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尋找真相

“六.一三案件之所以會成爲懸案,”中年男子笑着說,“是因爲莊季和陳彪的上家沒有找到。現在有了答案,該怎麼做不用我多說了吧。”

“但是現在這兩個人都死了,陸瀟暗地裡發展的黑色線人也犧牲了,這一切難道都跟她有關嗎?”賀夢婷不解。

“你有沒有考慮過一個問題?”中年男子看着賀夢婷。

“什麼問題?”賀夢婷反問。

“六.一三案件的本質其實還是涉毒案件,理應由你們禁毒支隊完成這起案件的偵破。但是爲什麼這起案件後來被移交給了普洱市特警支隊?”

“我們沒能抓住幕後的兇手。”賀夢婷撇嘴。

“不,不是這樣的,”中年男子搖頭,“如果是這樣,六.一三案件應該是被移交給你們的刑偵支隊,再怎麼樣也輪不到普洱市特警支隊來插手。”

“沒懂。”賀夢婷一臉懵逼。

“一起涉毒案件,交給特警支隊偵破,說明了什麼?”中年男子引導賀夢婷的思路。

“走私槍支彈藥。”賀夢婷似乎只能想起特警支隊的這點兒作用。

“不一定是走私,也有可能在黑市販賣或者購買。但我剛剛那番話的重點不在這裡,而是這起案件,爲什麼會被移交給普洱市局?說得這麼明顯了,還不懂嗎?六.一三案件的卷宗在省廳保管,如果有必要可以申請借閱。”

賀夢婷閉口不言。師父的話肯定是話裡有話,但是她沒聽出來深層次的意思。

“回去跟他們討論一下,我相信你們當中還是有明白人的。”中年男子笑着轉身離去。

“我在想,爲什麼六.一三案件會被移交給普洱市局。”賀夢婷看着其他人。

“因爲我們辦事不力唄。”趙欣喝了口水。

“不,不是。如果這樣的話,爲什麼不移交給我們市局的刑偵支隊或者特警支隊?”陳振武反駁。

賀夢婷心裡一動。這話跟她師父說的一樣。或許……陳振武已經找出了其中的關聯?

“但是我也沒想明白省廳當時的意思,”陳振武又當頭給賀夢婷澆了一盆冷水,“省廳現在保存着六.一三案件的卷宗,要不我們再去看一下吧。”

“我們沒那資格。再說了,當時卷宗就是我們整理的啊。”賀夢婷反駁。

“老大,這是一樁懸案,我們現在都沒考慮清楚的問題,那個時候整理的卷宗豈不是亂七八糟?”陳振武看着賀夢婷。

“那咋辦?”武毅然問道,“我們沒有權利呀。”

“找大隊長?”劉思清提建議,“畢竟他人脈比較廣,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我去試試。”賀夢婷回答。

“想去省廳調閱六.一三案件的卷宗?”

“是的。或許,我們現在再去翻閱,可能會找到一些不一樣的線索。我們現在陷入了僵局。”

“我想想辦法。”李振榮撥通了桌上的電話。

僅僅簡單地交流了一下,李振榮掛斷了電話。

“怎麼樣?”賀夢婷滿懷期待。

“我給市局打了電話,局長說申請提交上去了,但是需要時間。今天怕是不行了。”李振榮回答。

“最快要多長時間?”賀夢婷有點着急。

“明天上午。”李振榮看了一眼時鐘。

“行。”賀夢婷點頭,走了出去。

“振武,你也沒想明白?”孟碩給陳振武遞了一杯水。

“我不是萬能的。”陳振武無奈地笑笑。

“我覺得吧,有可能普洱市局看着這是一起大案,眼紅了,就想把這起案件攬到自己懷裡,沒想到接了個燙手的山芋。”李芷薇盲目分析了一波。

“不會,”陳振武被她逗笑了,“六.一三案件既然是要案,就不會被隨便移交,可能普洱市特警支隊會過來幫忙,但不會把這起案件交給他們。”

“那就說明案件性質發生了變化,”周南扶了一下眼鏡,“不然應該也是交給他們那邊的禁毒支隊。”

“那這就說不通了呀,這本身就是一起涉毒案件,難道不歸我們管嗎?”劉思清表示不服。

“等等,”陳振武打斷了他們的話,看向劉思清,“你剛剛說,不歸我們管?”

