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澤公主,您好。”侍衛沒有改過口來,依然叫着他原先的稱謂。
“菲利在裡面?”馨澤安靜地問。
“是的,還有一些最重要的貴族們。”侍衛暗暗咋舌,這個人,會不會是皇宮裡唯一敢直呼菲利陛下的名字而不加敬稱的?
又在商議魔族來使的事情嗎?馨澤的腦海裡,想起某個夜晚,在後花園裡偷聽到的那些。這些天聽說有魔族的使者再次前來,不知道,他們會談些什麼?
腦海中,菲利這幾天有時心不在焉,有時又陷入沉思的模樣,浮現出來。心裡不知怎麼,有種隱約的不安。
她輕輕走到議事廳的門前,沒有推門進去,而是停在那裡,回頭看着侍衛。
“我能進去嗎?”
“當然!陛下吩咐過,整個皇宮沒有您不能涉足的地方。”侍衛連忙恭敬地回答。
“那麼,我想就站在這裡,也應該可以吧?”馨澤淡淡繼續問。
“啊?這樣啊?”侍衛撓了撓頭,似乎有什麼不妥,可是……既然都可以讓她進去,站在這裡也應該可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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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傻地點點頭,那個侍衛看着馨澤禮貌地一笑,轉過頭,靜靜傾聽着裡面的聲響。
寬闊的議事廳的天頂上,橢圓的巨型水晶吊燈散發着璀璨的華光。一顆顆的明珠鑲嵌在那上面,發出遠遠比燭火明亮百倍的光芒。
吊燈下,地下城裡所有重要的親王和伯爵們都神色鄭重,端坐在那張碩大的雕花歐式大圓桌前。
“陛下,您對於這次魔族的使者再次前來邀請連手的事,有什麼看法?”年輕俊美的盧西亞子爵隱藏不住緋色眸子裡興奮的光,在年輕一輩的吸血鬼貴族中,他有着最好戰最嗜血的特性,這幾乎人人盡知。
“是的,趁着魔族六百年壯大一次的契機,和他們連手攻陷人界,真是個誘人的想法。”另一位剛繼承了勳章的年輕親王微笑着玩弄着手中的小小骷髏。
“是啊,我們被約束在這狹小的地下城裡,實在已經太久了。”另一位年老些的親王嘆息,“我還記得六百年前,我們血族在人界曾經的肆意輝煌。”
靜靜聽着血族們的發言,菲利的神色冷峻而捉摸不透,一直沒有開口。
緊挨着菲利左手而坐的海蔭克伯爵仔細地觀查着他:“陛下,您還在擔心違背了六百年前定下的那個古老契約?”
“哈!那個契約難道不是一紙空文嗎?”輕笑着,盧西亞子爵傲慢地仰起眉毛,“它還規定不準傷害人類的繼承人呢!這一代的人類公主被我們的陛下強拉上刑架,變成了血族,又有誰看到發生了什麼?難道不是什麼也沒發生嗎?”
他傲慢的語聲忽然停住了。
菲利如刀鋒一樣的眼光,正象某種可怕的兵刃一樣,直直盯着他,那是一種混合了毒素,蘊涵着風暴般的眼光,他忽然打了個寒戰,再也不敢繼續沒有說完的話。
議事廳裡的氣氛,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半晌,蒼老的海蔭克伯爵才小心地繼續說道:“陛下,其實盧西亞子爵說的,有些道理。看來那個契約只是個沒有什麼約束力的東西,不是嗎?這樣說來,我們爲什麼不爲自己的種族,多爭取一些美好的權益呢?”
慢慢舉起手,菲利冷然掃視着四周:“行了,我想我該表達我的態度了。”
衆人都屏住了呼吸,靜等他的決定。
“我
已經決定,接受魔族的邀請。”
“啊!”大多數血族們的臉上,都露出了欣喜。
“可是,我希望你們知道一件事。”菲利冷而銳利的眼神看着他們,“我們的目的,只是得到更多更優質的食物。殺死人類,並不是我們最終的目的。”
“那當然,陛下。殺死所有的人類,我們最終又依靠什麼爲生呢?”一個伯爵笑起來。
“哦?難道在座的各位,就沒人有以殺死人類爲樂的嗜好嗎?”菲利冷笑,冰錐一樣的眼光看了盧西亞子爵一眼。
靜靜等待貴族們的聲音漸漸平息,菲利接着道:“還有一件決定,我得事先說明--一旦事態明朗,我們血族的得到了更多的領土和食物,我們就將這個地下城裡的人類,全部釋放。”
面面相覷,貴族們一時沒有說話。
“陛下的提議,也很好。”一個伯爵看着其他的人,“這裡的人類常年不見陽光,血液本來就已經逐漸變得乏味了。何況,得到了人界那麼多新的食物,再圈養這些人類,的確很無趣。”
紛紛點頭,衆人恍然大悟。
“那麼,就這樣。”菲利緩緩站起身,“明天我會親自接見魔族的使者,告訴他我們血族決定,正式接受他們的邀請。”
……
“不,這不行。”
一個安靜卻堅定的聲音,在輕輕打開的門口響起。
馨澤站在離他們很遠的地方,蒼白的臉色襯着烏黑的發,在晶瑩的明珠光暈下,有種絕決的冷靜。
詫然看着她,菲利似乎想要迎上前,卻收住了腳步,皺起眉。
“馨澤,別胡鬧。”他低聲叫,“這是整個地下城的決定。”
靜靜了看了他一眼,馨澤的眼神,有種讓所有人驚訝的東西。
“抱歉,那麼就請你們收回這個殘忍的決定。”她的口氣是在求懇,卻又帶着某種傲然的意味,黑漆漆的眼睛在一片注視中,越發鎮定而認真。
菲利陛下實在是把這個新來的同伴給寵壞了。幾個血族同時在心裡這樣想着。
“不,這不可能。”溫和地回答,菲利的口氣卻不容反對。
“菲利陛下,我以亞當國曾經的繼承人身份再次求懇,……”似乎停了停,她神色複雜地深深看了菲利一眼,“請您收回這個決定。”
菲利忽然一驚。那一眼的痛楚,電光石火間刺痛了他的心。
馨澤曾經說過,她再也不要對他求懇!
