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過兩天就是春節,陳東上門時家裡只剩我跟正在休息的小老太太。
沒必要避而不見,我把陳東領我房間,關上門,免得談話時有個什麼"意外"嚇醒了那路都不太走得穩的小老太太。
我讓他坐,他笑笑,站窗口,閉着嘴一個字都不吭。
我挑眉,喲,趕上門來玩沉默是金?
"張健……"他看着我,一愣一愣。
我聳聳肩,坐下,翹着腿,把房間裡音響打開,一派"我等着聽你說,我不急。"
他可能想過我暴跳如雷,想過我會一刀一刀把他給剝了曬人幹吃了,可能沒想過我首先會如此輕鬆,嚇得不輕,一時半會的又說不出話來了。
我在心裡冷笑,陳東這種人,再混十年也不是老子對手,他知道怎麼折磨人麼?不,他什麼都不懂,他熱血少年哪有我這麼yin險無恥?
"我來道歉,你想怎麼樣都可以……"他站我面前,凝重地說。
"如果我要你死,怎麼樣?"我無所謂地說着,像開玩笑。
他頓了頓,看向我在探試真假,他穿着黑色的外套,眉頭皺着,站在那裡有點沈鬱,不再像平時的陽光。
我冷下了臉,把水果刀抽出,在手裡比劃了兩下,說:"要不,殺了我自己,免得你總是沒完沒了的纏着我,死都不放過我。"
他咬了牙,眯着眼睛看我,也許是憤怒,也許是倔強,他咬着牙看着我像在苛責我,下一刻,"張健,你要我死可以,把刀給我。"他一步一步走近,像在害怕我真會那樣幹。
他那見鬼的神情讓我把刀一扔,情不自禁笑了出來,這可能是我第一次這麼大笑出口,嚇得陳東後退了兩步,眼睛寸刻沒離我臉龐。
我笑得捧着肚子在沙發上打滾,笑夠了,把眼邊笑出來的眼淚給擦了,看着他:"陳東,我跟你說過的,我們還是朋友。"
陳東蠕動着嘴,又發愣,他這純粹是來發愣的,他有那時間我可沒,我是真噁心他了,所以,跟他呆一空間呼吸同一空氣我受不住。
我問他:"還有事嗎?"我冷冰冰地看着他,像看着一條毒蛇,厭惡,憎恨。
可能太過於嚇着了這個還沒長大的孩子,他哆嗦着嘴,想靠近我,卻走不過,最後他打開門,然後我聽到一陣劈里啪啦的下樓聲,腳步漸行漸遠,他走了,愴惶而逃。
我想再笑,可惜嘴邊再也牽扯不出那個弧度。
冬落的腐爛葉子從葉下掉了下來,一片頹敗景象。
陳東,你怕了我這個瘋子沒有,還想來糾纏我嗎?
或者,陳東,此刻你是否心如刀割?
我站在窗口冷笑,盯着危顫顫被關上的大門,那道人影穿過大院,那條滿是冬落的葉子鋪陳的小徑,我看着他跑着跑着慢了下來,跪到了地上,那麼長的距離我聽到了他的嘶吼聲,他捧着頭跪在那裡,無助極了……
那道人影越來越低,他的腰完全彎了下去,像自舔傷口的野獸那樣蜷縮?你受傷了?哦,不,多可憐,你就像個孩子,傷害別人可以,別人傷害你一點就覺得疼得不行。
我怎可愛上這樣的你?我都同情我自己。
你讓我厭惡你,也厭惡自己。
可是,不管怎樣,我們都是朋友。
我見着你會微笑,見着你會哥們般搭肩,我甚至會跟你開"無傷大雅"的玩笑,我不拒絕你每次見面每次邀約,我們會表面和平得跟那純白的鴿子一樣美好純潔,但是,內心如何那又怎樣?這一切都是我該受的。
你想玩,我陪你玩,按你所想要的方式,但願你能玩過我。
知道真正的殘酷嗎?不是對別人殘忍,而是對自己殘忍。
"張健,如果離開會讓你好過,我會不出現在你面前。"──陳東。
三十大夜那晚,我收到了這封信,我微笑了起來,他選擇了離開,我不知道這好不好,他把所有罪孽留下讓我來背,也給了我一開始要的自由,我不知在現在是否該感激他,給了我一段那麼難堪的過往。
在他招引了我傷了我然後又再度離去名其名曰讓我好過後,我拿着信紙邊燒邊笑,可能笑容太過難看,嚇跑了一隻跑上陽臺的野貓。
它那詭異的黑色妖瞳裡,印照的我的臉,竟如此猙獰。
"喵嗚……"那隻野貓見鬼似的跑了下去,路途絆倒了幾盆盆栽,引得一陣偌大的聲響,我母親在底下喊:"哪來的野貓?"
我叔則在樓底喊,"張健,快下來,到點了。"
我穿着厚厚的外套,在鏡子裡微笑起來,這時顯得俊美多了,我甚至弄了弄頭髮,家裡的車子都準備好了,我媽又在底下喊了:"快點……"
我們很快就又要見面了,陳東,這可由不得你。
你竟可這樣傷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