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一個普通的老頭子,還能是什麼人?!”
銀面女子聽到這句話後撇了撇嘴,她纔不相信這樣一個身懷絕技的人是普通人,只不過看到馬德明顯沒有再次說明的打算,女子也就悻悻的住了嘴。
篝火愈來愈盛,馬德也不多言,他轉身進了林子,不多時便提拎着兩隻肥肥的兔子走了出來,剝皮、去內臟,這一切看着輕車熟路,很快收拾乾淨野兔,隨意折了兩根樹枝,將兔子穿起來,架在篝火上,馬德便閉了眼睛養神,自始至終再也沒有說一句話。
女子緊挨着馬德身邊坐下,她隨手拿起一根樹枝撥了撥火堆,這才接着問道:“看你整天忙忙碌碌,搞的神秘非常,你到底在忙些什麼?還有,爲什麼那些人要跟蹤你啊?”
過了好半晌,馬德才說道:“我在忙着改天換地,至於那些人爲什麼要跟蹤我,我也不知道,可能他們是怕我壞了自己的好事,又或者是我以前的仇人也說不定……”
“改天換地?你就吹吧你!”對於馬德的這番話,女子是明顯不信的,什麼改天換地,要找藉口也稍稍找一個好點的出來,不想說就不說唄。
馬德知道很難對面前的這個女子說的明白,索性住口不言。秦鵬一心想要凝聚千萬人的意志和天鬥,但這麼多年過去,對於如何收集信仰之力,他仍有許多疑惑未解。馬德此次東行,就是勸說公羊爵將明教設爲國教,對於一個沒有絲毫信仰的民族來說,這無異是一件極爲棘手的任務,只不過秦鵬的意志所向,他不得不嚴格執行,結果究竟如何,並非馬德所能預料。
儘管表情如常,但馬德心中卻從未像現在這麼沉重過。
神秘便是不神秘,不神秘纔是真正的神秘。這話說着拗口,但實情就是如此。
相對於那些成名多年的高手,公羊爵顯得是如此的平常,狼族之人幾乎所有人都見過公羊爵,即便是那些大唐的行商,見過公羊爵的人也不在少數。
他會經常出現在番都,沒什麼架子,無論和什麼人都能夠停下來攀談幾句,說話也並不高深,可能是因爲嚮往大唐文化,所以穿着和唐的那些文人士子沒什麼兩樣。
他身體也不是很好,因爲經常咳嗽,身上沒有一絲身居高位者的氣質,看着就像是一介寒士。總的來說,這個人普通的再不能普通,但正是因爲過於普通,所以才顯得極不普通起來。因爲能夠統領整個狼人,這個人按理說是絕不會如此普通的。
公子數年前曾大量翻閱過此人的資料,也派出了不少探子去打探這個人的一切,但所有的一切都表明,這就是一個平常人,但這又怎麼可能?
公子說他看不透公羊爵是實情,因爲這個人怎麼看都是平常之極,但他的身份註定了他不可能是個平常人,更何況,一個已逾清越境的高手又怎麼會經常咳嗽?這件事不但說不通,更是有違常理。誰都知道,一旦跨過清越境這個門檻,便是百毒不侵,寒暑不懼,即便是時間也很難戰勝他,更別說其他疾病了。
馬德滿腦子的疑問,但這些東西並無任何可以參考的資料,對馬德來說,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喂,肉烤好了,給!”銀面女子撕了條兔子大腿遞給馬德,雖然並無甚調料,但野兔之肉卻也是鮮嫩異常,馬德隨手接過女子遞來的兔肉,不經意間接觸到女子的手指,並不柔軟,一味堅硬而且冰涼,就如女子的性格一般。
馬德有些窘然,女子倒是落落大方,她隨意咬了口兔肉,說道:“哎,姓馬的,你說咱們什麼時候去見公羊爵?”
馬德搖了搖頭,含混不清的說道:“不是咱們,是我!”
女子嘟了嘟嘴脣,低聲說道:“反正我會一路跟着你,你不讓我去,本姑娘偏偏就要跟着,哼,惹的我火起,今晚便去他的住所瞧瞧。”
馬德聞言後趕緊咀嚼幾下,將兔肉嚥進肚子,這才急聲說道:“萬萬使不得……”他可是知道女子的性情,這個身材接近魔鬼般的女孩子還真幹得出這種事。
女子“噗嗤”一笑,道:“看把你急的,我也就是隨口一說罷了,小女子修爲平平,可不是那公羊爵的對手……”話雖這樣說,不過看到馬德因自己的一句話而着急,她心中卻也不由得有些甜蜜。
馬德悶哼了一聲,不再說話,只是專注的對付食物。女子拿起酒壺喝了口酒,然後順手遞給馬德,她並非好酒之人,只不過隨行一路,她知道馬德好酒,這才裝作不經意間替他準備了好酒。
女子心思細膩,尤其是看到馬德囊中羞澀,她生怕傷了此人的顏面,所以謊稱自己也喜好烈酒,馬德雖然木訥,但並不愚笨,對於女子的心思,他如何看不出來?只不過數十年前的那段感情對他傷害頗深,而且他一直以來都心存愧疚,對於女子的心意,他也就只能裝作毫不知情。
更何況,自己年紀偏大,雖說對他們這些人來說,年齡早已經失去了原本的意義,只要他願意,他甚至可以一直保持這種樣貌數十年不變,只不過這種事情終究是看心意行事,馬德心意未決,也就只能躲躲閃閃。
女子倒是並未因此而氣餒,她眼珠子轉了轉,接着問道:“哎,老馬,給我說說公羊爵這個人唄,難道他真的像你說的那樣厲害?據我所知,近千年以來並未聽聞有清越境的人出現,即便是傳說中的公子、流雲和蕭楚寒三人,其修爲怕也不到清越境,區區一個狼族,竟然隱藏着這麼一個高手,難道你不覺得奇怪?”
