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油是一項非常有前途的產業……洛克菲勒,這是一個好機會。”摩根笑眯眯地看着洛克菲勒道:“標準石油公司所提煉出來的煤油已經是全世界公認的最好的,但如果你能加大對煉油技術的開發的話,我相信,你可以在原油中提煉出更多的煤油……你會發大財的。”
“看着你發大財吧?”洛克菲勒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嘴裡發苦。本以爲中國人鄭重其事地把自己叫來是爲了合夥做石油生意,可現在……看看摩根,這傢伙平白得了兩個超大的蛋糕,自己得到的卻是什麼合作研究……汽油有什麼用嗎?用來當作照明燃料,那還不得一下子把房子都點着了?而最鬱悶的是,爲了預防摩根插手自己的生意,自己居然還在剛纔先得罪了這傢伙……
“難道就只是你們想提煉汽油?”洛克菲勒不死心,又忍不住問道。這一回他沒有看李阿生,而是看向了郭金章……雖然他也知道自己這種做法很不尊重身爲“主人”的李州長,可是他現在確實有點兒着急了。
“嗯,如果洛克菲勒先生你同意的話,我們倒是可以將合作範圍加大……再加上柴油怎麼樣?”郭金章琢磨了一會兒,又問道。
“柴油?”洛克菲勒滿眼疑惑,他從來沒聽說過這種油,而看郭金章那篤定的模樣,石油的產品中理應包含這種油纔對,可是,身爲石油大王,他怎麼就從來沒聽說過呢?
“嗯,也是原油提煉出來的一種產品,”郭金章也發現了洛克菲勒的不解,一時也對這位石油大亨的“無知”有些驚訝,但很快他就明白了過來。現階段,石油產品中最廣爲人知的就是煤油,汽油都沒怎麼被運用,最高的提煉率也只有可憐的20,那就更加不要說柴油了。
“或許您說的是原油提煉的副產物的一種吧。”洛克菲勒想了想,終於還是找到了恰當的說法,但隨之而來的卻是更多的不解,“我不明白,您爲什麼要對這些沒什麼用處的副產品感興趣呢?要知道,這些東西是賣不出什麼好價錢的,因爲它們根本就沒有什麼市場。”
“阿生你來說吧。”郭金章又對李阿生道。
“沒問題。”李阿生點了點頭,再次拿出了自己的筆記本兒,“其實,汽油和柴油,還有我們預計規劃中的重油,以及另一種名爲瀝青的東西,都是非常重要的資源,或者說是能源。我們正在開發一種技術,如果這項技術獲得成功,那麼,緊接着而來的就是巨大的汽油和柴油市場……這個市場的廣闊前景將遠遠超過煤油,甚至可以說兩者根本就沒有可比性。”
“這個……您確定?”洛克菲勒,還有一邊的摩根都有些愣怔。他們都在懷疑自己看到的是不是真實的場景。正在開發一種技術,這些中國人居然說他們正在開發一種新技術,而這種技術會大量的用到汽油和柴油……這可信嗎?兩人彷彿後世的中科院院長面對一羣剛剛農轉非的農民,那羣農民告訴他們,說自己這夥人正在研究製造航天飛機,以免得中國自己的宇航員每次從太空回來都要用着陸艙……
“我們非常確定這項技術的前途,這也是爲什麼我們需要兩位一起合作的原因……”李阿生的臉色有點兒難看。老子說話就這麼不可信嗎?按照郭金章先前提供的圖紙,侯南和錢世德他們在留守西雅圖期間已經敲出了好幾個發動機的樣品。項目的直接負責人就是凍遠和萬功祥那兩個老傢伙。而爲了能夠成功,這兩人更是把華工裡面爲數不多的鐵匠和手飾匠都給徵用了。雖然那幾個樣品中最好的一個在燒上煤油之後也只是運行了不到一分鐘就壞了,可這已經證明這種發動機的前途……就像郭金章說的,他們已經站在了起跑線上。他們已經擁有了全世界都沒有一臺的、小型的,可以靈活運用的“蒸汽機”而郭金章向他們描述的前景更是振奮人心:脫離了鐵路的火車,實際也就是郭金章先前給他們說過的“汽車”……那將全面取代現行的馬車。馬車啊那玩意兒在全世界有多少輛?而一旦馬車都換成了汽車……他們還不發大財?
