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帶着面具的男人,是殺死你母親的人嗎?”耳邊,奧伽的聲音沒有波瀾。
“是的。”她澀聲回答。
“殺死魔族的人啊。……”奧伽的聲音冷酷而殘忍,緩緩舉手,他掌間一團赤色的火焰逐漸擴大,“--怎麼能容忍他活下去呢?”
那團赤色的火焰,在他說完這句話的同時,狂嘯着,象一頭巨大的火龍一樣,帶着長長的巨大尾巴,直直撲向了屹立在不遠處的風教官。
星赤的瞳孔,悄然一緊。
可是,她沒有動。默默看着那團火影,她只是用眼神死死地盯着那個男人驟然躍起的身影。
矯健如鷹的身形,緊緊抓住尹東,在被那團魔火擊中後依然不忘記把昏迷的同伴護在身下。……“砰”的一聲,兩個人一起重重墜了下來,在空中劃出一道沉重的線條,跌在不遠處,一動不動了。
“不去看看嗎?”耳邊,奧伽輕描淡寫的聲音。“那是你曾經的同伴和師長。”
“不用了。……同伴什麼的,都是人類才喜歡用的詞語吧。”
星赤淡淡看了一眼那地上的兩個毫無生氣的身影,轉過臉去。
……
黎明無聲無息劃過,初升的朝陽斜斜的,從筑波山的東邊映射過來,遠遠看去,美麗的山峰頂上呈現出一片淡淡的藍色。
寧靜的朝霧象每個早晨一樣,籠罩着寧靜的山坡,可是不同的是,這個早晨的筑波山,卻有着整片整片焦黑的顏色。蔥綠的草地,繁茂的花朵,參天的樹木,忽然在一夜間都失去了生機顏色,露出仿如戰火洗劫後的狼狽荒蕪。
就在那一片蒼涼的荒蕪中,忽然,一道耀眼的金光悄然在山中劃過,在滿山的焦土中無所遁姓,可那道金光的去向太快,竟然看不清是什麼!
猶如一道金光閃閃的匕首,那道光筆直地衝向了山谷中的一處凹地。在半空優美地急轉,忽然調頭俯衝,撲向了一片焦黑中的一塊陰影。
深谷寂靜,朝陽的斜暉照在那道終於靜下來的金色事物身上,柔如錦緞的金毛,修長優雅的肢體,鋒利桀驁的眼神。……一隻碧眸金毛的狐狸!
擡起無聲的腳爪,它無聲地走到昏迷着的兩個人影面前,沉默了一下,一腳踢開了尹東的身子,只俯下身衝着一個人深深看着。
試探地,它用尖尖的鼻尖嗅了嗅那個人的臉龐。
青銅的面具已經碎了,那張自從和它相識以來就一直帶着的屏障,終於已經片片碎裂,隱約露出了那張已經數年不見的臉。
碧綠的眸子精光一閃,那隻狐狸靜靜地退後幾步,端詳着那張臉。
只在很多年前見過幾天,卻已經牢牢銘刻在它腦海中的,那張可恨、又深刻的臉。……
和露在外面的古銅色膚色完全不同,那張臉的膚色,是蒼白而光滑的,因爲長期不見陽光的緣故,顯得那原本深沉而男性的五官有了些少許的柔和。
柔和?
盯着那張臉龐的下巴,碧眸狐狸的眼神,忽然冷冷一凝。
迎着溫暖的陽光,那個下巴上靠近脖頸的地方,一排細密而猙獰的齒痕整整齊齊的,似乎在無聲地提醒着某段記憶。
一個屈辱的契約,一段隱秘的往事。
狐狸的碧綠眼睛裡,晶瑩光華隱約流動,卻越來越冰冷。
悄然地,它俯下身,伸出小而柔軟的舌頭,在那張臉孔的下巴上那排傷疤上
,輕輕一舔。……
那決不是溫柔的舔噬,那俯下身的一刻,屬於山野靈獸的野性光芒,在它眼底深深浮現,凌厲無比。
不知是被這無形的殺機觸動,還是僅僅被那輕微的舔弄驚醒,它舌下的那個人,忽然發出了一聲微弱的**。
沒有任何徵兆,原本緊閉的眼睛,居然就此微微一動,睜了開來!……
猛然一震,那隻碧眸狐狸猛然擡起頭,稍稍離開了他的下巴,尖利的牙齒飛快收起。
“碧仞……是你。”剛剛甦醒的男人看着自己的契約獸,臉上閃過毫無防備的欣慰,費力一笑,“你來的正好。先把尹東帶回總部,再回來接我。”
一向順從主人的契約獸,這一次,卻沒有象以往一樣遵從他的命令,卻傲然地一動不動。
面無表情地盯着近在咫尺的主人,它的眼神,泛着奇異的光。而它那尖利瑩白的牙齒,卻在這個時候,悄然再次亮了出來。
那眼神中的光芒野性不羈,鋒芒畢露,瞬間喚醒了重傷的風教官的記憶--那樣的眼光,已經多年不見,但是絕不代表,它已經從這隻山野靈獸的身上真正淡去!
下巴上那道靈異的傷疤,忽然變得疼痛無比,皮膚下的血肉,也似乎開始不安分地勃勃跳動。
心中一驚,他艱難地舉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哐啷”一聲,原本已經破碎的青銅面具,終於四分五裂地片片跌落,散落在他的腳下。……
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
也就是說,只要這頭契約獸這個時候撲上來,衝着無力反抗的他的下巴那處契約傷痕咬下去,他就會死!……
反噬。
來自被收服的契約獸的反噬!
