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4章 什麼東西
隔了幾日,譚娘子便派了下人去潛邸,說是找王妃商議事情。
不了皇帝潛邸的下人們卻說王妃不在府中,去保定閒月莊了。
“怎麼突然去莊子上了?”
譚鳳珍好奇。
她從丈夫口中聽說過晉王妃在保定有個莊子的事情,還聽說王妃娘娘從前天熱的時候就喜歡去莊子上呆着。
可現在天氣已經涼了,怎麼偏偏跑去莊子上了?
丫鬟道:“潛邸的嬤嬤說,宋府前日剛死了一個姨娘,王妃因着身份沒法回去祭拜,心情有點低落,就去莊子散心去了。”
“死了一個姨娘!?哪個?”總不能是王妃娘娘自個兒的姨娘吧……
下午曹保林歸家之後,譚鳳珍趕緊向他打聽宋府是哪個姨娘死了。
曹保林嘆道:“是林姨娘。宋二姑奶奶的生母。”
“怎麼沒聽說過?”譚鳳珍驚訝。
曹保林餓得不行,拿起桌上的糕點就塞進嘴裡,譚鳳珍嫌棄地催他去洗手。曹保林應了,先去屏風後更衣,接着一邊洗手一邊道:“這些都是從我孃兒聽來的。說起來那位林姨娘也是個可憐人,乃是宋大人嫡母的孃家侄女,宋大人那時候也是被迫將她納進門的。說是生下宋二姑奶奶後,就開始吃齋唸佛。”
譚鳳珍又道:“嫁去長公主府的那位宋二姑奶奶是記在樑夫人名下了,對吧?”
曹保林點頭:“是啊,照理宋二姑奶奶不能給生母守孝服喪,想必心裡也不好過。”
其實宋清月就是陪着二姐姐宋雨汐去保定散心的。被記成嫡母的孩子,就不在是林姨娘生的了。嫡出子女不可能給庶母服喪,就算梁氏寬容,宋大人允許,長公主殿下那兒卻是斷不能容忍這樣壞規矩的事情發生的。
於是宋清月便將二姐姐帶去了保定。
自己的莊子沒人管,至少可以偷偷在屋裡給生母披麻戴孝幾日,祭奠一二。
“這位王妃娘娘,還挺有人情味的。”譚鳳珍望着窗外逐漸枯黃的夾竹桃忽然感慨了一句。
曹保林點頭:“聽說是個有點特別的人,從小就跟旁的姑娘不太一樣,不過我姑母很喜歡她,還說她日後必定是個能成大器的。”
譚鳳珍笑了笑,這話曹保林說過好幾遍了,從前她只當是那位曹姨娘想要巴結王妃所說的恭維話,她也從未當真過。不過現在她倒是對那位晉王妃越來越感興趣了。
宋清月陪着二姐姐在莊子上住了十來日,也算是給自己放個假。莊子上還養着從前在廣州府的時候就開始養的一條大黃狗,如今它連曾孫子都有了,老得快走不動路了,他那黑鼻子上的黑鬍子也白了,據陳老郎中說,眼睛似乎也不太好,得了圓翳內障,宋清月猜想大約就是白內障的意思。可它每次聞到宋清月依舊會用力搖擺尾巴。
宋清月本就因爲林姨娘的故去心情有些低落,見到大黃老成這般摸樣,就更有些傷感。
做完月子之後就一直在忙碌,現在天氣不算多涼,她卻早早把羊絨毛衣還有絨布的披風穿上了,楚太醫也說王妃身體虛弱,李昭便讓她乾脆在莊子上多住幾日,多休息一陣,科學學院的課由墨竹和他代上,不必憂心。
這日她正在地裡拔小萵筍。
陸文燕也來了。
自從她爹爹成了內閣次輔,來陸家提親的媒婆差點把她家門檻都踏破了。偏偏宋辰旭這兒還不急不慢的,說是家中有長輩剛剛過世,要定親也得等三個月再說,還讓陸姑娘再好好考慮考慮,終身大事,需得謹慎。陸家老夫人和陸文燕的母親也是這個意思,說是現在可選的人多了,讓陸文燕不要太死心眼。
陸文燕煩悶,跑來躲清靜。
“要我說,我也覺得你太死心眼了。”宋清月笑道。
此時的宋清月腳上踩着一雙不透水的皮靴,身上穿着素色的麻布衣裳,手裡拿着鐵鍬在田裡挖坑,陸文燕蹲在地裡幫她拔雜菜,拔下來的扎草弄碎之後埋在坑裡,漚點綠肥。
陸文燕白了宋清月一眼,問道:“王妃娘娘何出此言?”