“對呀,”劉思清點頭,“難道不是嗎?”

“我大概想明白了,但又覺得不是那麼回事兒。”陳振武皺眉。

“我覺得你的思路對了,但你又說不出來,”賀夢婷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你這不是廢話嘛。”

“我們一步一步來,”陳振武拿起一根筆和一張紙,“首先,六.一三案件本身是由我們偵辦的,負責人是陸瀟,但是後來,由於我們沒有成功將主犯抓捕歸案,我們先假設是這個原因,然後這起案件被直接移交給了普洱市特警支隊。

“這起案件最初交給我們的理由是,這是一起發生在彬江的特大型毒品走私案。但是這其中,已經落網現在又遭人殺害的兩名毒販,莊季和陳彪,是在普洱市遭到攔截,莊季逃脫,進入彬江市,最後被我們逮捕歸案,押送回普洱市局進行審訊。雖然普洱市特警支隊負責對他們兩人的抓捕行動,但這不是案件被移交的理由。

“這起涉毒案件的性質發生了變化,說明這起案件涉及了危險武器的製作、運輸、販賣或藏匿等。只有這樣,才能解釋爲什麼移交給特警支隊。那麼現在,我們依舊沒有搞清楚,爲什麼省廳將這起案件移交給了普洱市局。

“我們現在沒法證實這起案件的幕後黑手就是林曉。那麼我們用反證法,追根溯源,如果這起案件,最初發生的地方不是在彬江,而是在普洱,那麼案件移交就能說得過去了。

“所以,六.一三案件的移交,是因爲這個幕後黑手先在普洱市犯罪,涉嫌違法制售武器彈藥,然後又回到彬江參與或者說指揮毒品的走私。這是有一個先後順序的,所以這樣一來,有了這個人的行程,我們就可以去證明誰是幕後黑手。

“而且,我個人認爲,案件的移交是出乎這個人的意料的。”

“你前面的解釋都說得過去,最後一句話是什麼意思?”賀夢婷思索道。

“意思就是,這個人本來就想誤導警方把這起案件定性爲涉毒案件,這樣,他在普洱市的犯罪證據就不會輕易被警方察覺。既然案件被移交,說明省廳的領導還是對這起案件心存疑慮,認爲這起案件有些地方說不通,但是因爲犯罪證據缺失,所以只能以涉毒案件並且毒品全被繳獲這一理由結案。所以,如果以案件性質來說,這起案件移交給普洱市特警支隊是沒有問題的,但是這樣一來,就不算結案了。嚴格意義上來說,這起案件仍在偵辦當中。”陳振武說得口乾舌燥,猛灌了幾口水。

“以上僅代表個人看法,不作爲偵破案件的依據。”陳振武補充。

“我……”賀夢婷握緊拳頭朝陳振武揮了兩下。

“所以,我們仍然沒有直接證據,繞了這麼久,只是在說明六.一三案件背後的水有多深。還是去省廳翻看一下卷宗吧,看看能有什麼新的發現。”陳振武聳聳肩。

“爲什麼不能是別人呢?”李芷薇提出了一個大膽的猜測,“我們一直在懷疑林曉,可是爲什麼這個罪犯不能是別人呢?既然我們無法證明她是犯罪嫌疑人,那爲什麼我們不能把焦點放在別人身上呢?還有,我們當初懷疑她是毒販在禁毒支隊內部的‘保護傘’,那她爲什麼又是六.一三案件的兇手呢?我覺得,既然我們找不出證據,那就應該換一種思路,或者換一個目標。也許我們真的先入爲主了?”

