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詭異

林偉捂着被子,背緊緊近貼着牆,在黑暗中發抖地半睡半醒地躺着,一睜眼又望見那黑貓兩隻熒綠的眼睛,趕緊又閉上。當人恐懼的時候,總會努力尋找一切可以寄託的東西,那薄薄的蚊帳給了林偉一絲安全感,敲門聲響了一夜,直到公雞打啼的聲音響起,外面有了村民的腳步聲,那敲門的聲音才停止了下來,林偉也終於沉沉地睡去……

“咚咚咚……”門又再響起,林偉被喚醒。

“林大夫,起身沒,去俺家吃早飯了!林大夫……”

是村長,林偉長長吁出了一口氣,起身開門。

劉村長看見林偉眼睛紅紅的,“喲!劉大夫睡着不習慣吧?早曉得俺就不來這麼早了。”

林偉沮喪地低着頭,“昨晚門響個不停,開門也見不到人,就像鬼敲了一夜的門……”

“啥!”劉村長聞言一驚,思襯了一會兒,猛地轉身向外走去,林偉也只好跟着。

不料村長不是向自己家走去,卻向不遠的一處人家走去,一來到門前,村長像瘋了一樣猛錘那家人的門,“胡老三,滾出來!胡老三,狗日的出來!”

門開了,出來正是那天厭惡地望着林偉的那個山羊鬍,看見劉村長怔了一怔,“喲!劉村長啊,一大早啥事啊?”

“狗日的!”劉村長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領,胡老三比劉村長高出個頭,卻不敢動,任由村長揪着。

“哎!村長,你這是幹啥,這一大早的,俺哪得罪你了?”

“娘個腿的,你個疙皰和老子裝是不!”

“俺裝啥了,你說俺幹啥了?”山羊鬍不敢動,不過嘴還是硬得很。

劉村長用肩膀猛頂了他一把,把他頂摔在地,指着他:“狗日的疙皰,別人不曉得,俺還不曉得!再有下次俺把你揪到村委會去!批死你!”

說完恨恨地拉起林偉就走,林偉一回頭,也看見胡老三正咬着牙瞪着自己。

村長來到自己家,摸出一大把蒜頭,拍碎了又回到林偉住的地方,用蒜頭汁從上到下把大門仔細地抹了一遍。

“村長,這是?……”

“哦,沒啥,抹了這個,今晚就不會有敲門聲了。”劉村長拍了拍手,“走,林大夫,去俺家吃早飯。”

經過那個胡老三家的時候,門是關着的,可林偉還是覺得那門後有一雙仇恨的眼睛正在瞪着自己。怪了,我又沒得罪他,怎麼這麼恨我?林偉犯起了嘀咕。來到劉村長家,看到一隻黑狗正在舔門前桶裡的水,劉村長吆喝了一聲,把狗趕跑,劉嫂拿了個水瓢出來舀了一瓢進去倒在鍋裡,看得林偉一陣噁心,早飯亂扒拉了幾口就不想吃了。

吃完飯就開始給村民們看病了,村長把林偉屋子裡的供桌搬了出來,給林偉專門看病和開藥。村裡人早在前一天就接到了消息,早早地就在林偉屋子那等着了,一看桌子擺好,嘩啦地一下都圍了過來,劉村長喝了一聲“都急球啊!排隊!”村民才一個一個排好,給林偉看病。

其實單靠着林偉那一箱藥,能治的人確實不多,像白內障,胃潰瘍一類老病的,只能開些止痛片應付一下,還有一些病人明明記得上午給他看過,下午又過來看。後來林偉一想,明白了,這村缺藥,他們是“騙藥”來了,留着以後犯病的時候有藥吃。林偉也只能裝作不知,又給了他們一次藥。

村裡有不少身體畸形的人,有些看着挺正常,一伸手,後面有三根手指是連着的,動也一起動,有些得了大骨病,指端成圓形,比大拇指都大,站都站不直。有些孩子還有氟斑牙,一張口就是滿口的爛牙,嚼着玉米,玉米從牙洞裡流了出來,看得林偉一陣陣噁心。唯一特別的是,這裡人的皮膚都特別好,雖然曬黑了,卻帶着光澤,一點也不起糙,這在鄉村來說確實很少見。

倒是鄰屋的杜淑娟在人羣外不時地把那傻子叫進門,那傻子看着外面一堆人也好奇,一會又跑出來,然後又被杜淑娟揪回屋裡,每次都回望一下林偉,林偉一次不經意擡頭正好望見,杜淑娟趕緊快步走回屋裡,把門帶上。

眼看着夕陽已經西斜,村民也大都看完病回去了。林偉起身伸了個懶腰,確實這一天夠累的,正想收拾起藥箱,劉村長從遠處趕了過來,身後還有兩個人在攙扶着一個村民,過來大喊了一聲“林大夫,等一下!”