宋清月嘖了一聲,說出來吧,怕傷了陸文燕的心,不說出來吧,又覺得這姑娘傻得有點可愛。
“我說了你別跟我急眼。”宋清月提醒。
“說說唄。”陸文燕道。
宋清月扶着鐵鏟慢慢說道:“我覺得我二哥並沒很喜歡你。”
果然,陸文燕那一雙圓溜溜的眸子登時就紅了,她有點不可置信地望着宋清月,問道:“你是說,你二哥……不喜歡我,根本就不想娶我?是我一直在強求?”
“這倒不是。”宋清月連連擺手,“我就是覺得,若一個男人真心很喜歡很喜歡你,就絕對不會不着急的。”
宋清月望着遠處的一片長滿了番茄的木頭架子,想起穆磊,又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李昭着急想要趕緊將自己娶回王府去的樣子。
他那時候是真的很着急呀,梁氏將婚期定在了第二年春天,他還不高興擺臉色來着。這麼想着,心裡竟然涌起一絲絲的甜來。
她道:“就算是短暫的見色起意,哪個男人見到自己的心上人會不露出一點猴急的樣子呢?可二哥哥一拖再拖的,我總覺得他心裡對這樁婚事不那麼在乎。”
陸文燕雙手死死搓着裙襬,將麻布裙子捏出好幾個泥印子來:“那他也沒有討厭我,是不是?”
“不至於討厭,好感自然是有的。可若是一段感情裡,你喜歡他遠遠多過他喜歡你,日後你會過得很辛苦的。”宋清月語氣平靜地說道。
“你怎麼知道會辛苦?二郎那麼好的人,他還說過日後不會納妾。我能辛苦到哪裡去?”陸文燕不信這個邪。
“這倒是。”宋清月笑起來,不再勸了。
說到不納妾,這事兒的確是自家二哥哥最大的優點。
二人又在田裡幹了一小會,皆是汗流浹背。莊頭見狀趕緊接過鐵鏟,笑道:“娘娘趕緊歇着。俺們來弄就成了。那兒有些萵苣,還嫩着!娘娘跟陸姑娘可以拔點萵苣等會午飯吃。”
宋清月不逞能,從善如流地將農具交換給莊頭,拉着陸文燕又去拔萵苣。
這農活果然不是好乾的,她只是用鐵鏟挖了個土坑,就累得不行了。陸文燕累得頭昏眼花,可宋清月還在幹活,她便不敢坐下歇着,只能硬着頭皮陪着幹。
這時候棉花匆忙跑進來,低聲道:“娘娘,譚娘子來了。”
“譚娘子?!這倒難得。”宋清月露出一絲難得的笑容來,“快請進來吧。”
一邊說一邊將手裡幾根只有手指粗細的萵筍放到身邊草編的籃子裡,又將籃子交給小棗:“中午就吃這個。”
“涼拌?”小棗問道。
“這麼水嫩的小萵筍,自然涼拌最好吃,去瞧瞧南邊送來的海蜇皮罐頭還不能吃,沒壞的話切絲,多加點麻油跟小萵苣一塊涼拌,味道最好了。”
“娘娘,而姑娘也在,這幾日吃素。”小棗提醒。
宋清月哦了一聲:“那海蜇皮就算了。”
低頭瞧見大黃蹣跚着走過來,衝着宋清月搖尾巴。宋清月蹲下身,將大黃抱起來走。大黃的兒子——另一條十分高大的大黃狗衝着宋清月拼命搖尾巴,不住哈着氣。
它身後跟出來一位圓臉姑娘,對着大黃狗訓斥道:“阿黃!哈什麼哈!你要哈了!娘娘手裡拿的不是給你吃的!你這破狗,怎麼吃不飽的?”
這圓臉姑娘宋清月認識,是自家太爺爺陳老郎中收的關門弟子,雖是個女孩子,卻極有天分。姓桑,原名叫大丫,不過陳老郎中又給她取了個雅緻些的名字,叫桑芷軒,平時大家都喊她阿軒。
“阿軒等會也來一道用飯麼?”宋清月邀請着。
桑姑娘搖頭:“還要伺候師傅用飯。師傅可不耐只吃素的。”
宋清月只得道一聲好,倒是聽莊頭訴過苦,說老爺子脾氣好、涵養好、什麼都好,就是對吃的太挑剔,莊子上換了好幾個廚子了,只有阿軒做的菜最合老爺子口味。宋清月懷疑老爺子收這個關門弟子就是讓她伺候飯食的……
她帶着陸文燕走進草廬飯廳的時候,見譚娘子已經坐在裡面與宋雨汐聊起天來了。
“難得呀,什麼風把你吹來了?”宋清月一見面就打趣譚鳳珍。
譚鳳珍站起身規規矩矩地給宋清月行禮:“娘娘安。這不是碰上難處了,就想着找娘娘幫幫忙麼。”
知道宋清月是個什麼性子,譚也不繞彎子,開門見山地說明來意。
丫鬟端來洗手盆,宋清月一邊抹上肥皂洗了手,一邊問道:“什麼事兒,說吧。能幫忙我肯定幫。”
宋清月也不繞彎子,上來就給人吃定心丸。
譚鳳珍便將在賀家的遭遇原原本本地敘述了一遍。
宋清月還沒做反應,宋雨汐倒是先不平起來:“有些人,自己沒什麼本事,求你辦事還要瞧不起你。我呸!這種人就不能慣着她們!還以爲自己是個什麼東西!”
