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小瞳

夜深如幕, 一彎慘淡的新月掛在空中,灑下淡薄的清冷銀光。陣陣山風搖動樹梢,發出陣陣聲響, 除此之外整座山上再無半點聲息, 安靜的非同尋常。似乎連星星也沒了在外面閒晃的興致, 一個個躲進了雲層裡。這時一陣隆隆的聲響自遠方逼近, 打破了這片寂靜, 引的森林裡的居民紛紛探頭出來張望。

木製的牛車從空中緩緩馳過,青色布簾擋住車窗,只能隱隱的看見一個女子的身影。年邁的老黃牛脖頸處的毛已經被磨的禿了, 肋骨高高凸起,已是瘦得皮包骨頭。既便如此, 牛車依舊緩慢而平穩的在空中跑着, 彷彿那車輪下碾過的不是虛無的空氣, 而是堅實無比的青石地面一般。時間彷彿倒退了數百年,回到了那個振袖飄飛繁華似錦的時代。森林裡的居民們早已躲藏了起來, 偷偷的看着天空中的牛車。

沒過多久牛車便消失在了遠方,森林裡重新安靜了下來。森林深處,一棵參天大樹肆意的舒展着身軀。它的樹幹直徑大約有1米,在這森林裡算是最老的一顆了。森林裡的居民們似乎已經進入了睡眠,周圍已經只剩下了風的聲音。這時, 樹後突然傳來一聲輕嗤, 一個少女忽然貼着樹幹從樹後滑了出來。她雙手環胸抱着, 整個人動也不動一下, 就像是是大樹的一部分一樣。

她冷冷地望着牛車消失的方向, 淺碧色的眼睛裡沒有一絲波瀾。清冷的月光透過枝椏灑在她的身上,泛起淡淡的銀色光暈。少女淺碧色的眼睛裡忽然泛起淡淡的暖意, 伸手接住那一片皎潔的月光,看着那片月光突然汽化,形成一小團淡淡的銀色霧氣。月光在掌心越聚越多,小小的霧氣翻涌着卻不見變多,只是顏色漸漸變深。霧氣突然收縮起來,凝聚成細細的銀絲,銀絲迅速纏繞在一起聚成一團。

她靜靜的站在樹下,月光自四面八方向她聚集,將她整個人籠罩在淡淡的銀色光幕當中。耗費了大量的時間以及不知多少的月光,她的手心裡才凝成了小小的一滴銀色液體。這樣的新月所散發的光輝本來就不多,被她這麼一攪合更顯黯淡。她卻好像渾然不覺一般收集着慘淡的月光,使它們在掌心中越聚越多。她一門心思的投入到收集月光的工作當中,不知不覺之間月亮已經隱去了身影,天已經亮了。

皺着眉毛看着掌心裡不足3毫升的銀色液體,輕輕嘆息了一聲。她隨手翻出一個透明的紫色小瓶子,小心翼翼的將那一點液體裝了進去。少女右手輕揮,一個普通的黑色書包憑空出現在她的手上,身上的衣服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已經切換成了立海大夏季女子校服。稍微整理了一下儀表,少女“啪”的打了個響指,下一秒,那個奇異的少女已經消失在原地了。一時之間,只聽的見森林裡沙沙的聲響。

隨着少女的消失,森林裡忽然喧囂起來。各種各樣的聲響交織在一起,迎來了森林的新一天。不時的有小動物探頭探腦的出現,很快又消失在樹叢裡。誰也不知道這裡前一天晚上發生過什麼,森林依舊如往日一般平和,實力至上,這便是森林的法則。好奇心能害死的不僅僅是貓,單憑昨夜那人不經意間散發出的氣勢就能令他們不敢出門了。再去探究的話,恐怕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吧。

就在森林的居民們竊竊私語時,立海大不遠處的一個小巷裡,隨着空間的劇烈扭曲,那個剛纔還在森林裡的少女憑空出現。空閒的左手漫不經心的拂過褐色及肩的髮絲,臉上掛着爽朗明快的笑容。她快速從小巷裡穿出來,像個男孩子一般單手提着書包,輕快地向立海大那泛着古典氣息的校門走去。此刻她看起來很悠閒,除了略顯男性化的動作表現的與一般少女無異。

她隨意的四處張望着,不緊不慢的走在路邊的樹下,享受一般的輕嗅着清雅的花香。這時,她前進的腳步似乎突然頓了一下,人也不再東張西望,定定的望着前方。在她前方十幾米處,一個亞麻色短髮的少年安靜的走着,空氣中瀰漫開氤氳的氣息。不似她那般明快的色調,也不像她的好友那般溫和的氣場,更不是記憶深處那個身影肆意的張揚。那個少年,本身就像是一杯散發着絲絲熱氣的綠茶,不引人注目的同時又令人根本無法忽略。

慢慢收斂起過於明快的笑容,嘴角輕輕勾起一個淺淺的弧度。雖然不是剛纔那張揚的明朗,卻帶着淡淡的幸福意味。看着那個背影慢慢走遠,她忽然再度露出開心的笑容。空閒的左手按住裙角,她飛快的向前跑去。一直跑到那個少年身後時也沒有剎車,猛的跳起來撲到少年背上,雙手緊緊的抱住了他的脖子。她放心的將自己全部的重量都壓在了少年的身上,笑眯眯的在他耳邊喊道:“迦葉!”