所有人都沉默了,面面相覷。

“很好,”賀夢婷點頭,“你成功地推翻了振武所做的推測,並且再一次讓案件陷入了死局。”

“我無所謂,”陳振武挑眉,“猜測本身就是用來推翻的,說不定芷薇的想法是對的也有可能。我只是在我能考慮到的範圍內做出推測。”

“行了,現在先別考慮這些了,”賀夢婷起身,“準備一下,到時候我們一起去省廳。”

第二天下午,毒蜂小隊登上了去往昆明的動車。

昆明,享“春城”之美譽,是雲南省省會,中國面向東南亞、南亞開放的門戶城市,國家歷史文化名城。是中國重要的旅遊、商貿城市,西部地區重要的中心城市之一。

下車以後,一行人直奔省廳而去。

“站住,”門口站哨的民警攔住了他們,“你們是什麼人?”

賀夢婷掏出證件:“彬江市公安局禁毒支隊,賀夢婷。我們市局的領導有跟你們的領導打過招呼。”

民警接過證件查看了以後,雙手遞還:“稍等,我幫您打個電話。”

“辛苦了。”賀夢婷點點頭。

過一會兒,民警從崗亭中走出來,打開了大門:“請進。”

“謝謝。”賀夢婷敬了個禮,帶頭走進去。民警雙手握緊步槍,立正站好,作爲回禮。

“省廳就是不一樣,這氣勢,真夠氣派的。”趙欣滿臉羨慕地看着門口刻着“雲南省公安廳”的石頭。

“是氣派,能在這裡面上班的人,哪個不比我們勞苦功高?不過在這裡面工作,遲早累死。”陳振武撇嘴。

“咱們是不是可以直接去檔案室?”劉思清問。

“不,大隊長告訴我們先找公安廳禁毒總隊隊長。禁毒總隊白隊長是大隊長的故交,有他在,我們辦事會方便很多。”賀夢婷回答。

“看來你們就是毒蜂小隊?”一個聲音從他們左前方傳來。

賀夢婷循聲望去,一位身着藏藍警服,兩鬢略微有些斑白的中年男子朝他們緩緩走來,臉上掛着和藹的微笑。

賀夢婷目光下移,警銜上鑲嵌着一枚銀色橄欖枝,綴釘一枚四角星花。

賀夢婷腦海中飛快地計算着。三級警監相當於副廳級或正處級,那麼眼前這個人……

她立刻雙腳併攏立正站好,一個標準的向後轉,開始整頓軍紀。

“立正!”

其他隊員懵了一下,但馬上就反應過來,以標準軍姿站成一排,等候指令。

“向右看齊!向前看!”

隊員們認認真真地執行賀夢婷下的指令。

賀夢婷沒有想到,隊員們也沒有想到,過了這麼久,重新回顧隊列和軍姿居然是在省廳大院裡。

賀夢婷嚥了口唾沫,還行,沒丟毒蜂的臉。她以跑步姿勢跑到隊首,向後轉,然後大聲喊道:“敬禮!”

中年男子笑着擺擺手,向他們示意。賀夢婷再次下令:“禮畢!”所有隊員立正站好。

“白隊長好!”賀夢婷大喊。

“嗯,不錯,老李手下的兵果然是訓練有素,”中年男子笑着調侃道,“只是隊長爲什麼是個女孩兒呢?”