譚鳳珍有些驚訝地瞧了一眼方纔還溫溫柔柔的宋二姑奶奶,之後又想起她也是庶出女的身份,頓時心下了然。
陸文燕也憤憤不平道:“那些人慣會捧高踩低。從前對我愛答不理,瞧不起人還說我閒話,棋下不過我還要說什麼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現在拼着命要上門來提親。我呸!一個個也不照照鏡子,長得像蛤蟆一樣,臉皮比城牆還厚!”
三人分別抒發過自己遭受過的不公待遇,現在都看着宋清月了。
宋清月瞪大眼睛,心說今兒是什麼無產階級代表大會嗎?
她笑了笑,語氣平靜地說道:“我還用說?宮裡兩位娘娘怎麼說我的,你們不都知道麼。”
宋雨汐立時用充滿同情的眼睛瞧着宋清月,宋清月不接這茬了,她的生活一點不悲慘,相反,李昭和皇帝公爹將她保護得很好,宮中兩位娘娘再說什麼也傷不到她一根汗毛。
她只看着譚鳳鎮道:“你害怕那賀家老太太報復你?”
譚鳳珍誠實點頭:“我譚現在大半的收入都靠在湖南販辣椒得來。萬一賀家那位河道官找點我譚家的麻煩,我可一點招也沒有。”
“仗勢欺人,忒可惡!”陸文燕道,“娘娘,您可以一定要幫幫譚娘子。”
宋清月點頭應下:“回去我就讓殿下幫個忙,查查那個姓賀的有什麼問題。”
語氣太過無所謂,似乎在她嘴裡,弄死那個姓賀的河道官比碾死一隻螞蟻還容易。
“也不用現在就查。畢竟他們還沒做什麼,我只是害怕而已。”譚鳳珍有些心虛地說道。
宋清月依舊神色輕鬆,語氣平淡:“沒關係,先下手爲強,讓他們也嚐嚐被仗勢欺人的感覺。”說罷勾起脣角微微一笑,“本王妃罩着的人,總要讓京城裡這些長舌婦知道好歹。”
直到此時,譚鳳珍纔有種身邊這位真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嫡長皇子的王妃,之前由於宋清月過於沒有架子,叫譚鳳珍產生一種錯覺,以爲眼前這嬌柔的小婦人與自己差不多,只是晉王擺在身邊的一支漂亮花瓶而已。
宋清月與二姐只在莊子上又住了兩日就回了京城。
宋清月這兒沒什麼問題,就算她想在莊子上再住半個月,李昭也不會責怪她,但二姐姐不成,長公主殿下會嘮叨些不好聽的。
這個年代裡,與婆婆住在一處真心是個大麻煩。
回到京城,宋清月就抱着李昭,好好親了親他的面頰。
被娘子主動親親了,李昭驚喜道:“怎麼回事?怎麼回事?思念爲夫了是不是?”他擺出一副欠揍的得瑟表情。
宋清月纔不會說實話呢,她現在可會哄男人了:“是啊,想夫君了呢!每天每天都在想,阿昭哥哥我真的好想你。昨晚二姐姐還說想再住半個月的,我說不行,我想你了,必須明日就回京城!”
看她這瞎話編得信誓旦旦,李昭頓時笑得像個兩百斤的傻子。
果然謊言纔是最令人愉快的!
明知這小狐狸又在騙人,李昭卻在心裡感嘆:他願意月兒這麼跟自己說一輩子謊話。
“阿昭哥哥,找你幫個忙。”女人嬌軟可人,挽着他的手臂忽然撒起嬌來。
李昭哪裡找架得住,沒脾氣地道:“說,你要星星也給你摘下來。”
宋清月臉也紅了,果然甜蜜的廢話話聽着讓人心情愉快啊!她笑了笑,將譚娘子的事情說了說。
李昭皺眉:“我先找人打聽打聽賀家那老太太是個什麼脾氣?”
言下之意,若是人家沒有報復的心思,這事兒就這麼算了吧。
宋清月卻堅決地搖頭了:“我就是要讓京城的人都知道,在大周,日後見到我宋清月就要低下頭做人!她們背地裡怎麼議論我的,當我不知道呢!這樣的氣,我再不想受着了!都當我脾氣好,就好欺負!我罩着的人也敢當着面擺臉色。她們是什麼東西!河道官?呵,河道官好啊,河道官哪裡會查不出問題的!”
囂張的反派之路走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