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跪在蒲團之上,羽林覺得整個心神都變得莫名的安寧。
他擡起頭,望着一層層堆放的牌位,猶如看着一座小山。
身後的三叔公和大鷹此時都像被濾出了他的世界,整片時空中唯有這座古老安靜的祠堂,和跪在靈位前的自己。
他像又陷入了幻覺之中,明明自己跪在那裡,又好像有另外一個自己從身體裡鑽出來環顧着四周,最後又好似站在時空之外靜靜看着跪着的自己。
只是這一次,他沒有任何驚慌,牌位上彷彿涌動着溫暖的光芒,又像是一團風凝成的手撫摸着自己,讓他整個靈魂都感覺到一絲舒暢。
在這片舒暢中,他彷彿感受到自己的腦海某處有一團虛無又實質的東西重新出現在他的感官裡。那團東西乾乾皺皺,猶如風乾的葡萄,在這團溫暖的光滋潤下漸漸的舒展開來,表皮漸漸飽滿,散發出水潤的光澤。
隨後,在“葡萄”的表皮之下,不時閃過一道淡淡的光芒,隨着時間推移,光芒越來越頻繁,最後整個葡萄都變得通透起來。
“噗”的一聲輕響,“葡萄”上的一塊極其細小的表皮破裂,射出了幾道細微的光芒,光芒在虛空着飄蕩飛舞,猶如髮絲一般飛向遠方。
在最初的那塊表皮破裂之後,“葡萄”上又接連出現了幾處破裂,緊接着,噗噗的細響此起彼伏,整個表皮上已經全是孔洞。
下一瞬,整張表皮爆裂開來,無數的細絲迸射而出,羽林眼前只看到一片耀眼的白光!
白光迅速的散去,那些遍佈整片虛空的細絲驀然收攏,收在某個點後在虛空之中坍縮,整片虛空都變成一片虛無,隨後淡化不見。
出現在羽林面前的還是那個靈牌,身後三叔公和大鷹安靜的站着,香爐中的香還是剛剛點燃的模樣,在未知虛空中呆了不知多久的時間,而現實中不過一霎那而已。
三叔公和大鷹不知道的是,此時翠樹林中已經颳起了一陣猛烈的精神風暴!
那個乾癟的葡萄乾,正是羽林之前在破解法陣時受創的精神力,在這團溫暖的光芒刺激下,原本已經乾涸的精神力又重新煥發了生機,壓抑許久的強大精神力被瞬間引爆,以羽林爲圓心朝着四周肆虐的衝去!
此次的精神力只是瞬間的爆發,沒有靈魂的引導變得雜亂無章,後繼無力的精神潮涌過三叔公和大鷹時猶如微風拂過,兩人壓根沒有發覺。
然而衝出祠堂後的精神力仍然滾滾朝着翠樹林中衝去,這一衝猶如一瓢水倒入了沸油之中,引發了驚濤駭浪!
翠樹林中盤踞數千年的怨魂受到了這道精神力的挑釁暴怒無比,吼叫着朝着精神力衝去,當那道突然爆發外放的精神潮被怨靈們吞噬殆盡後,怨靈們並沒有因此平息,反而更加暴怒的咆哮起來!
無數怨靈咆哮引發的精神波動互相碰撞爆炸,竟然在翠樹林中掀起了一陣精神風暴,風暴盤旋在樹林上空,颳起了飛沙走石的大風!
就在這團風暴越演越烈眼看就無法壓制要爆發的時候,林中另一條道路盡頭方向,傳來了一聲冷哼。
冷哼聲音很小,像是被吵醒睡眠時的不滿,不過在這聲冷哼過後,整片翠樹林迅速的安靜下來,再也聽不到任何聲息。
羽林神色沒有半分變化,虔誠的朝着神鷹先祖靈牌磕了三個頭。
磕完頭後,羽林緩緩的站了起來,退到了三叔公身後。
自從進入翠樹林後,三叔公就一直一臉古井無波的神情,他頭微微朝着旁邊的小香案擡了一下,對大鷹說道:“跪下。”
大鷹應了一聲,噗通在小香案上跪了下來,結結實實磕了三個響頭。
大鷹所跪的香案比羽林面前的香案小了不少,上面擺放的靈牌也少了不少,而且名字也都是神鷹村裡慣用的貓啊狗啊的名字,看來都是神鷹村本地人。
對比這兩個香案上的靈牌,羽林大概猜測出來,這兩個不同的香案上擺放的分別是天降偉人和先祖魂靈。
怪不得之前進來時看到香爐上只有少得可憐的香梗,原來只有天降偉人和先祖魂靈纔有進來的資格。
大鷹三個響頭磕完,整座祠堂突然爆發出一陣強烈的光芒!
