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澤巫領着葉羲和貂,在浩浩蕩蕩的黑澤戰士包圍下,向山谷深處走去。
一路上,貂緊緊地跟在葉羲身後,手握着骨刀,警惕地望着四周的黑澤人,以防他們突然發難。
而葉羲看起來就輕鬆多了,連牙刀都收回到了青銅刀鞘裡面,手上只握着一把骨杖,不緊不慢地跟在黑澤巫的身後。
黑澤巫領頭在前面走着,葉羲一直沒有出聲。但眼看着快要進入林子裡時,葉羲突然開口了。
“就在這兒吧。”
黑澤巫回頭,枯皺的臉上露出一抹微笑:“裡面有招待貴客的地方,這裡太簡陋了。”
“沒關係,我們辦完事馬上就走了,您用不着費心招待。”葉羲微笑道。
樹林裡茂密的樹冠會阻擋大鵟降落下來,謹慎起見,還是在空地上談比較好。
黑澤巫見狀也沒有再堅持,只招了個戰士過來,低聲吩咐了一句。那名戰士領命,馬上跑去後面了。
貂目光如鷹隼般緊緊盯着那名戰士,一直到那戰士在人羣裡消失,才皺着眉低聲對葉羲說:“那人不知去幹什麼了,我們得小心些。”
葉羲安慰道:“沒事,黑澤巫只是讓他去拿些果子。”
這句話並沒有怎麼壓低聲音,站在附近的黑澤巫聽到了,神情當即微微一凜,對葉羲越發警惕起來。
果然,沒過多久就有兩名衣着乾淨的女奴捧着兩盤水果過來,她們低着頭走到他們身邊,頭頂果盤,在葉羲和黑澤巫身邊跪下。
果盤裡的水果是紫色的,櫻桃大小,每個盤子裡只有五六顆。
葉羲認出這是紫棠果,以能增強體質而聞名,一顆小小的果實能換二十斤的肉乾,算是黑脊山脈附近比較珍貴的水果了。
葉羲並不想吃東西,但見黑澤巫眼睛瞟都不瞟紫棠果,彷彿篤定自己不會吃的樣子,心念微微一轉,隨手就拿了顆放進口中。
貂急道:“別吃,小心有毒!”
“沒事。”葉羲不以爲意。
貂這纔想起葉羲說過他自己有奇遇,不怕中毒,這才放下心來。
而此時黑澤巫的臉色卻微微變了變。
他後悔啊!早知道這個葉羲居然心這麼大,會吃他們端來的食物,就下些毒了!
但儘管心中懊悔不跌,臉上還是努力崩住了,黑澤巫爲了防止語氣泄出異樣,放慢了語速慢吞吞地問:“塗山巫,他身體還好嗎?”
葉羲:“老人家身體很好。”
黑澤巫越發不解,他看向葉羲的骨杖,遲疑地道:“那你……”
葉羲今天不是來解惑的,他微笑着看向黑澤巫的眼睛:“請問您現在可以把我同伴的奴隸印記給消去了嗎?”
黑澤巫頓了頓,連聲道:“這是自然,這是自然。”
然後轉向貂,對他招了招手:“你過來吧。”
貂心頭百感交集,他抑制住激動走到黑澤巫的面前,掀開了自己的劉海,把那醜陋的奴隸印記露了出來。
黑澤巫擡起手,張開手掌貼近貂的額頭,就這麼隔空隨意地虛虛一抹。
而那由青色顏料繪製的奴隸印記依舊存在。
別人看不出什麼,但同爲巫的葉羲卻可以看到,原本附在貂額頭上的墨綠色能量化成了點點熒光,被吸回到了黑澤巫的手掌中。
黑澤巫:“好了。”
葉羲微笑頷首:“多謝。”
貂摸着自己的額頭走回來,葉羲解下自己腰間的水囊遞給他:“現在可以用水洗掉了。”
葉羲明白貂有多厭惡多介意那個印記,心知他一定片刻都不想保留。
貂抿着脣接過水囊,接了一捧水後就低頭搓洗起額頭來,那原本怎麼洗都洗不掉的奴隸刺青,一下子被搓洗掉了。
貂看着青色髒水淅淅瀝瀝地滴落到泥土中,心頭有些恍惚。
折磨了他這麼久的奴隸印記,就這麼輕易地消失了嗎?
