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清山。
依舊雄奇險秀。
山嶽、古鬆、雲霧、飛泉、道觀兼具,怪峰異石。古鬆奇花萬姿千態,飛瀑流泉瑰麗多彩,雲海神光變換莫測,時露神韻。
谷口正中巨石,仍是高聳雲天,嵯峨嶙峋。
“天幻宮”三個大字,赫然在目。
聚賢廳。
“豔兒,你將爺爺從閉關中拉出,便日日竟是讓爺爺放手這些嗎?”
“爺爺,孫女說了這麼多,你老怎麼仍是這般固執?”
司徒虹面目陰贄,眼中盡是憤恨的冷芒,口氣陰冷:“豔兒的話爺爺不是沒有想過,但我司徒兩代與那烈陽門人早已勢不兩立,沈寒冰這狗賊殺我獨子,斷我香火。前些時日,其傳人楚天小賊又斬殺我天幻宮兩百餘人,廖青雲亦被震傷內府,傷勢剛剛見好:樑天奇五臟離位,重傷未愈:蕭易左掌筋骨俱斷,左臂盡廢:唐智右臂骨斷,非是一時所能養好。所有這些,若天幻宮與楚天握手言和,那日後天幻宮還將有何面目存活於江湖!”
司徒豔幾近哭聲,道:“我天幻宮家大業大,實力雄厚,又怎是一個握手言和便使天下人恥笑呢?”
“江湖上活的便是一個面子,勝者王侯敗者寇,這乃是千古不變的道理,天幻宮之所以長期屹立江湖而不倒,憑的就是實力與聲譽!”
“爺爺,聲譽就那麼重要麼?”
“哈哈。”司徒虹大笑:“乖孫女,人沒聲譽還要以何立足於天地古往今來爭強好勝,戰火四起,血腥殺戮,哪一件不是爲了聲譽!”
“可爲了這聲譽,滿地血腥,枉死多少無辜?”
司徒虹面色一整,陰陰地道:“不論枉死多少無辜亦是必要,人生便是如此,活着哪有值與不值及無辜之說,那均是將相王侯座下的鋪墊而已,沒有無辜,哪來金鑾寶座,哪來這恢宏的天幻宮!”
司徒豔心中哭泣,慼慼地道:“那爹爹亦是那無辜之人了?”
司徒虹聽罷,眼中立現陰毒,凌厲的目光看着司徒豔,狠狠地道:“你爹爹圍剿沈寒冰,不幸被那狗賊打成重傷,回來後不治而亡,爺爺僅有你爹爹一個兒子,又僅僅生下你一個女兒,香火欲斷,若大的天幻宮將流落何方,沈寒冰毀我基業,滅我香火,我豈能留他烈陽傳人活在世上。”
司徒豔半是哭腔道:“爺爺,昔年爲圍剿沈寒冰,我天幻宮亦死去不少人馬,江湖血雨腥風,多少豪傑喪命荒野。而今,血腥再起,起因卻難以說清,無非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本應避免,卻釀成滔天慘禍,實不應該,孩兒願意說服搜魂修羅楚天,兩處冰釋前嫌,可好?”
“住口,你爹爹便白白死去嗎,現今我天幻宮二百多人及護法特使慘遭殺戮與重創,便一筆勾銷嗎,至今爾後,不可再言此語。退下!”司徒虹聲色俱厲,狂暴震怒。
司徒豔淚眼連連,無限悲慼地走出聚賢廳,神情恍惚地走回閨房。
“小姐,怎麼哭了?”小梅問道。
司徒豔擦擦眼淚,冷冷地道:“去打些水來,放下後,便去做些別的,我自己靜靜地呆會兒。”
“是,小姐!”小梅答應一聲轉身而去。
當小梅第二次進來時,便見司徒豔全身緊靠,手提包裹正要出門。
“小姐,你要到哪裡?”
司徒豔一把將小梅拉進房中,悄聲道:“我出門一趟,不日即回,如有人問起,便說我到京師去,遊說範家莊做圍剿之事!”
