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輕輕的空氣一樣,戚不負的鬼影無力地落在了他懷裡,一身如血紅衣已經變成了縹緲的白色。
鍾夙按住心臟,低頭看着她,長長呼出一口氣。
“慼慼……”
她臉上的皮膚已經開始裂開,紅黑色的痕跡斑斑駁駁,女鬼勉強扯出了半個微笑,說:“吶,自從認識你之後,我彷彿一直在變慘呢……”
真是自從認識了鍾夙之後,她的衣裙褪去紅色的次數越來越多了,這次還以爲……
鍾夙沉默片刻,說:“是鎮邪印,我體內有鎮邪印,鍾家傳下來的五大法器中,只剩下了斬妖劍和鎮邪印,我父親離開景城的時候,並沒有告訴我鎮邪印在哪,現在,我終於明白了……”
鎮邪印在他身上,在他的心臟裡,他就是鎮邪印。
她緩緩閉上眼,說不出話來,慘白又有些恐怖的臉上,似乎是僵硬着的。
他輕輕釦住她的手,掌心溫熱的氣息緩緩放出,雖說鬼都有吸取人類精氣的能力,但是他也不知道,這樣強行灌輸精氣有沒有作用。
對於天師來說,一整夜沒有睡覺的他,接連着一整個白天都沒有睡覺。
就像抱着一團冰冷的空氣一樣,在牀上坐了一整天。
對於女鬼來說,不需要休息的她,一動不動地休息了一整個白天。
等到她醒來的時候,鍾夙已經睡着了。
她吐出一口寒氣,噴在他臉上,然而睡眠極淺的他竟然沒有醒過來。
戚不負悄悄從他懷裡抽身而出,略顯孱弱地靠在了他身後,一臉遺憾。
她很遺憾,他們在牀上坐了一天,而不是做了一天。
她更遺憾的是,鍾夙所說的話,如果真的是因爲鎮邪印,他們豈不是一直不能行周公之禮?!
女鬼一臉沮喪,喃喃地說着:“坐着也能睡着……”
“相公,慼慼對不起你……”
在鎮邪印的作用之下,她永遠都沒有辦法和他發生更爲實質性的關係,該說這個天師真的非同一般,還是該說她真的有夠倒黴?
戚不負一直掛在鍾夙身後,也記不清過去了多久,坐着睡覺的那個男人終於是醒了過來。
清醒的第一反應,便是後背發涼,直透骨和肉。
他動了動肩膀,轉頭看着掛在自己身後的女鬼,輕輕喚了一聲:“慼慼……”
此時的她,臉上恐怖的痕跡已經消散了,不過始終慘白慘白的。
她伸手,摟住他的脖子,嗚咽幾聲,說:“相公,慼慼對不起你……”
鍾夙微微一怔:“又怎麼了?”
戚不負說:“慼慼爲人妻,不能盡妻之責任,滿足相公……相公,你休了我吧……”
說到底,她都是邪物,他的身體沒有辦法接受她,她期待了這麼久的事情,也永遠都不會發生了,對她來說,僅僅是失望而已,對鍾夙來說,不僅僅是失望了吧?
他是男人啊!
鍾夙有些無奈,這隻女鬼說的什麼話呢?她的腦子裡裝的是什麼?真是讓人無法理解,想到這裡,他很懷疑,鬼王是不是有意,把她變成這麼笨的女鬼了?
他轉頭摸了摸她的腦袋,一邊下牀,一邊說:“你的魂體現在受了創傷,別想這些有的沒的了。”
戚不負白色的身影飄下牀,跟在他身後,可憐兮兮地說:“相公,我是認真的,慼慼不能做好一個妻子,你還是休了慼慼吧……”
他擡起手,看了看錶上的時間,緩緩走到書房,站在書架前,說:“如果是因爲那件事的話,我很抱歉……”
她略顯柔弱地靠在他身邊,抱着他的手臂,說:“天師大人,也許,從一開始,我們就錯了,我是邪物,可是你……”
鍾夙隨手拿了一本書,轉頭看着她,神色冰冷地有些可怕,她微微愕然,頓時不再繼續往下說。
他說:“慼慼,和你沒關係,這次是我傷了你,是我不好,我沒有發現自己身體的狀況,如果是因爲這點,你愧疚自責的話,我會比你更難受。”
戚不負看着他手中泛黃的書籍,蒼白的臉色透着一股淒涼,她其實也不願意去承認,她和他本就是陌路,何必要強求什麼呢?
他將那本書遞給她,一邊說:“這本書上,記載了不少和養魂有關的東西,你多看看,對你控制自己身上的鬼力和陰氣應該會有幫助,從現在開始,你什麼都不要亂想,乖乖把自己的狀態調整好,想要我放棄你,除非你說,永遠也不喜歡鐘夙了。”
他的表情還是一貫的淡淡的,語氣也很平常,但是他的那句“永遠也不喜歡鐘夙了”還是震懾到了她。
她捏着他拿給自己的那本書,吸了吸鼻子,靠在他胸膛前,說:“對不起,我以後不說這樣的話了……”
鍾夙的神情有些無奈,他伸手,攬過她的肩膀,感受着懷裡的冰涼,緩緩說道:“慼慼,所有事情都交給我去解決好了,鎮邪印的事情,我會想辦法,我不想你離開我,那樣我會很難過,以後這種話,也不要再說。”
鎮邪印既然能夠放進去,就一定有辦法拿出來,雖然父親是爲了自己的安危着想,但是這隻女鬼這麼在意這件事情,他就一定會想辦法取出來。
事實上,他也很在意這件事,鎮邪印的存在,時時刻刻提醒着他他和戚不負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不過這又能怎麼樣呢?他想要和她在一起,無關身份,無關阻礙,只要他想就夠了。
戚不負從他懷裡掙脫出來,擡頭彆扭地看着他,說:“其實,只要你不嫌棄我,一切都沒有關係的……”
身爲女鬼,她的腦子已經混亂了,就像一團漿糊一樣,然而漿糊的最中心,始終是他。
聽到她這句話,鍾夙皺了皺眉頭,面無表情地說:“若是我要嫌棄你的話,你還會有機會站在我面前?”
他就像是嚴肅地在說,天師的嫌棄是多麼嚴重的一件事,要是真的嫌棄,根本不可能給她疑問的機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