每一塊先祖魂靈的牌位之上都溢出一團黃色的光點,圍繞着牌位飛舞着,當每塊牌位上的光點都聚集完畢後,這些光點自動飛了出來混成一條細小的光河從大鷹的頭頂上方灌了下去。
大鷹臉微微揚起,雙目閉合,臉上閃耀着金色的光芒,嘴角微微揚起。
一直平靜的三叔公嘴角也浮現了微微的笑容。
光河灌頂並未持續太長時間,金色光芒全部沒入大鷹體內,祠堂又暗了下來。
大鷹站了起來,結果引起體內一陣噼裡啪啦的響聲,他扭了扭身子,又是一陣響聲。
接受完光河灌頂後大鷹好像又高大了半分,整個人都散發出一種強大凶猛的氣勢。
大鷹感受到身體的變化,也是一臉的喜悅,只是現在身處祠堂這等**肅穆之地,只得強行壓下心中的歡騰。
三叔公站在香案前,又恭敬的鞠了一個躬。雖然他臉上神色依然沒有什麼變化,但是還是能明顯感覺到他像是鬆了一口氣一樣。
他轉過身後,看着羽林二人,說道:“看起來,你們都得到了先祖的認可了。”
他目光轉向大鷹,眼神中帶着難以掩藏的歡喜,說道:“大鷹得到先祖魂靈降臨,如今又受到先祖福澤庇佑,今後實力會更加強大。”
三叔公說完目光落在了羽林身上:“羽林,你雖然沒得到歷屆偉人的庇佑,但你能磕下三個頭,代表着偉人們已經接受了你。你不是神鷹村的人,沒必要非得困在這裡,到時候大鷹出去時就帶上你,我會讓大鷹到了外界全力輔佐你的。”
大鷹變得越來越強,出去的機會也就越來越大。羽林心中熾熱激盪,一時半會說不上話,只感激的看着三叔公,重重的點了點頭。
“走吧。”三叔公拍了拍羽林的肩膀,就欲朝外走去。
“三叔公。”就在三叔公將要伸手拉開祠堂大門時,羽林突然叫住了他。
羽林擡頭朝着香案的最頂端望着,問道:“三叔公,最上面那個又是什麼人?”
在偉人香案的第二排,只放着一個人的靈牌,靈牌材料雖然很舊,但卻沒有腐朽,應該是後人補上的。靈牌之上刻着的人名是羽林之前聽三叔公講故事時曾提及的“落雪”——神鷹村第一位天降偉人。
而在落雪的靈位之上,還擺着一個靈位。
那個靈位材質黝黑黯淡,上面蒙了一層厚厚的灰,羽林盯着看了一陣,感覺自己的靈魂都要被那塊靈牌吸走一樣。
靈牌之上,並沒有字。
三叔公仰頭看了一眼便低下頭不再看它,緩緩說道:“這座祠堂,從神鷹村出現時便立在了這裡,不知道有多少個年頭了。先祖們不知道這座祠堂是誰建造,自從發現祠堂時裡面就已經是空的。那塊靈牌,是先祖們在這座祠堂裡發現的唯一一件物品。正是因爲這座祠堂的出現,先祖們纔會認定自己是守護者。”
羽林黯然,神鷹村的秘密太多,而線索卻又太少,很多東西都只能靠着傳說故事去猜測。可偏生他有一種預感,想要從神鷹村裡出去,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在那些隱藏的秘密當中。
三叔公看到羽林黯然的模樣,將羽林的心思猜透了大半,其實這個道理非常明顯,三叔公在年輕時候又何嘗沒有想過呢?
三叔公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說了出來:“其實從祠堂中便可看出來,雖然神鷹村最初的來歷淹沒在歲月之中,但是自第一任天降偉人起,村中是有明確的記載的。只是不知道因何緣故,所有的文字記載都沒有流傳下來,僅剩下這些殘缺片段的傳說故事。”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聽完三叔公的話語後羽林輕輕說了這麼一句。
聽到羽林這句話後三叔公神色並沒有什麼變化,看來他也是往這個方向猜想。
只有這個答案才能給神鷹村所出現的種種異象作一個合理的解釋。
他微微嘆了口氣,說道:“只是神鷹村數千年的守護,卻連守護的是什麼都不知道。”
“知道在哪裡嗎?”羽林問道。
三叔公並沒有馬上回答,只是轉頭朝一個方向望去,視線彷彿穿越了祠堂的土牆看到了盡頭。
他喃喃道:“整個村子唯一能藏的地方,也就只有那兒了。”
三叔公望着的那個方向,正遙遙對着祠堂旁分岔口的另一條道路。
兩人對望了一眼,眼神中交織着徵求、勸阻、堅持和猶豫,最終三叔公似落了下風,默默垂下眼睛。
一旁的大鷹聽着這些隱晦高深的話語,不解的望着兩人。
“走吧。”三叔公嘆了口氣,伸手拉開了厚重的大門。
隨着吱呀的響聲,三人走出了祠堂,翠樹林又重新出現在三人面前,夜風涌動,漆黑的翠樹林似乎教來時不太一樣了。
大鷹張開雙臂,重重舒了一口氣,舉手投足間附近的翠樹都隨風搖曳着,像是在向他鞠躬行禮。
看着這片翠樹林,羽林的嘴角也微微的揚起了不易察覺的笑容。
身後的大門砰的一聲緊緊關閉,三人沿着來時的路朝外走去,祠堂只有叢林中動植物發出的熒光照耀,彷彿從來未有人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