小梅頓時眼淚流了出來,啜啜地道:“小姐,你上次出走,老爺差點殺了奴婢,只因奴婢未及時將小姐行蹤告知老爺,此次小姐再走,奴婢的小命定是不保,小姐你就可憐可憐奴婢吧!”
“唉!”司徒豔嘆息一聲,心中愁悶異常。小梅所言當是實情,宮中奴婢辦事不利,不知殺了多少,家人見到司徒虹無不心驚膽戰,規矩極嚴,這便如何是好?
忽地,司徒豔拉過小梅,道:“你拿上稍大些的布袋,將我包裹藏在袋中,跟隨我出宮,有人問起,便說採買女兒用品,你可聽清!”
小梅仍是惶恐,顫聲道:“小姐,我們將要去往何處?”
“休要再問,如老爺責怪,我替你擔當便是!”
“那……那……是,小姐。”
……
範家莊。
當範不凡見到失去一臂及右眼,厚厚的紗布纏裹下的範如花時,已驚得說不出話來,而所去百十多人馬只回來十數人。這份震驚無以言表,萬萬想不到損失如此巨大,心中萬分驚凜。
蓋因範家莊昔年未曾參與圍剿搜魂書生,不知江湖血腥。
範不凡急忙將範如坤叫來。範如坤乍見範如花,更是驚震不已,聽聞範如花描述當時慘景驚駭得目瞪口呆,身子不由瑟瑟發抖。
這些京城貴公子一貫頤指氣使慣了,何曾目睹真正的江湖殺戮,範如花邊說邊顫抖,幾不成聲。
範不凡待心神平復後,道:“那楚天惡賊是何等樣貌?”
範如花顫聲道:“孩兒帶隊打頭陣,向密林中搜索,正值夜間,黑黢黢的樹林見不到任何事物,連續兩日,本莊的人馬都遭到襲擊,算孩兒命大,方纔回到莊中!”
範不凡哼了一聲,厲聲道:“臨行時,你哥哥是如何告訴你的,觀望等待,伺機而動,那多英雄豪傑,哪個不比你那點功力高強,百十多人馬幾乎全部喪命,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日日就知煙花柳巷,搶男霸女,要你何用!”
範不凡越說越氣,直將範如花罵個狗血噴頭。想到楚天慘厲的報復手段,心中便一陣驚恐,急忙道:“坤兒,速速去將五毒神君廖坤、黃山童叟顏真二人請來,並讓範六致信焦化與古鎮天停止以前行動,配合羣雄秘密截殺楚天這惡賊,勿要在意銀兩!”
“五毒神君廖坤、黃山童叟顏真這二人孩兒早有耳聞,俱是昔年江湖巨孽,武功奇高,當不在武林三奇之下。爹爹,而焦化與古鎮天是何許人也?”
“這個你先不需知曉,只說與範六,他自會曉得如何辦理!”
“爹爹,那趁勢一統之事將做何安排?”
“唉!一統之事幾欲成功在望,卻被楚天這惡賊所耽擱,現今大事不是一統,弄不好,山莊便岌岌可危。”
“爹爹,我範家莊家大業大,護衛衆多,門人遍天下,怎會有那危險?”
“坤兒,你難道未聽聞逍遙莊人去莊空,毀莊滅派的事嗎,那慕容塵老奸巨猾,也已逃往他鄉,我範家莊雖是比逍遙莊勢力雄厚,但仍應防患於未然,不然前車之鑑豈不在我莊上演。”
“孩兒明白,幾大山莊管他廟大廟小,搬也搬不動,卻要時時提防楚天,亦是麻煩得很,此次圍剿楚天我莊如何派人前去,而惹上這無端麻煩!”
“唉!現在言說又有何用,還不是那慕容塵願以那北五省貨物轉運全部轉給我莊,爹爹才答應派出人馬的嗎,現在看來,此舉甚是輕率,好了,再言這些,徒費心神,你去安排,務要穩妥,不然後患無窮!”
