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安部d局派往渝海加強工作的警員陳少波不知道自己今天爲什麼會控制不住情緒,從李愚一行剛進山水嘉園開始,陳少波就對他們帶上了敵意,所以纔會在榮雲健說起沙漠之鷹的時候,故意出言嘲諷,甚至隱約有些希望對方前來理論的念頭。
陳少波與黃鸝、歐麗雯等五人是同時被派到渝海來工作的。臨行前,局領導向他們交代了工作任務,要求他們配合渝海安全局、公安局做好反特防諜工作,保障1206研究所c工程的順利實施。有關c工程的細節和重要性,局領導講了足有兩個小時之多,陳少波等人聽得熱血沸騰,恨不得立即飛到渝海,大展身手,立下不朽功勳。
五個人於前天抵達了渝海,前往渝海公安局報道。公安局局長劉天航對他們幾人的到來非常高興,親自主持了歡迎晚宴,與他們每人都碰了三杯酒,據說這是局裡上上下下幾百號人都未曾享受過的待遇。
歡迎晚宴之後,劉天航叫來刑警隊的警員廖志強,交代他負責陪同陳少波等人在渝海四處“轉轉”,公開的說法是讓他們儘快地熟悉渝海的環境,私底下則是說京城來的同志們辛苦了,讓他們先休息休息,放鬆一下,然後再進入工作不遲。
安排廖志強接待陳少波一行的原因,在於廖志強曾經到京城去接受過國保方面的專門訓練,而陳少波、歐麗雯都是他在受訓時候的同窗。據路邊社的消息,似乎廖志強還曾經想和歐麗雯發展出一點超越戰友感情的其他關係,這件事最終當然是無疾而終了,歐麗雯是俗稱的“西郊45號院”裡排得上號的警花,廖志強這樣一個普通地級市來的窮警員,與她之間的差距得有幾光年之多。
撇開那些不靠譜的傳聞,廖志強和陳少波等人的私交還是非常深厚的,對於陪同幾個人遊玩一事,於公於私,廖志強都會盡心盡責。昨天一天,他陪着幾個京城來客到滄目山中去轉了一圈,看了不少名勝。今天,應衆人的要求,他把幾個人帶到了柳泉射擊場,在這裡切磋了一上午的槍法,玩得十分盡興。
到吃飯的時候,原本射擊場內也是有食堂的,提供的自助餐也還過得去,但廖志強有心表現,執意要請衆人到射擊場外的山水嘉園來吃野味,還說這都是在京城難以吃到的東西,大家遠道而來,他無論如何也要盡一下地主之誼。
陳少波等人也沒多想,便隨着廖志強來了。進門坐下,一看菜單,廖志強的臉立馬就綠了。他本來的打算是咬咬牙,花個千把塊錢,在戰友面前,尤其是在女神面前,露上一下臉。誰料想,這山水嘉園的老闆簡直比加勒比海盜還狠,菜價標得讓人懷疑計價單位是日元或者越南盾啥的,要稍微像模像樣地吃上一頓,沒有個三五千塊,簡直都沒法出門。
牛皮已經吹出來了,廖志強也沒法再改口,這個時候如果帶着衆人回射擊場去吃自助餐,他的面子以後就只能剪成小塊拿去墊鞋底了。他忍着滴血的心,點了幾個還說得過去的菜,先前那高昂的情緒卻怎麼也找不回來了。
陳少波在當年培訓的時候曾經與廖志強同屋,知道廖志強的家境一般,現在的收入也只能說是過得去,遠不到能夠隨隨便便拿出幾千塊錢來請客的程度。陳少波自己是個馬馬虎虎的官二代,經濟上倒是會寬鬆一些。但這種場合,他也沒法說自己來買單。看着廖志強那副落寞的樣子,陳少波也起了幾分憤懣之心,覺得警察的待遇實在是太低了,官老爺們太不體貼他們這些人民衛士了。
正在這個時候,他們看到了李愚一行的到來。曹全海吆喝樑小玲的那一嗓子,讓陳少波等人都頓生厭惡之情,在心裡把這三個人當成了有幾個臭錢就滿處張揚的狗大戶,再看他們那麼張揚地點了一桌子菜,其中甚至還有國家保護動物,那份仇富之心就愈加高漲了。
人的情緒是很奇怪的,一旦對某個人產生了反感,那麼這個人的一舉一動,落在自己眼裡都顯得那樣囂張,自己不去打擊一下簡直都對不起良心。榮雲健與曹全海聊起槍械的時候,有些興奮過頭,加上酒精的作用,聲音變得有點大,也便傳到了陳少波、廖志強一行的耳中。待聽到榮雲健大談沙漠之鷹如何如何的時候,陳少波實在忍不住了,這才故意出聲嘲諷,多少也有些挑釁的意味。
在陳少波看來,榮雲健等人不過就是幾個“先富起來”的暴發戶,哪裡懂得什麼叫玩槍。至於榮雲健說到沙漠之鷹,陳少波的看法是他肯定在吹牛,最多就是在電影裡看過這種槍,怎麼可能親手用過?要知道,陳少波是“45號院”裡的人,對於沙漠之鷹這種槍也僅限於在裝備資料室裡看過,想拿出來打一兩發都是未實現的奢望。
陳少波等人的嘲諷,李愚、榮雲健三人都聽得真真切切的。
榮雲健初聞這些話,心中怒火中燒,但聽曹全海說那羣人裡有市局刑警隊的人,他想了想,也就把火氣壓下去了,他不想因爲這麼點小事與公安那邊結下樑子。
曹全海平日裡說話牛烘烘的,但面對着市公安局的人,他還是不敢造次。倒不是說廖志強本人有多大權力,而是廖志強的背後是市公安局,這個射擊場在業務上是歸公安局指導的,得罪了公安局的人,對曹全海的仕途多少有些妨礙。
至於李愚,他對這些錯綜複雜的關係瞭解不深,自然也不好說什麼。榮雲健和曹全海歲數比他大,閱歷也比他深,即使這二位都不吭聲,他又能說什麼呢?
