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髮師再度尋找珍珠買家
斯文尼·陶德上次打算處理掉手上的那串珍珠,結果出師不利;他開始意識到要將珍珠拋售出去並非輕而易舉。於是,他按兵不動,耐心等待了相當長一段時間,這一次的思路和上一次截然不同。
就在喬安娜·奧克利和傑弗裡上校在坦普勒公園第二次見面的同一天晚上,臨近午夜的時候,托比亞斯獨自坐在店鋪裡,一如既往的垂頭喪氣。這時,一個陌生人進來了,手裡提着一個藍色大手提袋,示意有事情要問他。
“哈羅,小夥子!”他說道,“這是陶德先生的店鋪嗎?”
“是的,”托比亞斯說道,“但是他不在家,你有事呢?”
“天啊,”那個人說道,“如果這件事還不夠令人大跌眼鏡,我就上吊去;你不會是要跟我說他是理髮師吧?”
“確實是啊;你看不出來嗎?”
“是的,看出來了,毫無疑問;可是來之前我完全沒想到。要是想到過,我發誓出門就被一槍打死。你知道他最近在幹嘛嗎?”
“幹嘛,”托比亞斯模仿那個人,說道,“你感覺他會被絞死嗎?”
“嘿,不,我沒說絞死不絞死的話,不過看樣子你好像希望他被絞死;我正要告訴你,我們是城頭西邊的藝術家。”
“藝術家!你是說你會畫畫嗎?”
“不,不是,我們是做衣服的;但是我們這一行現在都自稱藝術家,裁縫這種叫法過時了。”
“哦,真是這樣,是嗎?”
“是的,沒錯;我說出來你可能都不敢相信,不過他真的到我們店裡去了,還訂了套衣服,總價不低於三十英鎊,要求我們按照貴族服飾的款式縫製,然後把姓名和住址留給我們了。看!陶德先生,艦隊街的這個門牌號。可是,打死我也想不到他居然是個理髮師;早知道他是理髮師,我敢肯定這些衣服不應該被做成這種款式,應該是正相反纔對。”
“好了,”托比亞斯說道,“我不知道他要這些衣服做什麼,但我想應該是他的。是不是高個子、長得很醜的傢伙?”
“醜得跟鬼一樣。既然他沒在家,我就當着你的面把東西過一遍。這個外套用的是最好的天鵝絨,內裡是絲質,鑲邊用的蕾絲。你長這麼大有見過哪個理髮師穿過這種衣服的嗎?”
“真的,還從來沒見過呢;他有他的計劃,肯定的。這外套很上檔次。”
“是的,其他所有衣服都是同樣的款式;他到底打算拿這些衣服做什麼呢?我還真想不出來,這些衣服只適合覲見國王呀。”
“哦,反正,我是一無所知的,”托比亞斯嘆了口氣,說道,“隨便你要不要把衣服放這兒,對我而言都一樣。”
“好,你應該是我見過的最憂鬱的可憐蟲了;你怎麼啦?”
“我怎麼啦?哦,沒事。當然,要多幸福我就有多幸福。我不是斯文尼·陶德的學徒嗎?換了誰不得高興得整天哼着小曲兒?”
“我感覺也是,可你看起來一點唱曲兒的心情都沒有;不管怎樣,我們藝術家沒閒工夫浪費,所以,麻煩你好心幫忙照看這些衣服,一定給到你師傅,這筆交易就與我無關了。”
“很好,我會給他的;但是,你確定留下這麼貴重的衣服,不拿錢就走了?”
“不全是這樣的——這些衣服已經付過錢了。”
“哦!那就另當別論了——我會交給他的。”
這個裁縫纔剛走,就有一個男孩拿着一個包裹到店門口,探頭四下望了望,絲毫不掩飾他的詫異,問道:“艦隊街上還有其他人姓陶德嗎?”
“沒聽說過,”托比亞斯說道,“你拿的什麼東西?”
“絲質襪子、手套、蕾絲、領帶、褶襉,還有其他的。”
“這都什麼玩意兒;我敢說就是他的。”
“我把它們放你這兒,錢已經付過了。這有姓名,還有門牌號。”
“你個,蠢豬!”