“是,請爹爹放心,孩兒這便去安排!”
範如坤剛剛走後,就見範六急匆匆而來。
未等範不凡開口,範六便急急道:“莊主,大事不好!”
“何事驚慌?”
“莊主,據密報,我莊兩個僱傭正主其中之一追魂掌焦化,在圍剿楚天的密林中遭受重創,失去一腿一耳,傷勢嚴重,已停止行動!”
範不凡心中一陣驚顫,料不到連多年不惜重金培植的秘密殺手都已遭受重創,據說,焦化及其屬下各個武功高強,幾乎都爲一流高手以上,何以遭受如此重創,範不凡愈想愈覺得恐慌。
急道:“範六,你即刻派人將五毒神君廖坤、黃山童叟顏真以及兩個怪人請來,不得有誤!”
“是,莊主!”
“並告知古鎮天秘密截殺楚天這惡賊,讓其行事謹慎縝密,切不可暴露與我莊之瓜葛,如少莊主問你,你直接將老夫的話說與他聽便了!”
“是的,莊主,沒有其他事,我便急速辦理!”
範不凡擺擺手,範六急匆匆而去。範不凡靜靜地坐在太師椅上,悶悶思慮,再三權衡,似已下了最後的決心。
武當山。
位於湖廣西北鄖陽境內,屬大巴山東段。又名太和山,仙室山,古有“太嶽”、“玄嶽”、“大嶽”之稱。
武當山西界堵河,東界南河,北界漢江,南界軍店河、馬南河,背倚蒼茫千里的原始森林,道教名山。山體四周低下,中央呈塊狀突起,並沿舊斷層線不斷上升,懸崖峭壁,高峰林立。
武當山有七十二峰、三十六巖、二十四澗、十一洞、三潭、九泉、十池、九井、十石、九臺等勝景。以天柱峰爲中心,有上﹑下十八盤等險道及“七十二峰朝大頂”和“金殿疊影”等奇景。山巒清秀,風景幽奇:飛雲蕩霧,高險幽深,磅礴突兀,勢若飛龍:鍾靈毓秀,美似玉女。被譽爲無雙勝境,天下第一仙山。
永樂年間大興土木,建成三十三個規模宏大的宮觀建築,包括太和宮、南巖宮、紫霄宮、遇真宮、玉虛宮、五龍宮六座宮殿,以及各類庵堂祠廟等共二百餘處。紫霄宮是武當山宮殿中最爲宏大的宮殿,位於武當山東南展旗峰下,始建於北宋宣和年間,明嘉靖三十一年擴建。紫霄殿爲木結構建築,殿內有金柱三十六根,供奉玉皇大帝塑像。
紫霄宮。
廊腰縵回,檐牙高啄:鼎鐺玉石,金塊珠礫:負棟之柱,合抱高聳:高梁畫棟,空清氣潔。
清虛上人,安坐藤椅,手持拂塵。
一張清癯的面容,神清骨瘦,道咎高挽,鶴髮童顏,皁白薄底道靴,一身灰白的道袍,點塵不染,得道仙體,神風湛然。
“那楚天真如此說?”
“師傅,那楚天確是如此說,並且……”
蔣嫣容稍停,又道:“在場諸人,尚有劍仙華無雙華老前輩!”
清虛上人神目一閃,神色微變,道:“你是說那武林三奇劍仙華無雙?”
“正是,師傅。”
清虛上人聽罷,輕彈拂塵,清癯的面容頓起驚容,自言自語道:“那劍仙華無雙幾十年不履江湖,何故此時出現?”
轉頭問道:“那華無雙與楚天有何言語?”
“師傅,那華老前輩與那楚天一見鍾情,甚是投緣,不計年紀,與那楚天義結金蘭,成爲兄弟!”
“什麼?華無雙真的與楚天結爲兄弟?真是太不可思議,昔年,這劍仙華無雙獨來獨往,飄遊四海,一手飄渺劍法無敵天下,此後便不知去向,歸隱山林,幾成神仙中人,何以同楚天結成兄弟?”