“這麼好的事兒,老子本來打算自己乾的,金章卻非得拖着你們兩個,說是有用……可你們倒好,居然還敢不信?”不自覺得,李阿生的眼神裡就帶上了一絲殺氣。
“壞了,這傢伙要發火……難道他想強買強賣?”洛克菲勒是什麼人?李阿生的眼神只曼輕變換了一下就引起了他的警覺,可石油大王卻沒有辦法……眼前這幫人可都是軍閥沒錯,就是軍閥洛克菲勒突然覺得一直以來國會那些議員們的做法是無比正確的:就是應該想方設法的限制那些軍人的權力。看看,看看,只是一羣中國人,因爲手裡有兵權就能對他這樣的大亨造成這樣的壓力,一旦全美到處都是軍閥,那他們這些商人還怎麼混?豈不就成了這些當兵的傢伙眼裡的肥肉,想剁就剁,想吃就吃?
“其實我們並不只是想跟標準石油合作開發汽油和柴油的提煉技術,我們更希望能夠跟洛克菲勒先生一起合作開發油田……”郭金章突然又道。
“油田?”洛克菲勒的精神突得就轉了回來,“哪裡有油田?”
“加利福尼亞。”郭金章微笑着,“洛克菲勒先生有興趣?”
“當然有興趣。”摩根一直都在等着這個機會,聞言不假思索,立即就搶先道:“郭先生,你們應該還沒有確定油田地哪兒吧?我可以聯繫到地質勘探隊,怎麼樣,我們一起合作?”
“呵呵,當然可以。”郭金章微笑,“就像剛剛說的,我們歡迎合作者,而且多多益善”
“在美國絕對沒有哪家公司能比標準石油在石油勘探方面更有權威。這樣的事情怎麼能夠落下我?”洛克菲勒也趕緊說道。他知道摩根爲什麼這麼積極。一方面是爲了報復他剛纔的舉動,另一個原因就是討好中國人,順便再賭一把。石油勘探雖然可能花不少錢,可相比起中國人提出的長安銀行和運河債券的生意根本就算不得什麼,他這樣表現積極,中國人肯定會非常高興,在以後的合作中肯定會給予他更多的方便。而除此之外,中國人說的如果是真的,那他就可以輕鬆地獲得一片油田……那必然又是一個賺大錢的生意。所以,他絕不能讓摩根得逞……中國人終究只是一羣外人,是黃種人,是有別於美利堅主流社會的一個種羣,所以,就算郭金章他們很強勢,在未來的合作中可能會讓他無法像在標準石油公司裡面那樣一言九鼎,可這些人終究不能像摩根那樣對他造成威脅。而摩根卻不一樣,那傢伙可是白種人。
“那我們就三方合作好了。”摩根和洛克菲勒這種幾乎流於表面的爭搶讓郭金章有些意外,但又似乎在情理之中。就像馬克思說的,利益是資本家們最喜歡追逐的東西。只要有足夠的利益,這些傢伙可以無視一切。不過郭金章也懶得答理這一切,只要目的達到了,他就高興。
“那就準備意向書吧……”李阿生也在一邊說道。
“沒問題。”摩根和洛克菲勒幾乎同時點頭,他們各自的隨從人員中就有相關專業的律師,意向書什麼根本就不是問題。
於是,就這樣,唐州跟未來兩大壟斷資本家的合作達成了。只是在場的諸人之中,除了郭金章之外,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料到這一次的合作會有產生一個什麼樣的局面……甚至於唐州方面還有許多人反對這個合作。哪怕三方都簽署了意向書,並且已經開始了準備工作,這些人也依舊非常不滿。而這其中甚至還有促成這項合作的主要成員之一,身爲唐州州長的李阿生。
幾十年後,《華盛頓論壇報》記者法拉奇訪問已經年邁的李阿生,提到這這一次影響深遠的合作,李阿生又一次提起了自己當時的表現,不過他卻是這樣說的:
“那天我去找金章……其實本來我不想去的,可許多兄弟都攛掇我……跳得最歡實的就是劉通福那個混蛋。那孫子自己不出面,卻偏偏找了老些人來擠兌我,還說什麼我纔是州長,不找我找誰……他打的什麼狗屁主意我還不清楚?不就是想讓我跟金章鬧出問題來,讓金章發火,把我再撤下來,他好上位嗎?眼讒老子這個州長。”
“那您既然已經看出了他的用心,又爲什麼還去找了郭先生呢?”法拉奇問道。
“看出來又怎麼樣,就算知道又怎麼樣?那孫子把侯南和錢世德,還有萬功祥、凍遠那些老人都找來了,他m的居然連我那好兄弟趙大昌也沒禁住,也跑過來問我爲什麼要便宜那些白人……我當時真的有些急了。有意見你早說呀,幹嘛非得等都簽了意向書之後再來?這不故意的嗎?我纔是州長,你們這麼幹不就是擠兌我嗎?那我以後還怎麼管這個州?”
