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路上,姬語鋒和我都很沉默,我們倆之間好像已經很少出現這種狀態了。我一安靜就容易胡思亂想,尤其涉及孩子,我內心盡是悲傷。
我不知道是不是到了年紀的女人就會迫切希望成爲媽媽,母性使然,這種被激素控制着無法逃離的本能左右着我的情緒。
下車後,我跟着他慢慢往小區裡面走,夜風吹的有些涼,他將我的衣服拉緊點,攬着我的肩。
我聽到他深吸一口氣才緩緩開口:“清寧,不要想孩子的事。”他又一次強調了這句話。我無法判斷他內心是怎樣想的,也許和我一樣有不甘和遺憾。
我低頭說的很小聲:“我自己去醫院檢查過,我怕我不能懷孕。”
姬語鋒停下腳步將我拉進懷裡,拍着我的後背,想說不說,最後只餘一聲“恩”。我貼着他胸口,我喜歡這樣聽他說話。
“我們從明天開始備孕吧。”他停了一會兒,再次開口。
我擡頭看着他,他寵溺的颳了刮我的鼻尖:“孩子的到來需要緣分,不用強求。既然它還沒選好想來的時間,那我們可以先爲了迎接它做一些充足的準備,好麼?”
我在夜晚會出現間歇性夜盲,小區燈光並不明亮,我無法很清晰的看到姬語鋒臉上的表情,但我知道他的眼神,定是柔情似水。
“姬語鋒,我上輩子是積了多大的德,才能遇到你。”
“別說的那麼煽情,我沒有你想的那麼好。”
我緊緊的抱着他,貪婪的呼吸着他身上的味道,如果讓我這樣一直沉浸下去,我也願意。
回到家,他將上衣脫了,剛纔吃飯的餐館味道太重,我和他渾身上下都是菜味。
我抱着他的衣服聞了聞,捕到了那抹杉樹的淡香,我不禁好奇的問他:“姬語鋒,你身上這種味道我特別喜歡,是香水麼?”
“恩,我衣櫃裡有一瓶愛馬仕。”
我假意撇撇嘴道:“真奢侈,我從來不用香水。”
他笑着貼住我,咬着我的耳朵問:“那我以後也不用了,你喜歡臭男人還是香男人?”
“我喜歡你。”
“恩,回答我很滿意,獎勵香吻一個。”他說着親了親我。
我好像摸到一些他的性格特徵了,沒有外人的時候,這傢伙經常像個孩子。
“香水是我舅媽送我的,名字很好聽,大地。”一提到舅媽,他臉上原有得笑容淡了一些,添進了幾分遺憾:“本來是她買給我舅舅的結婚紀念日禮物,那一年他們生意突破瓶頸開始盈利,結果那天我舅舅一晚上沒回家。”
我靠着他小聲問:“後來舅媽也沒有給他麼?”
姬語鋒點點頭。
“我那時候還上高中,週末打完球沒換衣服就跟着我爸媽去舅舅家家庭聚會,我舅媽當時拿出來給我,沒有包裝盒就一瓶香水,噴了噴覺得味道不錯,我就收下了。”
“知道是她給我舅舅沒送出去的禮物,是她差點出事那回。”
我嘆了口氣,督促他去洗澡,這話題實在讓人沉重。
姬語鋒去洗澡的時候我躺在沙發上想着他剛纔的話,舅媽這輩子挺苦的。充滿青春活力的女子被拖成如今的樣子,和丈夫一人心頭一把刀,分明在乎彼此,卻連句好話都說不出來。
女人需要男人來成就,精神狀態決定着年齡狀態。生活美滿幸福的女人讓人猜不到歲數,被折磨到燈盡油枯的女子即便有年輕的年齡,也不敢說出口。
與其說愛情是把雙刃劍,不如說婚姻纔是雙面刀,女人期望披上婚紗,因爲羨慕新娘的美,卻也因此忽視了嫁爲人婦後所需要面對的大片荊棘。
一路走來,有人依舊從容微笑,有人已被荊棘撕扯的衣衫襤褸。心痛之餘有人驚醒,悲哀的發現婚後命運已不由自己。有人還在沉迷,被雙面刀鐫刻着眼角的細紋。
我擡手輕輕撫摸眼角,其實我很懼怕衰老,我相信所有女人都懼怕衰老。我不知道你們會不會有這樣一種狀態,二十歲的時候在懷念自己的高中生活,大學畢業後驚呼自己明明才高中畢業不久。待到二十五歲,如果你已接觸婚姻,因爲生活而沉靜下來的心,讓你沒時間考慮自己到底已經多少歲了。過了三十,就連生日都不願意再過。
“又在胡思亂想。”姬語鋒用毛巾擦着頭髮,打斷了我的思緒。我起來接了他手裡的毛巾,讓他坐在沙發上我幫他擦:“恩,我一想到舅媽就會胡思亂想。”
他伸手握住我的手,笑着對我說:“再去杭州的時候,帶你去和她好好聊聊。”
“可以麼?”
“我其實一直都想這樣做,只是身份不合適。你是女人,肯定會好很多。舅媽的心結這麼多年了,不一定立刻就能打開,但若是我們都不幫她,就永遠都打不開了。”
沒錯,和姬語鋒想的一樣,我其實一直都想這樣做,只是也礙於身份不能開口。
我使勁點點頭,他對我報以微笑。
現在流行一種生活方式,叫做試婚,也許就像我和姬語鋒這樣。婚姻並非每一天都轟轟烈烈,卻在安寧平靜中品出各種各樣的味道,我已徹底放心,開始期待和他再次步入殿堂。
和他商量好,帶着他父母在蘭州逛逛,感受一下西北不同於江南的風情。
他爸媽喜歡唐汪的手抓,這種大塊吃肉的感覺,讓吃飯向來精細的姬語鋒父母很新鮮,我看着他媽抓着羊骨頭啃的滿嘴是油,不禁笑了,不管是吃貨孩子還是吃貨父母,都能追本溯源。
姬語鋒適時提醒他爸去給他媽擦嘴,她居然也會很不好意思的臉紅。小女人心,確實和年齡無關。我也愈發肯定,夫妻之間彼此陪伴,是維持感情的最好方式,沒有之一。
蘭州是唯一一座黃河穿城而過的城市,甘肅省會,多民族混合居住。我小時候喜歡和唐琳坐着公交車沿濱河路往復,看着在汛期打着旋兒滔滔遠去的黃河水,總在猜測它到底要流去哪兒。
如今我就要離開它,久居其中時沒有感覺,快要離開便會覺得傷感。這就是家鄉。父母在,不遠遊,我好像做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