最後一句話是因爲剛跑出去
的小男孩和從外面往裡跑的小男孩撞了個滿懷,於是破口罵人。
“你沒長眼睛嗎?”那個後面來的說道,“我是蠢豬,那你是什麼?我真想把你的頭敲一頓。”
“敲啊,等下次到我的地盤,看我會不會給你鞭子吃。”
“是嗎?爲什麼不呢?等我去捉你來了再說,等着吧。”
中間有段時間,他們站得那麼近,幾乎是鼻尖對鼻尖;彼此發誓抓到對方要怎樣報復;不過,雙方不管是誰,其實只要伸出手臂就可以抓到對方——最後他們還是各走各的。後面進來的小男孩跟托比亞斯說話時氣沖沖的,可能是因爲剛纔和制襪商的學徒一場誤會,氣還沒全消。“告訴陶德先生那輛四輪馬車七點半會準時弄好。”說完他就走了,留下托比亞斯在那兒百思不得其解,想不明白斯文尼·陶德這次弄這麼多華服回家是何用意。
“我想不明白,”他說道,“但是肯定是幹壞事,可我就是猜不出來幹什麼壞事;但願我知道就好了,那樣我就能阻止他了。他這種惡棍,狗改不了吃屎,能有什麼好事;可我能做什麼呢?這種事我真的好無助,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它發生。我從來都沒有行動力,但願上天賜予我力量。天啊,天啊!我難過極了,不知道我最後會是什麼樣子。要是我已經在墳墓裡就好了,不過肯定也不用多久了,除非奇蹟出現,把我身上的黴運都帶走。”
托比亞斯絞盡腦汁也想不出陶德弄來這些華服的目的,因爲這件事他一點風聲都沒聽到,而他這一輩子絕不可能想到理髮師在什麼情況下需要用如此華而不實的衣服打扮自己。
他所能做到的就是在自己的腦海裡構建出斯文尼·陶德一貫的做事原則,確實就是陶德的原則——不管斯文尼·陶德計劃做什麼,目標是什麼,這些東西肯定不是用來行善的。相反,十分肯定,這些東西是用來幫助這個十惡不赦的人實現某項滔天罪惡。
“我要盡全力查看,”托比亞斯自己思忖着,“然後盡全力阻止他的陰謀;就怕他什麼都不讓我看見,當然更不可能讓我幫忙了;但是我得試試,盡我所能。”
說到對付斯文尼·陶德,我們完全可以猜到可憐的托比亞斯用盡全力也沒什麼用,因爲陶德這種人是不會給任何人鑽空子的;他老謀深算,而且肆無忌憚。毫無疑問,可憐的托比亞斯無論採取什麼行動都是自討苦吃。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理髮師回來了,他的第一個問題是:“有沒有我的東西?”
“有的,先生,”托比亞斯說道,“這裡有兩個包裹,還有一個小男孩說四輪馬車七點半會準時弄好。”
“這就好,”理髮師說道,“那就行了;托比亞斯,我不在店鋪時,你要仔細看好店。半個小時後我會回來,記好了,只會早不會遲;我回來的時候你最好在你的位置上待着。如果剛好有人來理髮或者刮鬍子,你告訴他們今天晚上店裡不做生意。聽明白了嗎?”
“明白,先生,當然明白。”
斯文尼·陶德拿起那幾捆昂貴的衣服到客廳去了;當時是七點鐘,托比亞斯猜得很對,他去試衣服了。托比亞斯相當好奇,在那兒等待陶德出來,想看看理髮師穿上如此精緻的衣服會變成什麼樣子。
托比亞斯耐着性子等,但並沒等多久,因爲二十分鐘不到斯文尼·陶德就出來了,身穿時裝界最高端的衣服。他的馬甲華麗得無以倫比,手指上戴着好幾枚戒指全都價值不菲,而且耀眼得讓托比亞斯不敢直視,腰上還佩了一把鑲有寶石的劍。托比亞斯真覺得自己見過這把劍,他想起來有一位紳士進來理髮的時候把它解下來了,橫放在帽子上。
“記住了,”斯文尼·陶德說道,“記住我教你的話;每個字都照着做,無疑,最終你會幸福而獨立。”
斯文尼·陶德說着這些話,走出店鋪,可憐的托比亞斯望着他的背影,喃喃自語,重複着剛纔陶德說過的話:“幸福而獨立。天啊!這種人講這種話真的是很滑稽——真希望我已經死了。”