“白隊長,巾幗不讓鬚眉呀。你們禁毒局的兵,還不一定比得過我們呢。”賀夢婷也將了白隊長一軍。白庭堯給賀夢婷的第一印象很好,並沒有因爲年齡大和警銜高就給她一種“官大一級壓死人”的感覺。

“年輕人有幹勁,好事兒!”白庭堯點頭,“你們這次來這裡的目的,老李已經跟我說了。省廳很重視這起案件,到現在,六.一三案件依然沒有結案,我這個禁毒總隊隊長也有責任。”

“白隊長,這起案件本來是由我們禁毒支隊負責的,但是後來移交給普洱市特警支隊了,這事兒您知道嗎?”陳振武上前一步。

“我知道,但這是廳長和廳裡常委的意見,我當時沒有問原因,”白庭堯皺眉,“這裡人多眼雜,說話不方便,去我辦公室,我們細說。”

白庭堯把他們帶進辦公室,指了指沙發:“坐。”然後轉身去櫃子裡找茶葉。

“白隊長,不用這麼麻煩了,”賀夢婷起身,“我們這次來是來查閱六.一三案件的檔案的,您太客氣了。”

白庭堯笑了:“哈哈,那好,說說你們的看法。”

賀夢婷看着陳振武,陳振武點點頭,站了起來,卻被白庭堯制止了:“在我辦公室裡,隨便一點,坐下說。”

陳振武又坐回原來的位置,開始解釋他們的想法。

“其實是這樣的,本來我們毒蜂小隊應該有九名隊員,但現在,我們只來了八名隊員。”

“哦?爲什麼?”白庭堯數了一下,確實只有八名隊員。

“我們的副隊長,陸瀟,缺席了。”陳振武回答。

“原因呢?”

“他遭人暗算,鋃鐺入獄,如今身陷囹圄。”

“繼續說。”白庭堯示意他繼續。

“事情應該追溯到普洱市局特警支隊一大隊的大隊長段宏來我們禁毒支隊請求幫助,要我們協助抓捕六.一三案件當中的一名毒販,莊季。陳彪彼時已經在普洱市落網。

“我們後來成功把莊季抓捕歸案,移交給他們審訊。但是這個時候我們接到警方臥底的消息,八面佛重新在金三角露面,應該是爲了研製新式毒品。與此同時,禁毒支隊的麻煩接踵而至。

“我們懷疑禁毒支隊內部有八面佛安插的眼線,也就是他的‘保護傘’,於是陸瀟在經過我們大隊長批准的情況下培養了一名黑色線人,名字叫吳斌,去調查彬江製藥廠。

“後來,當陸瀟要親自去彬江製藥廠調查情況時,他的妹妹和吳斌同時被毒販劫持,於是我們立刻請求刑偵支隊協助,最終將目標鎖定在彬江市南郊的廢棄工廠,但是等我們過去的時候,吳斌已經被他們殺害,我們最終只救出陸瀟的妹妹。那夥毒販在邊防檢查站強行衝卡,逃往境外了。”

“你是說,他培養的那個黑色線人死了?”白庭堯認真地傾聽陳振武描述。

“對,”陳振武點頭,“陸瀟在這次任務中受傷,昏迷住院。在他住院期間,我們隊長接到段宏的電話,莊季和陳彪死了,王曉琳,也就是陳彪的女友,服毒自盡。陸瀟出院後,卻被我們一大隊的副大隊長以涉毒爲由逮捕了,現在在彬江市看守所。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

“我聽明白了,”白庭堯點頭,“所以你們現在懷疑那個林曉,是嗎?”

“我們也不想,”賀夢婷哭喪着臉,“因爲我們實在沒有證據去懷疑別人。”

“但是你們也沒有證據證明你們的副大隊長真的是罪魁禍首,只是猜測和推理,對嗎?”白庭堯問。

“是的。”賀夢婷點頭。

“所以這就是我們今天來這兒的目的,我們今天就是來找證據的。”陳振武補刀。

“但是六.一三案件的卷宗,就是你們整理的。”白庭堯看着他。

“這沒錯,我們今天就想來搞清楚三件事。第一,爲什麼這起案件會被移交給普洱市局;第二,爲什麼是他們的特警支隊接手此案;第三,六.一三案件到底還有哪些不爲人所知的線索沒被我們發現。白隊長,如果我們今天能有收穫,很有可能陸瀟就可以洗白,林曉會遭到應有的報應,八面佛的真實目的,也會浮出水面。”賀夢婷懇求。

