聽不明白,就算是公子和青山兩人也都稀裡糊塗的。什麼徒弟呀師傅呀,師兄呀師弟呀的。這個無痕不說大家還多少明白了一些,但經他這麼一說,衆人反倒更加糊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