“馨澤,你先回去。”他急切地道,“等我回去,和你再好好談。”
“不,得不到您撤銷心意的保證,我不會離開這裡。”輕輕搖頭,馨澤的臉上,一片堅定。
“馨澤!”咬牙看着他,菲利環視一眼四周。
非要逼着他在所有人面前袒露自己真正的心意嗎?好,那就在所有人面前,說給他聽!
“我會在得到新的人類圈養地後,釋放這個地下城裡,所有你曾經的子民。”他一字字說道,緊緊盯着馨澤那漆黑的眼睛,“這是給你一個人的禮物,馨澤。”
是的,這恐怕纔是他真正想做的。什麼擴大疆土,什麼佔領人界,不過都是他的手段,爲了把這樣一件禮物送到這個他親手帶到血族的愛人手裡。
抿着嘴邊的高腳葡萄酒杯裡的芳香血液,海蔭克伯爵悠悠地想,洞穿世事的蒼老眼睛裡,有絲瞭解的微笑。
站立在門口的女子,身體終於有了一點微微的震動。
怔然迎着菲利冷然中隱含深意的眼神,她半晌不語。
“菲利陛下,你真的覺得,將更多的人類拖下他們從沒經歷過的地獄,這是件有趣而且值得驚喜的禮物?”她淡淡一笑,笑得無助而悲哀。
“那些地面上的人你完全不認識。和你有感情的,是這些你和你共同生活着的人們,不是嗎?”菲利冷然看着她,她爲什麼就不明白?!
這是唯一一個放生她的子民,卻不影響血族利益的好機會!難道解救她那些曾經的可憐同類,不是她朝思夜想的嗎?
“菲利……”只看着他,馨澤哀絕的眼中,似乎不再存在其他的人,“我原來一直不明白,六百年前我們亞當國的王,爲什麼竟然狠得下心,決定我們整個王國子民生生世世的命運。可現在,我好象知道了。”
她的臉上,浮現深刻而瞭然的悲傷。
聽父親說,那個時候,亞當國已經淪陷在血族手裡。既然已逃脫不了這樣悲慘的命運,那麼,也許用一個共同沉入地下的承諾換來整個人類的安寧,是唯一殘酷卻可行的選擇吧。
“馨澤,這件事,已經決定。”菲利傲然發話,看着一直遠遠站着的黑髮愛人,“所以,收起你那無用的、根本不會被那些陌生人感激的憐憫!”
“再也不能更改了嗎……?”馨澤看着他,眼光中光芒輕輕一閃。
“是。”菲利的眼神,堅定得有如花崗岩。
緩緩環視了一下神色不屑的血族貴族們,馨澤再次發問:“尊敬的諸位大人們,你們也全部堅持並維護這個決定嗎?”
沉默半晌,終於有人微笑:“當然。”
“那麼,我不得不行使那個古老契約的權利。”馨澤向前一步,安靜地,一個人站在了所有血族的正前方,眼睛中的光芒,忽然變得光華流動,凜然逼人。
“諸位應該記得,你們的王接受了以亞當國子民供奉鮮血的條件,訂下了再也不返回人界殺戮的契約。一旦違背,將會有懲罰降臨。”她傲然道,清瘦而挺拔的身體因爲她的氣勢,而有了再也不容輕視的存在感。
“爲了保證人類的王能執行這樣的懲罰,這個契約還規定了不能傷害人類王位的繼承人。很顯然--”她深深看了菲利一眼,聲音依然冷靜,“在我被您咬穿喉管的那一天,這個契約,就已經被打破了。”
震動地看着這個曾經的人類王子,新生的血族,所有的貴族們都有那麼一瞬間的強烈不安。
是什麼樣的懲罰,會藉着這個女人的手,悍然降臨?
“你在虛張聲勢什麼?”一個大聲的聲音忽然響起來,傲慢的盧西亞子爵向鬼魅一樣忽然縱身向她衝去。
抓住她,殺死她,無論那個契約會帶來什麼,一個死人就再也不能行使那樣的能力!
“住手!……”狂怒地跟着飛撲過去,吸血鬼之王以一種更加驚人的速度捲起驚人的旋風,伸手向他身後抓去!
“啊!”一聲慘叫,伴隨着一道刺痛所有人的強烈光線,一個身影從馨澤身邊疾飛出來,重重跌落圓木桌上,砸出了一個驚人的大洞。
血光四濺,盧西亞子爵的半邊手臂,已經濺着血花和身體分離,掉在了另一邊。焦黑的整個傷口處,白森森的骨頭也露出焦灼的顏色。……
菲利的身體,僵在了當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