蔣嫣容道:“弟子亦難以理解,弟子只見華老前輩與楚天頗爲投機,言談甚是歡娛,兩人激鬥一千餘招,足足打了三個時辰方纔罷手!”
清虛上人又是一驚,急忙問道:“結果如何,可是那華無雙勝出?”
“弟子亦未看清二人究竟誰勝出,他二人只是赫然停手,相互讚美一番,便相偕……並拉着弟子一同去吃酒。”
清虛上人神情一怔,沉靜道:“二人相鬥最終情形如何?”
“那華老前輩手柱寶劍,微微顫抖,面色紅暈,氣息頻喘,而楚天卻是神態湛然,身形卓然,弟子猜想,當是那楚天功力略高一些!”
清虛上人站起身,手挽拂塵,直視殿外,沉吟不語。
良久,清虛上人轉身,平靜地對蔣嫣容道:“此次江湖血腥,如滔天巨浪,攪得江湖日日不得安寧,師傅幾欲泛起動身之念,卻爲當年圍剿搜魂書生之慘景所擾,從而定下心神,昔年,師傅亦參與圍剿,眼見師兄弟及二代弟子一個個魂斷荒野,內心無比悽然。”
稍停,喘口氣又道:“如今,這搜魂修羅楚天比之昔年沈寒冰更加殘暴狠辣,如非爲師於三十年間得窺些許堂奧,又怎能安居武當,怕早已傾巢而出,你師伯帶你等前去圍剿,此次又是鎩羽而歸,你師伯已是心灰意冷,再不願參與江湖爭端。”
接着又道:“但楚天這殺神殺我弟子,毀我武當清譽,如就此放棄,實難讓武當在天下武林有所交代,唉,進退兩難,實難抉擇!”
蔣嫣容忙道:“弟子聽聞,華老前輩已趕往少林,欲勸少林莫要參與江湖中事,並請少林慧遠方丈從中調停,不知現今結果如何!”
“哦,爲師亦是百思不得其解,昔年圍剿沈寒冰,少林亦是傾力參與,如何此次江湖大亂,遍地血腥,少林卻是聲息皆無。也罷,再觀少林有何動向,再做商議,目下再不可擅自下山。”
“弟子明白,不過,楚天現已在鄖陽附近,急等弟子回信,不知掌門師傅有何諭令?”
清虛上人輕抖拂塵,靜靜地道:“那你便提早下山,告知楚天儘早收斂暴虐之氣,如其不然,武當或許會傾巢而出,進行圍剿!”
“掌門師傅,那楚天定不會理會本門忠告,一個不好,便會激起殘忍心性,逍遙莊被滅門,死傷七八百人,此次圍剿又死去五六百人,其手段之狠辣,心性之暴戾,見之無不駭然莫名,一些江湖豪傑,早已隱遁他鄉,生怕殺神楚天追躡報復,我武當何苦做那些無用的恫嚇之事。”
清虛上人眼中威芒一閃,旋即又黯然,道:“也罷,嫣容,爲師命你妥爲安排,你自可與那楚天言明本門意圖,但不可損我武當聲譽,亂作定奪,做那僭越之事,而讓天下人恥笑。”
說到此,稍頓,雙目凝視蔣嫣容道:“聽韓固講,那楚天非但殘酷暴戾,更是喜好女色,乃是淫邪之徒,並與你……似乎不知是真是假?”
蔣嫣容連忙道:“弟子不敢!掌門師傅,韓師弟對弟子有意已非一兩日,師傅恐早已知曉,但弟子心中對韓師弟卻毫無喜愛之情,偶有言語衝撞,韓師弟心量狹隘,絕非寬宏之人,請師傅萬勿聽信!”
清虛上人面容稍緩,道:“沒有最好,我武當屹立江湖,聲譽最是重要,切不可爲兒女情長將數百年聲譽毀於一旦,否則,必將逐出門牆。”
“弟子謹記師傅教誨,請師傅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