白庭堯思考了很久。

“我帶你們去。不過我有個條件。”

“您說。”賀夢婷點頭。

“你們的理由並沒有打動我,如果你們只是憑藉這個理由來查閱卷宗,就算靠老李的關係,我也不一定會同意。但是你最後的那句話成功說服了我。我要你們搞清楚六.一三案件和八面佛究竟有什麼聯繫,哪怕沒有聯繫我也要知道,我不能讓我的手下就這麼不明不白地犧牲。如果有必要,我可以動用我的關係,讓你們把卷宗帶回隊裡,但我只要這一個結果。”

“白隊長,謝謝您。您放心,我們會給您和您犧牲的手下一個交代。”賀夢婷起身。

在她身後,其他隊員也跟着站了起來。

“跟我來。”白庭堯衝他們招手。

雲南省公安廳檔案室。

“我就幫你們到這兒了,”白庭堯站在門口,“我已經跟裡面的同志打過招呼了,如果你們有需要,可以隨時呼叫他們。期待你們的好消息。”

賀夢婷點頭:“白隊長,太感謝您了。”

白庭堯笑着擺擺手,轉身離去。

賀夢婷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樓梯拐角,帶着其他人走進檔案室。

進門左手邊放着兩排鐵架,每一排都有十個鐵架子並排擺放,每個架子都有五六層,最上面的卷宗還要搭梯子上去才能拿到。

檔案室的卷宗很齊全,按時間順序分門別類,數量多但很有序。第一排第一個架子上寫着一個名字——張奇夫。

這人是個有中國血統的緬甸撣族,1933年出生於緬甸撣邦萊莫山弄掌大寨。說到他的中文名字,可能沒人認識,但是說到他的泰國名字,可以說西南邊境是家喻戶曉。

坤沙。

1962年,他被任命爲“弄亮地區民衆自衛隊指揮官”。他憑藉這個合法身份,建立工廠,在自己的控制區大量發展罌粟種植,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他壟斷了金三角百分之七十左右的毒品生產和大部分販運業務,成爲一代傳奇。後來由於斡旋在緬甸的政治鬥爭中,勾心鬥角,被驅逐出境。2003年在寓所病故。

賀夢婷嘆了口氣,繼續往後看。

又是一個令人倒吸一口冷氣的名字。

糯康。

湄公河慘案的幕後黑手,特大武裝販毒團伙“糯康集團”的主犯。2012年5月10日,他在老撾被抓獲後,根據引渡條約,依法移交給中國。2013年3月1日,在雲南省昆明市被執行死刑。也算是給那十三名中國船員一個交代了。

繼續往後。

這是一箇中國人,但是他身上,揹負了2061名警察的命。

蔡東家,男,出生於廣東省汕尾市,原汕尾市博社村支部書記。2019年1月17日,被依法執行死刑。

2013年12月29日的凌晨,廣東汕尾陸豐市,數百輛警車在夜色的掩護下,向博社村進發。這是2013年廣東省警方最關鍵的一次重大行動——“雷霆掃毒”汕尾行動。主戰場,就在陸豐市的博社村。當時,博社村已經因爲長期窩藏大量製毒窩點而成爲全國聞名的堡壘村。爲將這個堡壘村徹底剷除,廣東省公安廳協調省武警總隊、省公安邊防總隊和汕頭、惠州、梅州、河源四市公安局出動4000警力,對博社村內外18個制販毒團伙69個重點目標展開集中清剿收網行動。蔡東家在本次行動抓捕目標的花名冊上是1號目標,代號“老A”。他被捕時51歲,官方的身份是博社村黨支部書記。但在陸豐的毒品江湖中,他是響噹噹的“教父”,而博社村,正是他煞費苦心,一手搭建出來的地下製毒王國。