就這樣,三個人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沉默,榮雲健把聲音壓低了幾分,拿起一瓶啤酒,向兩個夥伴示意了一下,然後自顧自地喝開了。曹全海和李愚二人默契地互相對望了一眼,也各自拿起酒,悶聲不響地喝了起來。
又一瓶酒下肚,榮雲健覺得小腹有些發脹,便站起身向洗手間走去。說來也巧,那一桌上的陳少波也正好要去方便,兩個人同時走到洗手間的門口才發現了對方,不由都是微微一愣。
榮雲健年輕時候性如烈火,但現在年過而立,再加上一直跟在何產林的身邊,性子已經變得沉穩了許多。見陳少波一副尋釁的樣子,榮雲健索性停了半步,讓開了門口。陳少波冷冷地哼了一聲,毫不客氣地先走了進去,榮雲健跟在他的身後也走了進去。
兩個人方便完,走到洗手池前洗手。陳少波瞟了榮雲健一眼,冷笑道:“剛纔就是你在說沙漠之鷹吧?你知道啥叫沙漠之鷹嗎?”
榮雲健臉上露出一個不屑的笑容,連正眼都沒看陳少波一下,懶洋洋地說道:“我玩槍的時候,你還在穿開襠褲呢,你沒資格問我這個問題。”
“哈哈,哈哈,嚇死我了!”陳少波誇張地假笑着,“你也敢說玩槍?你知道我是玩什麼的?”
“沒興趣知道。”榮雲健的火氣已經快要按捺不住了,他關上水龍頭,甩了甩手上的水,便準備往外走。
陳少波也是有些酒勁上頭了,總覺得心裡有股氣沒泄出去,壓抑得難受。見榮雲健不搭理自己,他急了眼,從兜裡掏出自己的佩槍,向榮雲健晃了晃,說道:“你不是說會玩槍嗎?看看我這把槍,給你10分鐘,你能從上面拆下一個零件來嗎?”
榮雲健猛地轉回頭,用犀利的目光盯着陳少波,一聲不吭。陳少波這個舉動,實在是有些玩過火了,一個警察把自己的佩槍拿出來和陌生人打賭,這是犯了大忌的事情。榮雲健是當兵出身,自然知道這其中的規矩。
陳少波也是一激零,知道自己做錯事了。可話已經說出來了,他有些羞刀難入鞘的感覺。他硬着頭皮,繼續說道:“你看着我幹什麼?我的話說得不明白嗎,你既然說自己會玩槍,玩給我看看啊。”
話音未落,榮雲健便出手了。陳少波覺得像是一陣風掠過,自己的槍已經到了榮雲健的手裡。他大驚失色,上前便搶。榮雲健用肘輕輕一格,把他攔住,兩隻手上下翻飛,只聽得稀里嘩啦幾聲脆響,陳少波的佩槍已經變成了一堆零件,按照組裝的順序整整齊齊地擺在洗手檯上。不等陳少波反應過來,榮雲健已經飄然而去,只剩下陳少波一個人留在洗手間裡,看着那堆零件傻了眼。
“怎麼回事,少波?我看剛纔那邊那位和你同時去的洗手間,怎麼,你們倆拌嘴了?”
看到陳少波失魂落魄地回到座位上,同伴黃瑞忍不住問道。
“孃的……老子栽了。”陳少波從牙縫裡吐出了幾個字,剛纔榮雲健露的那一手,給他的震撼實在是太大了。這也就是榮雲健沒有動殺機,如果雙方是敵我關係,陳少波有十條小命,這會也都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