林偉一回頭,只見那個被攙扶着的村民右胳膊連衣服帶肉都被啃去了一塊,已經露出了肩胛骨,血淌紅了衣服,順着衣角往下滴着。林偉趕緊轉身打開藥箱,取出酒精瓶,鑷子等外科器械,讓那人坐下,先進行創口消毒和止血。

“什麼東西咬的?這麼厲害,把一塊大肉都帶下來了!”林偉邊消毒邊奇怪地問。

“哦!是狼咬的,狼咬的!”村長搶着回答。

狼?不像啊,這個創口不像犬齒類動物造成的啊,而且是狼咬的話,應該只能咬到大腿以下的部位纔對啊。林偉正想着,胡老三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跑了過來,手裡抓着一把桃木劍,“在哪見的它?”他不顧那村民還咬牙忍着痛,就急急地問道。

林偉一邊給村民注射鹽酸利多卡因(局麻劑),一邊回頭望向那胡老三,“你等他消痛了再問好不好,他現在疼得都說不出話來了。”

胡老三瞪了林偉一眼,“你懂個球!”

林偉一怔,正想回話,村長趕快向他喝道:“胡老三,怎麼和林大夫說話的!等八斤好點再問嘛……”口氣是喝,不過帶着點求的意思。

胡老三好象也仰仗着什麼似的,晃了晃腦袋,“行,俺不管了,你看今晚上咋辦!”說着作勢要轉身離去。劉村長趕緊一把把他拉住,口氣軟了下去,“老三!……全村就靠着你了,你看看今晚要置辦啥,先和俺說說,俺給你辦去。”

胡老三一聽,停下腳步,摸了摸山羊鬍,“那……一會再說……”又轉頭望向那村民,“八斤,在哪見的它?現在是啥樣了?”

八斤手臂上注射的麻醉劑已經發生作用,八斤也終於能開口說話,“在山洞旁見的,我以爲天還沒黑,它不敢出來的,誰知道……還好它一口就咬下肉來了,咬下就吃,俺也跑得快,沒讓它舌頭碰着俺裡面的肉。”

胡老三擡起手指算了算,小聲地嘀咕着,“17號跑的……今天21號……再過幾天應該就能收它了……”一回頭,看見林偉正要幫八斤縫傷口,一把攔住,“還不能縫!”

林偉惱火地一把推開他,“再不縫他會失血過多死的!”

胡老三隻是冷冷回了一句,“死了也比被別人打死強!”,又轉頭望向旁邊的一個村民,“看啥看!還不趕快拿糯米去!”那村民一聽,趕緊跑去拿糯米。

劉村長想勸和,嘴皮子動了動,還是沒說出話來。

林偉哼了一聲,拿起手術針正要給八斤縫合,八斤也畏懼地躲開,“大夫,你先等一下,先敷上糯米先。”

什麼?敷糯米!林偉愣住了,正想着,那個村民也拿着糯米過來了,胡老三抓起一把,口中唸唸有詞,就要往八斤的傷口上按去,林偉一把攔住,“這樣會讓傷口引起感染的!”

“你懂個球!”胡老三一把把林偉推開,把糯米撒在了傷口上,林偉望向劉村長,希望村長能出手制止,劉村長也低着頭,沒有說話。

林偉火起,大聲罵了一句“愚昧!”收起藥箱就往屋裡走去,摔上門。

過了一會兒,村長才走了過來,求了半天,林偉才把門打開,和他去吃晚飯。吃晚飯的時候林偉也憋着氣,一句話不說。劉村長望着他,長長地探出了一口氣,“林大夫啊……,在籬墳村,要相信你看到的一切,也不要相信你看到的一切……”

吃完飯,村長又送林偉回去,一路上只見全村的人家都已經早早關了門,比以往更早,如臨大敵一般。胡老三在村口擺了一個桌子當法壇,法壇上擺了兩隻燒雞,他搖着驅魂鈴又念又唱的,旁邊還站着一個村民,拿着一個大鑼,他念一便,那村民敲一次。他的身後還站了一排六個村民,個個手中都拿着鋤頭、鐮刀、石錘……

林偉看了一眼,譏笑了一聲,“這是演的哪出啊?”村長低着頭不說話,只把林偉送回了住處,一再的交代,今晚無論如何都不要出門,就是聽到有村民來敲門都不要開。林偉不以爲然地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下來。

每當到了陌生的地方,人就會不自覺地去適應那的規律和習慣,這也是人能生存於世的一大原因。林偉翻了一會兒書,就覺得陣陣睏意襲來,也是因爲早上沒睡好的關係,想想這樣下去,一個月以後自己和那些日出而作,日落而歇的村民還能有什麼差別,林偉苦笑了一下,翻身逐漸睡去……

“咚咚咚,咚咚咚……”一陣敲門聲把林偉喚醒,林偉一怔,村長不是說今晚不會有敲門聲了嗎?不過……這敲門聲比昨晚實重了很多,聽起來應該是人敲的。

“誰……誰啊?”林偉壯起膽子問了一句,沒人回答,“咚咚咚,咚咚咚……”敲門聲還在繼續,林偉一頓,怎麼和昨晚不太一樣,昨晚自己一出聲,那敲門聲就會停止的,怎麼今晚的……難道,真是人敲的……?

林偉小心地爬起,摸出小手電筒,一開燈正好照見牆上那個無頭的仙女,林偉心裡一毛,“媽的,明天老子非把這牆壁鏟了不可,還有那兩個門,大熱天的封那麼死幹什麼!”嘀咕了一句,門外的敲門聲還在繼續,“哎,等等,就來了……”

林偉走到門邊,手還是猶豫了一下,這……村長說今晚無論如何都不要開門的……去他的!農村人的迷信,自己還當真了!想到這,林偉打開門閂,猛地一把拉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