沒有了奴隸印記,他現在……終於不是奴隸了。
葉羲安撫地拍拍他的肩膀,對黑澤巫道:“還有狼牙部落的奴隸們,麻煩黑澤巫把他們全部叫過來吧。”
黑澤巫默了默才招手讓人把狼牙人帶過來。
倒不是他心疼這幾個狼牙奴隸,而是有些感嘆。他感嘆自己這個黑澤巫竟然會有這麼一天,被一個外部落人殺到黑澤部落,逼着他不得不按着別人的心意行事。
這在以前,根本是無法想象的事。
很快三十幾個狼牙部落人全部被帶到他們面前。
這些人全部衣衫襤褸,骨瘦如柴,大多是女人,而且是懷着孕,大肚便便的女人,皆低着頭抖抖索索地不敢看人也不敢講話——這是被打怕了。
貂一看就感覺心中的火焰旺盛了許多。
他狂怒地質問黑澤巫:“怎麼就這麼幾個人?!”
黑澤巫沒有說話,因爲在他眼裡貂不配和他說話。
而站在周圍的黑澤戰士,以及黑澤酋長卻怒了。黑澤酋長雙眸暴睜,上前一步衝着貂怒喝:“你是什麼東西,竟敢衝我們巫這麼講話!”
黑澤酋長此刻殺意沸騰,如果不是貂的旁邊還站着個葉羲,他此刻已經活生生地把貂的腦袋給擰下來了。
貂卻不怕他,寒着臉正要再說什麼,葉羲已經伸手按住了他。
他轉身問黑澤巫:“人全都在這裡了嗎?”
黑澤巫這纔開口:“都在了,我們不至於瞞下幾個奴隸。”
葉羲心知他沒有說謊,於是道:“也請您幫她們的奴隸印記給去掉了吧,哦,對了,原先說的代價還算數,一名奴隸一雙皮靴加一罐鹽怎麼樣?”
黑澤巫臉皮抽了抽。
這是噁心誰呢,他們黑澤部落會缺這麼點東西?
他無奈地揮了揮手道:“不用了,幾名奴隸而已,送給你們了。”
葉羲也不推讓,笑笑道:“黑澤巫慷慨。”
黑澤巫一一幫狼牙奴隸消除奴隸印記,狼牙奴隸們恍恍惚惚地挨個站到黑澤巫面前,又挨個走下來。
貂紅着眼把水囊遞給她們,讓她們立刻洗去奴隸印記。
等她們臉上全部乾淨後,這些人看着彼此沒有印記的額頭,彷彿纔回過了神。
有一個大肚子的女人突然流着淚對着貂悽聲大喊:“我不走,我的小磨,我的孩子還在這兒,我走了他怎麼辦?”
“對,我的女兒在這裡,我也不走!”又有個骨瘦如柴的女人抹着淚說道。
這一下,好多不捨得孩子的女人全都哭了起來。
貂很清楚這些孩子是哪兒來的,原先的狼牙小孩早就沒剩幾個了,全都在這裡,她們的孩子怎麼來的不言而喻。
他攥緊了拳頭,壓抑着低吼道:“這些都是黑澤人的孩子!別要他們了!”
這些女人不說話,只是一味地流淚搖頭。
黑澤人不會認這些孩子,他們沒有阿父已經很可憐了,如果阿姆再拋棄他們,他們該怎麼辦?該怎麼生活?
葉羲看向黑澤巫:“這些奴隸的孩子也請黑澤巫一併帶給我們吧。”
黑澤巫皺了皺眉頭。
奴隸的孩子不比那些抓來奴隸,因爲自小在黑澤長大,忠誠度會更高一些,也比較聽話。萬一碰到有天賦的,也未嘗不能當做黑澤人悉心培養。
黑澤酋長不高興地對葉羲說:“我們已經把狼牙的奴隸給你了,你先前可沒說還要奴隸的孩子,再說這些孩子也是我們黑澤人的後代!”
葉羲收斂起笑容,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冷淡道:
“你確定?”
黑澤酋長心頭重重一跳,想起了剛纔那死狀悽慘的幾十名黑澤戰士,以及被踹中胸口時的劇痛。
他深深吸了口氣,等那口長氣呼出來的時候,這原本像暴熊一樣的酋長,看起來竟有些虛弱。
“……知道了,都給你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