少年被這麼一撞不由的彎下腰向前踉蹌着走了幾步,差點沒一頭栽倒在地上。少年聽到耳邊熟悉的聲音,無奈的回頭橫了她一眼,好脾氣的笑着說:“小瞳,快點下來,我快被你壓死了。”

這邊兩位新晉情侶正在打情罵俏,另外一邊柚葉臉色可就不太美好了。她瞪大了眼睛有些難以置信的看着無視了他人目光的兩人,一直到眼睜睜的兩人身影消失後才反應過來。雖然上星期因爲隼人的緣故她通常走的很早,並沒有多餘的注意力分到其他人身上。週末也因爲種種原因幾乎忙的腳不沾地,確實覺得耳邊忽然清淨了很多。但……但這兩隻什麼時候走到一起的,她怎麼就完全沒有注意到呢?

會出現這樣的狀況其實也沒什麼值得驚訝的,仔細想想的話以前倒也不是沒有什麼徵兆。她經常看到小瞳纏着那傢伙,但一直以爲那只是她的惡趣味而已,並沒有放在心上。在她看來這兩人性格天差地別,基本上沒有什麼共同點,基本上是屬於壓迫與被壓迫的關係。誰知道他們現在真的光明正大的走到了一起,還真是有點出於意料。柚葉神色複雜的看着兩人消失的方向,默默的捂着嘴巴,怎麼會突然有一種嫁女兒的奇妙心態呢。

或許是早上的那一幕衝擊力過大的緣故,柚葉整整一上午都在思考這個問題。一直到中午放學後,她才用一種詭異的混合着欣慰一點點失落的目光看了然生瞳一眼。看的她不由自主的一震,全身毛髮根根樹立了起來,整個人都處於炸毛狀態。抱着自己的便當,惡狠狠的瞪了一眼宇多源,看到他條件反射一般的讓開位置才滿意的向外走去,留下莫名其妙尚不清楚狀況的同學若干。

柚葉隨便找了個地方就開始吃午餐,一邊機械的往嘴裡送食物一邊調整着自己的情緒。她和小瞳認識快兩年了,對她的性格也算是比較瞭解。單憑今天早上那個笑容她就可以知道,小瞳這次絕對是認真的。小瞳雖然表面上大大咧咧沒心沒肺,但她的內心比誰都敏感,也比誰都害怕失去。宇多源能得到她的承認想必已經通過了她的考驗,但心底的不安並不是這樣想想就可以平息的。

柚葉輕嘆一聲,將還剩下大半的便當收了起來,倚着樹幹閉目休息。感情的事並不是別人可以隨意指手畫腳的,就算是她也只能適時的爲小瞳提供一點建議罷了。她只需要站在小瞳的身後,默默的支持她,信任她的決定就可以了。雖然說是這麼說,心裡還是有一種悶悶的感覺。畢竟那是纏了她兩年的小瞳啊,總覺得好像是自己的好朋友被別人搶走了一樣,心裡有點不爽。

柚葉還記得小瞳第一次見到自己的時候,她那時表現的就好像是一個外表看似優雅內在卻是怪黏蜀的人一樣,但她看到柚葉時那一抹一瞬即逝的震撼和悲哀以及激動卻沒有逃過柚葉的眼睛。從那之後她便經常在柚葉面前晃來晃去,小心翼翼的接近,透過她尋找着另一個人的身影。柚葉雖然對待她毫不客氣,卻從來都沒有拒絕過她的接近,只因爲那時她的眼神,難過的就好像快要哭出來了一樣。

柚葉疲憊的揉揉額頭,站起身來拍拍衣服就向教室走去。就在她路過一個小樹林時,剛好看到了小瞳。她正坐在宇多源旁邊,笑得非常開心,就好像得到了糖果的孩子一般。柚葉靜靜的看着他們,臉上浮起一絲連她自己也不曾察覺的笑意。她快步上前,站在宇多源面前,沒去看小瞳驚訝的表情。調出自己最溫柔的表情,渾身散發着溫暖無比的氣息,笑眯眯的說:“宇多源同學,請你記住,如果你敢讓小瞳流淚的話,你就祈禱自己可以直接下地獄吧。”

說完也不等對方回答就轉身離開了,只剩下小瞳和宇多源默默的看着她的背影。直到那個纖細的身影消失後,小瞳才低下頭後退了半步,掩住了脣角的上揚。宇多源一直看着那個方向,臉上的表情依然非常柔和。他頭也不回的對站在自己身後的然生瞳說道:“茨木,不,小瞳,你交了個很好的朋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