“何止是奇怪,簡直就是有違常理。”
不過這句話馬德並未說出口。狼族人口稀少,地貧物乏,加之天災不斷,生活條件極爲艱苦,和北疆相比,狼族更顯弱小,千年以來,北疆都未聽聞過有人能夠逾過那道門檻,偏偏最不起眼的狼族,其歷任組長竟然全是清越境,更有傳聞說,狼族的三大高手修爲甚至比族長大人更爲高深,如果真是這樣,別說是馬德一個人,即便是聯合公子和老蕭,三人齊聚這裡,也未必能夠討得了好。
馬德心中嘆氣,面上卻是表情如常。即便是談判不成,要逃還是有把握的,實在不行,就只好讓秦鵬自己來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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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都城內,並無太高太大的建築,因爲已是深夜,街上早已沒有了行人,只有幾家大的客棧中還算熱鬧。遠遠的有狼嚎聲傳來,這裡的人們卻已經是見怪不怪。狼羣雖然可怕,但這些畜生也怕人,像番都這樣的地方,狼羣是不會闖進來的。
這是一棟簡單但卻很精緻的小院子,院門口稀稀拉拉的站了三四名哨兵,看其懶散的神態,倘若真有人夜闖這裡,估計這些哨兵也起不到多大的作用。院子裡並無燈火,只不過從偏房中隱隱偷出來一些亮光,偶爾窗戶旁邊會有影子閃過,從影子的神態來看,房中之人應該是在來回踱步。這是狼族族長公羊爵的府邸,說是府邸,其實和普通人家也並無兩樣。當代族長喜好清淨,所以守衛在這裡的人大多都是一些沉默寡言之人,除非有人問話,平常他們都不怎麼主動開口。
公羊爵就坐在一把椅子上面,他仍然是那副文士打扮,臉頰消瘦,時不時的還會咳嗽幾聲,眼神似睜似閉,看其神情,好像是在打盹。距離他不遠處,一個年約五十歲左右的男人正在他面前來回走動,這個人是公羊爵手下第一謀士,狼族向來並無太多智謀之士,只不過這個人卻深得公羊爵信任,每逢大事,總要請他過來一敘。
此人名叫單偉雄,是個地地道道的唐人,因爲祖上曾參與過白齊董雲四大家族的反叛,所以被流放到東疆,後來公羊爵發現了此人的才華,所以聘請他過來,雖無任何官職,卻實實在在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即便是狼族那些將軍,見到此人後也要躬身行禮,恭恭敬敬的喚他一聲“單先生”。
這個人從來都是表情淡淡,甚少有什麼事能夠讓他變色,只是此刻他卻深鎖眉頭,不停的來回走動,很顯然心中是遇到了某種難決之事。
“族長,現如今北疆魔族崛起,大唐馬上便要派兵出征,似這等機會千載難逢,我不明白族長您爲何一直猶豫不決。我狼族兒郎都在厲兵秣馬,只待族長您一聲令下,狼兵瞬間便能攻陷雍堂關,一旦關隘攻破,向前則是一馬平川,唐兵決計不是狼兵的對手……”
單偉雄終於停下腳步,面對公羊爵沉聲說道,語氣中有着掩隱不住的興奮。
公羊爵輕輕咳嗽了幾聲,淡然說道:“你太低估大唐了,一千多年前,無論是北疆還是狼族,其領地都比現在大了十倍不止,高手更是不計其數,即使這樣,也被唐兵打的擡不起頭來。原因無他,實是因爲大唐高手實在太多,遠了不說,就說近千年的那些不出世的高手,白天愁就不用說了,蒼龍、北海、青山哪一個不是絕世高手?近期更有公子、蕭楚寒、流雲等人,更何況傳言中說,近幾年又出現了一個名叫秦翼飛的,其修爲比這三個傳奇人物更高,也不知是真是假……
反觀我狼族,能夠算得上高手的寥寥無幾,戰爭進行到一定程度,普通士兵已經起不了多大作用,想當年秦奉帝手下何止千軍萬馬,還不是被劍仙蕭楚刺死於淮陽河畔?雖然後來蒼龍等三人曾有過警言,但千年已過,誰還會將這些東西放在心中?
單先生,你不曾修習過武學,不清楚這裡面的事情原也難怪,只是你一定要知道,大唐,這個俗世中權利最大的國度,並非僅靠蠻力就能夠征服。現在魔族崛起,我等只需要靜觀其變即可,無論是他們誰勝誰負,對於我們來說,都有莫大的好處。”
單偉雄沉默了半晌,緩緩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