“但您最後還是去了?”
“沒辦法呀。那孫子自己出怪,非要把事情往歪裡想……他覺得金章把他派回大清招人就是想撇開他,好方便自己和我一起獨攬唐州大權。他還覺得金章把褚四派去漢州當州長也是爲了這個。因爲褚四在老兄弟們心裡的威望也很高……所以他那回兒鬧得挺歡。聽說還打算把事兒搞到議會上去,爲這兒還專門找了卜平來卜老爺子,最後要不是侯南侯叔攔着,指不定還真就上了議會了。”
“上議會不好嗎?正好顯得唐州很民主。”法拉奇道。
“民主個屁。什麼叫民主?民主就是老百姓當家作主……可你見過那麼多人一起當家作主的嗎?告訴你,年輕人,人越多,事兒越多,就越難把事兒攪到一起。”
“按您這樣的說法,那我們就不要民主了嗎?”法拉奇問道。
“那得看你怎麼要。我當過州長,知道什麼叫民主。民主是什麼,民主就是由全體公民直接或通過他們自由選出的代表去行使權力和公民責任的政fu。民主就是保護人類自由的一系列原則和行爲方式;它是自由的體制化表現。民主是以多數決定、同時尊重個人與少數人的權利爲原則。所有民主國家都在尊重多數人意願的同時,極力保護個人與少數羣體的基本權利。民主國家注意不使中央政fu具有至高無上的權力,政fu權力分散到地區和地方,並且理解,地方政fu必須最大程度地對人民敞開和對他們的要求做出反應……我沒背錯吧?”
“啊?啊,這是我聽到過的最爲詳細的有關民主的定義的闡述。”法拉奇苦笑。
“當州長的時候背過不知道多少遍,後來當議長背的更多……當然記得牢。”李阿生“嘿嘿”直笑。
“那您到底是反對民主,還是贊成民主呢?”法拉奇又問道。
“這就要看情況了。”李阿生的神色又嚴肅起來,“我們都知道,身爲領導者,他和普通人之間肯定會存在信息的不對等。而信息不對等,他們對許多事情的看法也肯定會產生差別……所以,在做出決定的時候,領導者們很難保證自己一定符合民衆的意願。有句話說的好,‘民衆是盲從的’。這其實就是在告訴我們,老百姓很容易受到誤導,受到有限的、或者錯誤的,甚至是別有用心的信息的誤導。那在這個時候,身爲領導者,你覺得領導者應該堅持正確的決定,還是去迎合民衆呢?”
“當然是要堅持正確的決定。”法拉奇道。
“所以你只是一個記者。”李阿生嘆了口氣,“告訴你,年輕人,這個世界上的絕大多數政客都是選擇迎合民衆。因爲在民主的框架下,民衆纔是他們的上司,能夠決定他們前途的所在。”
“就沒有不一樣的?”
“當然有。不過這個世界上絕對沒有完美的民主,完美的自由和完美的。在美國,民衆是官員的上級,是他們前途的決定者……而在有的國家,決定官員們前途的是更上一級的官員,所以他們更需要向自己的上級負責。”
“那您認爲這是民主嗎?”
“人家有人民代表大會,雖然代表很多,而且大多都只會舉手,可從字面上看,還是民主。”
“您覺得這樣的民主怎麼樣?”