2016年,公安系統總共有362名緝毒警察犧牲,數量是其他警察的四點九倍。

362名,什麼概念?平均每天犧牲一名緝毒警察。

“我們每一個人都在刀尖上行走,每一個人都在拿命保證毒品不再殘害一代又一代的人。”陳振武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了她身邊。

賀夢婷吸了一下鼻子,抹去眼角的淚水:“確實,如果怕死,我們也不會幹這一行了。”

“我剛去桑託那邊的鐵架上看了一眼,沒有找到六.一三案件的卷宗,”陳振武拍了拍她的肩,“現在不是煽情的時候,我已經讓他們分頭去找了。”

“我一直沒想明白一個問題,”賀夢婷看着他,“你一個刑偵學的高材生,爲什麼最後成爲了緝毒警察?”

“我說過了,爲了不讓毒品殘害一代又一代的人。”

“不知道聽誰說過,每一次的緝毒任務都意味着,少了一夥毒販,但是多了一個支離破碎的家庭,”賀夢婷無奈地嘆氣,“不知道我們會不會也是這樣的結局。”

“不管什麼樣的結局,這個毒,我們也得禁,這條路任重道遠,但得有人走。那就讓我們去冒這個險吧。”陳振武平靜地回答。

“老大,找到了。”李芷薇從一個鐵架後探出頭來。

賀夢婷快步趕去,擡頭一看,鐵架上寫着兩個字,結案。

“好傢伙,這就結案了?”武毅然嘲諷道。

“當時交給省廳的時候確實以爲結案了,沒想到搞出這麼多花裡胡哨的東西。”周南苦笑。這麼厚一本,這得看到什麼時候?

“把所有跟六.一三案件有關的卷宗都翻出來,各自去找,一字一句地去查,別漏了任何一個細節。陸瀟能不能儘快從裡面出來,就看我們了。”

隊員們各自去找,最終找到了三本與六.一三案件有關的卷宗。賀夢婷下令自由分組,查找線索。

賀夢婷跟陳振武一組,在六.一三案件最原本的卷宗裡尋找線索。這本卷宗原先就是毒蜂整理的,所以賀夢婷已經非常熟悉了。可即便如此,她仍舊不敢掉以輕心,仔細翻閱着裡面的現場描述和圖片。

“放到現在來看,當時在現場繳獲的毒品應該是沒有問題的,當量什麼的也都覈對過了。”陳振武指着一張圖片。

“就算有問題也覈對不了了,都已經銷燬了。”賀夢婷翻到下一頁。

“等等,”陳振武發現了什麼,按住賀夢婷翻頁的手,“這是什麼?”

彬江市看守所。

“陸瀟!”

“到!”

“有人來看你了。出來吧。”獄警打開房間的門,帶着陸瀟去往隔離室。

獄警走到門口,給陸瀟使了個眼色,走開了。陸瀟伸手推開隔離室的門。

“大隊長。”陸瀟看着眼前的中年男子。

李振榮點點頭,指了一下椅子:“坐下說吧。”

陸瀟拉過一把椅子在他面前坐下。

“陸瀟,夢婷帶着毒蜂的人去省廳了,我來告知你一下。”

“他們去省廳幹嘛?”陸瀟皺眉。

“查閱六.一三案件的卷宗。”李振榮回答。

“查出什麼了嗎?”陸瀟急切地想要知道結果。

“還沒回來,”李振榮搖搖頭,“不過你先別急,我相信他們一定會發現新的線索。我今天過來就是想問問你,你對這段時間發生的這所有事的看法。可以猜測,我沒說需要證據。如果你的猜測剛好跟他們帶回來的線索契合,那麼我們有理由可以認定林曉就是幕後黑手,我可以先找個理由把她拘起來,然後再找線索。”

“我們現在還動不了她。不過您煞費苦心地設局,現在大魚上鉤但是沒有證據,我們又不能憑空捏造,我也沒有辦法。”陸瀟面無表情。

“我怎麼聽出來你有點兒埋怨我的意思?”李振榮笑了。

“我哪兒敢哪,”陸瀟聳聳肩,“只是覺得無奈。該怎麼樣怎麼樣吧,反正林曉有罪已經是板上釘釘,找到證據只是時間問題。我只希望在我有生之年能看到桑託被繩之以法。”

李振榮挑眉:“這種心態是不對的哦,雖然你現在處於這種情況,但是本質上你還是一名緝毒警察。倒不是說緝毒警察的使命就是被自己人送進看守所,但是這也是迫不得已的呀,哪個緝毒警察沒受過這種待遇?”