但是我們要留托比亞斯自己尋思去,看看斯
文尼·陶德那邊更有趣的進展。至於爲什麼要花費重金將自己裝扮成個大人物,恐怕只有他自己心裡最清楚。他朝離家最近的一間馬房走去,毋庸置疑,馬房已經把馬匹綁在豪華的馬車上;一切很快準備就緒,斯文尼·陶德在馬伕耳邊交代了路線,然後馬車就出發朝西去了。
當時海德公園角幾乎位於城外,到那兒可以一覽鄉村風貌,事實上,多走不了幾裡就是英格蘭的農村了;斯文尼·陶德正是朝這個方向去的;既然他已經上路了,我們有必要向讀者透露一下他要拜訪的是何方神聖,讓他捨得如此花費重金。
那個時候,貴族愚蠢無知、作惡多端,和現在的貴族沒有兩樣,經常排場奢華、揮金如土。提到這些,人們輕而易舉就聯想到一個名字叫約翰·蒙代爾的人。他是丹麥血統,富可敵國,倚靠給貴族和其他急用錢的人放高利貸積累了鉅額財富。
但是,不要以爲約翰·蒙代爾會輕易相信別人,隨便借錢。相反,借錢的時候,哪怕是一先令,他都會很謹慎地要求對方拿珠寶、昂貴的餐具或是房產契約等作爲抵押。
事實上,約翰·蒙代爾無非就是一個做大宗生意的典當商。雖然在城裡有辦公室,他通常是在私人府邸接見他的貴族客戶;他的私人府邸距離城裡的辦公室大概兩英里的距離,在阿克斯布里奇路。
經過這番解釋,大家非常容易就可以猜到斯文尼·陶德的計劃了。他認爲如果他能從約翰·蒙代爾那裡借到這串珍珠價值一半的錢,他就能把這串自己無法證明所有權的項鍊給處理掉,由蒙代爾公開拍賣給出價最高的人。
我們非常看好斯文尼·陶德策劃的這次行動。既已精心策劃,想必是要成功的,他既已開始行動,必定用的是最行之有效的辦法。
一路上,他的腦袋裡不停琢磨着見到約翰·蒙代爾的時候要說的每一個字,如何做到滴水不漏。從我們對他的瞭解來看,我們有理由相信斯文尼·陶德不太可能在做這筆交易時露怯導致失敗;相反地,他只做自己有絕對把握的事情;因爲他做事十分有分寸而且判斷力超強,外交手段不凡,如果命運給他更好的境遇,毫無疑問,他會成爲一代偉人,享譽政壇風雲人物的美名。
順便提一下,約翰·蒙代爾的別墅被稱爲“蒙代爾莊園”,是一個佔地面積大、豪華氣派的現代風格建築,四周是幾英畝賞心悅目的花園。不過,這位放貸者從沒看過他的花園,因爲他整個人一門心思只想着賺錢,根本無暇顧及花花草草;如果說這些花草有讓他滿足的地方,完全就是因爲這是從一位經營不善的借貸者那兒得來的,當然還包括這塊土地以及別墅裡華麗的裝飾;那位借貸者被迫流亡國外,把他的財產全數拱手讓給這位放高利貸的。
爲了這次行動,陶德成功租用到了幾匹駿馬,有駿馬飛奔趕路,沒走多久便到了蒙代爾莊園前門入口處的對面。
他現在的目的就是讓放貸者看到他乘坐的馬車多麼華麗;於是,他要求和他同行的腳伕馬上到入口大門去按門鈴,傳話說有位紳士在馬車上等着見蒙代爾先生。
馬伕按響門鈴了;放貸者的僕人回去通報說門外的馬車相當昂貴,據他判斷,訪客應該是級別不低的貴族。約翰·蒙代爾在這種判斷上頗有水準,他立刻走下去到大門口看了看,心裡很快同意了僕人的看法,自認爲那輛馬車看起來無可挑剔,當即就判斷這輛馬車肯定屬於某個級別高的人物。
蒙代爾相當謙卑,這種人一般都是這樣。他走到馬車旁,詢問閣下有何貴幹,他一見到陶德就稱呼他閣下。
“我想知道,”斯文尼·陶德說道,“蒙代爾先生,有一位大有名氣的夫人,目前遇到一點困難,不知道您是否願意幫她這點小忙。”
約翰·蒙代爾重新打量了一下馬車,再看一眼訪客身上昂貴的穿着,這些行頭確實一點都沒有辱沒閣下這個稱呼;他立刻決定做這筆交易,只要對方提供的抵押物品確實是好貨——這是約翰·蒙代爾唯一的關注點。不管怎樣,他連忙請他的訪客下車,到屋裡去談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