收服任何一頭靈獸的契約者都深深明白,也深深畏懼的反噬!
而那隻碧眸金毛的狐狸,就在這個時候,悄然將頭更低了一分。
熟悉的鼻息,但在那裡面,卻帶着若有若無、冰冷致命的殺氣。
風教官的脖頸上,飛快地漾起一層細小的疙瘩。……他盯緊了眼前的狐狸,看着它的利齒終於逼近,森冷垂下,對準了自己的下巴。
就要來了嗎?那致命的襲擊?
那雙碧綠晶瑩的眼睛就在他的眼前,靜靜地凝視着這雙眼睛,一瞬間,他的神思有點恍然。那樣的碧綠色,這麼近的距離望過去,猶如幽幽山澗裡最深的泉水,是的……就像記憶裡,遇見它時,身邊的碧水青山。
青黛的山崖,潺潺的流水。
一隻金色的靈狐,跳進清澈可見底的山溪裡,瞬間幻成絕美的少女身影。悠閒又疲憊地,她慢慢清洗着自己傷痕累累的身體上的血污。在自己輕輕的腳步中,她愕然轉過了赤裸的身體,碧綠的美麗眼睛,轉瞬充滿震驚不信。
……
思緒如水,終於被一股溫熱的噴氣驚醒。細細的鼻息噴在他的頸間,直讓他的脖頸起了一層細密的小疙瘩。
他的契約獸已經俯下頭,若有若無地湊近了他,牙齒悄然閃現,眼中殺氣如冰。只有熱熱的氣息不斷灑在他的面上,在明顯的敵意中,投射出一點曖昧和溫情。
風教官的目光,悄然變得溫柔。沒有作出一點點防禦的意思,他只是那麼溫柔地迎着那隻狐狸的尖牙,任憑那排鋒利的牙齒在他的傷疤上流連。
而他身上的那隻狐狸,凌厲的目光卻奇怪地開始露出一絲猶疑的惘然。凝視着利
齒下那張平靜安然的臉,她怔怔地,彷彿有那麼一瞬魂遊天外。
眼光對抗,卻漸漸化成如絲的纏繞,糾纏不清。
原本一觸即發的殺機,這一刻悄然隱藏,對望的一人一獸間,某種奇異而曖昧的情愫在他們的眼光糾纏中,悄然浮現生長。
……
“嗯……”旁邊另一個人,忽然發出了一聲模糊的**。
尹東。昏迷中的他,不知爲什麼,無意識地發出了這一聲。
很輕微,卻已經足夠打破這清晨山谷裡曖昧的無聲對望。
似乎大大吃了一驚,狐狸全身一直冷冷豎立的金毛不由自主地一顫,重新垂了下來。那股似乎凝聚了很久的殺氣,也被這忽然的一聲外音削減了。……
慢慢垂下眼簾,那隻靈狐惡狠狠回頭瞪了依舊昏迷的尹東一眼,背脊僵直。
隔了很久,再次調轉回頭的時候,它的目光,已經變得平靜柔順,那種片刻前還野性難馴的殺氣已經悄然彌散,似乎從來就沒在那雙晶瑩剔透的碧眸中出現過。
“是,主人。……”如同以往一樣,它恭敬地重複了一遍,”我先把這個人送回總部,再來接您。”
點點頭,風教官努力撐起渾身劇痛的身體,靠在了一邊的灌木上:“不,不用了--我很快就能恢復,我自己回去。”原本溫柔複雜的眼光,也不動聲色地變成冷靜平淡。
看着狐狸輕鬆地馱起昏迷的尹東絕塵而去,他才悄然鬆了一口氣,這時候,才驀然發覺:自己的背上,已經被冷汗浸透!
獵血同盟總部,重症診療室。
單人觀察室裡,無疑顯得氣氛奇異。
一種淡淡的壓力,正浸染着整間房間。
躺在不大的病牀上,一箇中年男子斜斜躺在鬆軟的麻質絲枕間,目光,卻一眨不眨地盯着窗邊,彷彿那上面有什麼值得精心觀察的事物一般。
可是,顯然那上面沒有什麼。淡青色的窗櫺上,只有一隻體態慵懶俏麗的狐狸。
柔順的細毛被一陣微風吹動,金色的光彩有如夏日的麥浪,悄然流轉,只一瞬,微風停時,那金光也停了流動,宛如一塊上好的金色絲緞。
房間裡靜悄悄的,可似乎又有什麼很不平靜。
“……爲什麼那時候不咬下去?”牀上的男人語氣淡然。
“什麼?”窗櫺上的靈獸眯着細長的眼睛,同樣冷淡的語氣。
男人微微一笑,嶄新的青銅面具下露出的眼睛裡,卻象有種極爲緊迫的意味:“何必裝做不懂?--三天前你在魔界的結界邊上找到我的時候,我的靈力削弱得厲害。”他的眼睛裡精光一閃,“那個時候,反噬我很容易。”
“哦?有嗎?”金色狐狸碧綠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細縫,道,“我沒注意。”
沒有注意?
牀上的男人,靜靜看着它。忽然將手一伸,若無其事地鉤了鉤:“過來。”
窗櫺上的靈獸,沒有動。
可是那金色的優美脊樑上,一瞬間的僵硬卻瞞不過牀上男人的眼睛。
“過來。”他再次道,語氣似乎很溫柔。
慢吞吞地縱下地,金色狐狸輕如狸貓,靠近了病牀,又縱上了牀邊,來到了主人的身邊。
對面的青銅面具下的眼睛,熟悉無比,閃着某種鋒利的光芒,那種危險的認知,立刻讓它有後退的慾望!
可是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