陸瀟站起身:“麻煩您回去告訴他們,六.一三案件跟紫荊有很大關係。”

李振榮心裡“咯噔”一跳。

“理由?”

“猜的。”

說罷,陸瀟轉身走出隔離室。

李振榮一個人坐在椅子上暗自思忖:“嘶……紫荊不是已經犧牲了嗎……”

當晚,毒蜂一行人帶着一身疲倦回到隊裡。

“有結果了嗎?”李振榮從辦公室裡走出來,看着賀夢婷。

“只找到了一些無關痛癢的線索。白隊長讓我們把卷宗帶回來繼續研究。”賀夢婷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李芷薇幫她揉着肩膀。

“我今天去找了陸瀟。”李振榮看着大家。

“他怎麼說?”陳振武轉過頭。

“他說,六.一三案件跟紫荊有很大關聯。”

“不可能,”賀夢婷撇嘴,“紫荊已經犧牲了。”

陳振武看着李振榮:“他有說原因嗎?”

“沒說,”李振榮搖頭,“他說他猜的。”

“紫荊已經犧牲,按理來說應該不會,但是陸瀟從來不會做沒用的猜測,可能他有他自己的想法吧。”陳振武喝了口水,表示不懂陸瀟這波操作。

“那現在怎麼辦?”賀夢婷也沒有辦法了。

“還是按原來的思路吧,畢竟陸瀟他自己也是猜測,”武毅然插話,“卷宗都拿回來了,然後又否定我們之前的想法,這不是自己扇自己耳光嗎?”

“你們今天忙了一天了,先休息吧,”李振榮看着他們,“明天再研究。”

“陸瀟等不了。”賀夢婷搖頭,瞪着血紅的眼睛繼續翻閱卷宗。

“對了,我想起來一個問題。”周南從卷宗裡擡起頭,看着賀夢婷。

大家都把目光聚集在了他身上。

“什麼問題?”賀夢婷偏過頭看他。

“爲什麼林曉這兩天沒動靜了?”

“她能有什麼動靜?”劉思清沒反應過來。

周南有點着急了:“嘖,林曉以涉毒爲由把陸瀟逮捕歸案,但是這兩天也沒見她來針對我們呀。”

“我們身上沒有她可以抓到的把柄啊。”趙欣回答。

“你的意思是陸瀟身上有把柄?”陳振武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因爲她找不到證據動我們了。她現在相當於是徹底把自己暴露在我們眼前,再往前越界一步,她死定了。現在這個情況是我們剛好找不出證據,這樣就爲她今後做事爭取了時間。”

一語點醒夢中人。

“做事……”賀夢婷喃喃道。

“新式毒品。”賀夢婷和陳振武異口同聲。

“那說明她真的是六.一三案件的幕後黑手?”李芷薇問了一句廢話。

“不,”陳振武搖搖頭,“說明六.一三案件可能真的和桑託有關聯,如果這個假設成立,那麼陸瀟說這起案件跟紫荊有關,也不是沒有道理。同樣的,這也可以直接證明,林曉,就是‘保護傘’。定下這個罪名,我們就能打扭轉在這個局面,把林曉繩之以法。”

“很好,那如果這個假設不成立呢?就算假設成立,證據呢?我們是警察,抓人要的是證據確鑿。”武毅然當衆給他們澆了一盆冷水。

全場沉默了下來。辦公室裡是死一般的寂靜。

“你這個時候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劉思清見賀夢婷臉色不太好,扯了一下武毅然的衣服。

