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好不出現,就一定不能出現,這是屬於他鐘夙自己的事情,哪怕是妻子,也無法插手的事情。
彷彿是在睡夢之中糾纏了許久,鍾夙低聲驚呼出聲,猛地坐了起來。
他扶着額頭,隨手抹掉額頭上的汗水,喘了兩口氣,抓了抓頭髮,良久之後,擡起頭看着周圍,環視一圈,吞了吞口水,開口說道:“慼慼,你在嗎?”
她靜靜地站在牀邊,死死地擰着眉頭,沒有說話,真的,她真的從來都沒有想過,會有這樣的一天,鍾夙竟然會看不到她了……
她爲鬼,他爲人,他們兩個,竟然真的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殊途。
鍾夙深吸一口氣,繼續說着:“我知道你在……”
戚不負還是沒有開口,就算她開口說話,他也聽不到,只要她不願意讓他看到,以現在的鐘夙來說,根本就不可能看到她。
鍾夙沉默片刻,埋着腦袋,說:“慼慼,我知道你現在就在這裡,你不想出現沒關係,我知道,你想讓我用自己的能力看見你,這些,我可以接受,我只是想問你……戚不負會不會有一天,將鍾夙這個人拋棄呢?”
聽到他這麼放低姿態的一句話,戚不負的眼睛有些酸澀。
說出那句話之後,鍾夙忽然覺得輕鬆了,他躺回牀上,側身蓋着被子,不再多說半句話。
戚不負就這麼一直站在牀邊,低頭看着他,直到一個多小時之後,鍾夙再次睡着,她的身形才緩緩出現在了房間裡。
她撕下一張紙,指尖在白紙上劃過,寫下一句血色的話。
看着那句話,她淡淡地笑了笑,然後將紙條放在牀頭,穿牆而走。
第二天醒來的鐘夙,看着白紙上的那句“不會,因爲,相公實在太沉了,我拋不動啊”,脣角不由得微微揚了揚。
會拋棄麼?
不會——因爲你太沉了,我拋不動啊。
還真是充滿了戚不負的風格啊。
但是,看到這樣的回答的鐘夙,心中輕鬆許多。
住了幾天之後,青蓮寺又迎來了一個拜佛上香的好日子。
風還是帶着微微的涼意,不輕不重的太陽光照射在青蓮寺上空。
今日的青蓮寺,人流量比起平時,似乎多了不少。
一個衣着光鮮的女人緩步走了進來,皮膚很白,五官透着一股光澤,看上去似乎還很年輕。
女人朝住持無印大師點了點頭,然後面帶微笑,走了進來。她的身後,跟着一箇中年婦人,看上去應該是保姆之類的。
戚不負站在青蓮寺內的花壇裡,看着那個女人的背影,臉色微微變了變。
鍾夙剛好和他化一起從別院出來,看着好幾個走進寺廟的客人,他化輕輕笑了笑,說:“每個人心中,都有願望,很多的人,願意把願望寄託到佛的身上。”
鍾夙轉頭看着他化和尚,說:“佛會替他們完成心願嗎?”
他化搖了搖頭,說:“佛會聽到任何人的願望,但是不是所有人,都能讓佛替他完成心願,求佛之人,首先要想到的,就是自己的心願能否實現,如果靠自己的力量可以做到,爲什麼要求佛?佛不答應你,只是因爲,這件事你原本可以自己做到。”
鍾夙默然,心中明白,他化這看似意味不明的話,又是在說他。
此時,一個衣着華貴的女人忽然走到了他化面前,微微笑了笑,略帶恭敬地點了點頭,說:“他化大師,您還記得我麼?”
他化淺笑,說:“佛會記得心存善心的人,女施主。”
女人笑了笑,再次恭敬地點了點頭,雙手合十,說:“在大師的指點之下,我的心態終於是放寬了,世事無常,任何事情都強求不得,但是大師說的對,只有放寬心,纔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他化問:“那麼女施主,是有了什麼收穫麼?”
女人溫柔地笑着,美麗白皙的面容上,透着某種異樣的光輝:“大師,時隔多月,一直按照大師所說,保持良好心態的我終於懷孕了,能夠和心愛的人,擁有共同的愛情結晶了,您知道,這一直都是我期待的結果,所以,我這次來,算是還願的……”
他化道:“阿彌陀佛,恭喜女施主了。”
女人的面容看上去很高興,她笑了笑,似乎纔看到站在他化和尚身邊的鐘夙,於是有些好奇,問了一句:“大師,這位是?”
他化和尚看了鍾夙一眼,說:“能出現在這裡的,必然是佛的有緣人。”
鍾夙不說話,佛的有緣人麼?也許是對的吧……
女人打量了鍾夙一眼,優雅地伸出手,對他說:“先生你好,你也是來聆聽他化大師的教誨的人麼,真是有緣,我叫姜闌珊,很高興見到你。”
鍾夙緩緩伸出手,同她握了握,淡淡地吐出兩個字:“鍾夙。”
女人微微一怔,隨即笑道:“鍾先生,幸會。”
鍾夙面無表情:“幸會。”
站在不遠處的花壇裡的戚不負有些不滿,努了努嘴,白了他一眼,喃喃地說着:“這個傢伙,都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麼!討厭!”
別院的走廊上,姜闌珊感激地和他化和尚說着話,也沒再理會鍾夙,他站在一邊,沉默不語,突然之間,莫名地打了一個噴嚏。
他摸了摸鼻子,覺得有些意外,這麼些天,難道感冒還沒有好麼?
應該是好了吧?那爲什麼會打噴嚏?
他忽然想起以前聽過的一句話,打一個噴嚏,代表有人罵,兩個噴嚏代表有人想,三個噴嚏代表,你已經感冒了。
那麼現在,是有人罵自己麼?
鍾夙的視線轉了轉,看了看周圍,下意識地望着不遠處的花壇,花壇裡,常青的灌木相互簇擁依偎着,枝葉也沒有修剪,但是卻很好看,生長得極爲旺盛。
戚不負站在花壇中一棵楊樹下,對上鍾夙的視線的一剎那,眼中閃過一抹亮光,不是看不見麼?爲什麼他還會看到這邊?
然而,不等她想出個所以然來,鍾夙已經將視線移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