“顯然還不能符合民衆們的意願。”
“那是不是需要一場變革,或者說是。”
“如果你說的是用暴力的話,那隻會更糟。因爲我們不能從字面上解釋的應該什麼樣子來逃避現實。改革和民主其實就是一場討價還價的過程,你不能盼着執政者看了幾本書就忽然受到感化,把東西全送給你。你不能天天盼着,瞬間讓每個公民都有一張選票,還都不能被賄選……我們都不願意發生暴力,所以我們就只能一點一點追求,否則在書房裡空想民主和自由憋爆了自己也沒有意思,改良纔是現階段我們最好的出路。而事實上,就像美國,選民是官員前途決定者,這就是真的民主了?說到底,不過就是民衆的監督權得到了發揮,可以給執政者施加壓力,讓他們覺得自己受到了尊重罷了。事實上,真正對民主和自由追求的最迫切的是文化界。在許多地方,人民對強權和的痛恨更多源於爲什麼不是我自己或者我的親戚得到了這一切,而不是如何去限制和監督,只有倒黴到自己頭上需要申訴的時候纔會從詞典裡撿起這些詞彙來保護自己,絕大部分情況下,只要政fu給他們補足了錢,他們就滿意了。我們的社會有矛盾,可一切能用錢解決的社會矛盾都不算什麼矛盾。而知識界,或者說是文化界普遍把國民對民主詞彙的應急應用當成了他們的普遍訴求,覺得民衆與文化界形成了共識。這其實是一個錯誤的認知。”(部分摘自《說民主—韓寒》,新浪博客裡的。筆者不完全贊同,但覺得挺有意思,有興趣的朋友可以去看一下。)
“那這個世界就沒有真正的民主了?”
“誰敢說自己是真正的民主,那你最好抓他去警察局,因爲他肯定是個騙子。”李阿生道。
“呵呵,您真幽默……那您認爲現階段的民主應該是什麼樣的呢?”法拉奇再問。
“現階段的民主,就是去做事,做有利於生產力水平提高的事,做有利於最廣大人民根本利益的事,做有利於綜合國力的提高的事情……在除此之外,民主還賦予了民衆監督權,彈劾權……等等等等,我們不能借用民主的口,去侵吞屬於民衆的利益,去侵犯他們的權力。說白了,就是不要強權什麼的,要讓民衆覺得自己受到了尊重。如果更深入的話,就又涉及到了人性的一些問題,很難說得清楚。”
“這跟郭先生當年提出的‘三個有利於’很像啊。”
“什麼像?壓根兒就是。”李阿生白了記者一眼。
“那就是說,您認同郭先生的理論?”
“什麼他的理論?金章自己說的,這是一個姓鄧的老頭提出的理論……可那混蛋到現在都不說這個姓鄧的老頭到底是誰。不過我們估計就算不是他那個神秘的老師,也肯定是他老師一夥兒的。”
“啊,那……那當時您被劉通福先生運用各種手段逼迫,最終還是去找了郭先生?”
“去了。”李阿生點頭,“其實當時我自己也是不太舒服。大好的金礦,鐵定賺錢的運河,憑什麼就非得分給那兩個外人,是不是?所以我就去了。”
“那郭先生是怎麼說的?”
“他告訴我。石油產品未來的應用前途很好,運用會非常廣泛,是當時的朝陽產業,洛克菲勒身爲石油大王,以後的成就肯定非同小可。而摩根是搞金融的,金融又完全是金錢遊戲……加之美國又是資本主義國家,在這樣的制度下,掌握了金錢和資源,就掌握了在這個國家的話語權。所以,他認爲摩根和洛克菲勒日後肯定會成爲美利堅合衆國的幕後掌權者之二,跟這兩個人聯合在一起,我們在未來的美國就會站得更穩,也更加有利於提高我們黃種人在美國的地位。”
“郭先生果然不愧是一百多年來最有眼光的一位人物,可考慮到當時的情況,您相信他說的嗎?”
“不信。”
“那您又是怎麼做的?”
“我當然還是問。”
“那郭先生又是怎麼說的?”
“他把我揍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