“難道我說錯了嗎?我們明明很清楚,我們現在在這裡做的所有假設都是成立的,但是缺少證據支撐。沒有證據,這些假設就是空話,就是放屁,不能把陸瀟從裡面撈出來,也不能解決我們目前所面臨的危機。”武毅然的臉色毫無波瀾,只是用一種冷冰冰的聲音闡述自己的觀點。

“我非常支持你們的觀點,我也承認我的腦子不如你們活泛,我想不出什麼好點子來,我只知道,想救陸瀟,或者說,想把林曉弄進去,我們需要確鑿的證據。確鑿的證據,確鑿的證據,確鑿的證據,重要的事情說三遍。”

賀夢婷沉默良久,緩緩開口道:“毅然說的話,話糙理不糙。雖然我們現在沒有找到證據,但我相信,法律不會放過任何一名罪犯,也不會冤枉任何一個好人。就算我們沒有找到確鑿證據,卷宗裡的線索、屍檢報告上關於傷口的描述,以及我們合理的分析,這些都可以作爲間接證據,指控林曉是六.一三案件的策劃人或者是幕後黑手。

“但如果這起案件真的跟桑託和紫荊有關,那麼如果我們想要掌握確鑿證據的話,有很大難度。我們不可能讓已經犧牲的同志再來告訴我們這個答案。一切,靠我們自己。”

“師父,我又來麻煩您了。”賀夢婷垂手而立。

“怎麼說?”中年男子依舊是那副雲淡風輕的表情。

“陸瀟的假設是,這起案件跟紫荊有關,跟您之前的推測一樣。”

“看來這個副隊長,你沒挑錯人。”

“您的意思……”

“紫荊是警方派去金三角的臥底,長期潛伏在桑託集團內部,爲中國警方提供情報。紫荊犧牲的時間和八面佛失蹤的時間,都跟六.一三案件的案發時間非常接近,這難道只是巧合嗎?六.一三案件牽扯了太多人的利益,所以成爲了各方關注的焦點。我現在在反思,或許當初我讓你把六.一三案件交給陸瀟去偵辦,這個做法本身就是錯的,但既然事情已經發生,再怎麼說都沒用了。按照現在這樣的態勢,六.一三案件不是你們可以解決的案件。它很特殊。

“六.一三案件是一起融合了涉毒案件、涉槍涉暴案件、刑事案件爲一體的綜合性案件,所以我認爲你們應該從這三個方向去突破,去尋找線索。你們現在毫無頭緒,是因爲你們不知道從什麼地方下手,沒有思路。這樣的案件在國內不多見,但每一例都是經典案例,你可以仔細地研究研究。像六.一三案件這樣大型的綜合性案件,涉案人員衆多,贓物數量大,沒有線索很正常,兇手也往往可以利用其複雜性造成一種完美犯罪的假象,但線索就藏在案件其中。

“現在的情況是,兇手已經確定,既然她申請的對陸瀟的逮捕令可以通過,爲什麼你們不能向市局申請對她的住處或者是辦公室進行搜查呢?只要有搜查令在,你們對她住處和辦公室的搜查就是合理合法的。

“往往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當然我不確定你們能搜查出什麼證據,但至少可以讓她知道,你們已經明白她是幕後黑手了。如果她畏罪潛逃,或者說失聯,那麼不需要證據,你們之前的所有假設全部都是成立的。如果她的心理素質高,深藏不露,那你們也不要灰心,這是一場拉鋸戰,比的就是誰先死。

“按照我告訴你的那三個方向去分析,尋找線索。我想要知道你們最終的結果。另外,如果六.一三案件真的牽扯到八面佛的新式毒品,那麼那個真相,應該就可以被證實了。”

賀夢婷不解:“什麼真相?”

“那要看你們能不能找到證據了。”

中年男子面色凝重,起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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