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董宅,現在的昭月小學太原第二分校裡,李琨正帶着同寢室的四個哥們兒練習四百米長跑。
這羣小崽子來之前,誰也沒想到,想要被王爺王妃看中留下,不僅唸書要好,還要會跑會跳能打架!
李琨作爲隱藏的小boss,自然被安排去了最好的一間屋子睡覺。
這間屋子大,所以安排了五個人,負責照看這間寢室的丫鬟則是阿芳。
但在其它孩子眼裡,這裡頭排面最大的乃是鍾家小公子,李琨不過是西邊上山坳坳裡的一個土包子,走了狗屎運抱上了巡按家小公子的大腿,才得以被安排在這間“上房”。
其餘幾位最少也是個縣令家的公子,都有點看不起那個土包子。
偏偏這個小土包子還處處都出風頭,背書背得比旁人快,時常得到先生的誇獎也就罷了,馬步一紮能扎半個時辰,四百米跑也衝在第一個,幾個八歲的孩子面上掛不住,拼了命才跑贏這個小黑蛋。
這人不僅愛出風頭,性格還特別討厭,自己背完書自己去院子裡玩不就成了?
他偏不!
他要拉着旁人一塊玩耍。
可第二天,一塊玩的人背不出先生教的東西,手心被抽一頓藤條,他跟沒事人一樣,還一臉:你們咋這麼笨,這都背不出的表情!
若非這裡有許多王府的丫鬟和侍衛,他們非把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蛋泡塞井裡不可!
半個月一晃而過,幾個父母在太原的,一早就準備出府跟父母團聚。
學校今天會放一天假,若是父母不在太原的,就可以留在府中。隨便做點什麼都行,到點記得去花廳吃飯就成。
李琨這臭小子自然也是準備回王府看看父王和孃親的。
晉南大縣解州縣的縣令之子麥雲升卻是拉住他問道:“宋坤,你做什麼?!”
“啊?”
“你父母難不成也在太原?你不說是當初是你們縣太爺把你捎來的嗎?”
“可我奶孃……”李琨話說到一半,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壓低聲音問道,“我說,呆在這裡不無聊麼?你們想不想出去玩?我帶你們出去轉轉如何?”
“你帶我們?!”七歲的麥雲升很是不屑地道,“你會來過太原?哈,你帶着我們逛!”
李小琨感到自己竟然被鄙視了,立刻挺起胸膛來,啪啪啪拍地山響:“別看不起人啊,我家在太遠可是有有鋪子的!我怎麼不能來過太原啊?你知道太原最熱鬧的地方在哪兒?不知道吧?我知道!你知道太原最大的酒樓叫什麼名兒麼?不知道吧?我知道!你知道昭月銀行的太原分行有多大麼?我見過啊!走!哥帶你們長長見識去!”
幾句話一屋子臭小子咬牙切齒的,偏偏又心動得要命。
這可是難得的機會!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啊!
就這麼,李琨帶着同一個院子的七八個小孩一同大搖大擺出了府。
王府裡頭,宋清月縮在李昭懷裡,兩人睡得都挺沉。
昨晚兩人執行的造人計劃鬧得有點瘋,連李昭自己都沒能起來。
這一大早的,白嬤嬤慌慌張張地進來把夫妻二人都喊醒了:“殿下,娘娘!不好啦!不好啦!”
“怎麼啦?”宋清月睡眼惺忪地撩開牀簾。
李昭也跟着撐起半個身子,略帶不滿地問道:“怎麼回事?慌慌張張的?”
“小殿下帶着七八個公子哥出校門,說是要帶着他們見識見識太原城!”白嬤嬤一邊說一邊胡亂揮着手裡的帕子,甚至還跺了好幾下腳,可見是慌什麼樣了,“小殿下已經出了校門呢!曾侍衛說怕傷了小殿下的面子,竟然也沒叫門口的衛兵攔下來!您說說,哪有這麼荒唐的事情!”
宋清月回頭跟李昭對視一眼,兩人都沉下臉來。
“有……有曾茂枝他們跟着,問題不大吧?”李昭到底是男人,神經大條些,當然他也不是不擔心,這麼說只是爲了安慰宋清月。
卻見宋清月已經咬上後槽牙了:“老孃早晚僱一幫土匪把那小子綁了,讓他去山寨裡嚐嚐被人磨刀霍霍的感覺!”
李昭:……
話說得狠,不過宋清月到底是沒忍心這麼對兒子,只是讓萬泉又帶了十幾暗衛暗中去護着。
一幫小子被李昭帶去了昭月銀行的太原分行瞧了瞧。
這是一棟有着一個方形天井的三層環形水泥建築,從空中往下瞧,就會發現,這棟樓長得像個外圓內方的銅錢。
然而天井上頭並未如傳統建築那般裝了屋檐,而是用玻璃給罩住了,最大程度地保證室內的採光。
然而中國人的天井講究一個四水歸堂,水也是財富的象徵,用玻璃罩住天井,不就擋財了麼?
所以設計這建築的師傅特意在天井的正中央挖了一個銅錢形狀的小池子,跟外頭的下水道相連。小池子的四周有四根龍柱,而外頭一旦下雨,屋頂的水會順着預留的槽口涌入設計好的管道,最後從四根龍柱的龍嘴裡吐出來。
李小琨特別中意這個設計。這棟樓剛剛落成的時候,他被李昭抱着來看過一次,那日正好下暴雨,龍嘴裡嘩嘩地吐着水,給李小琨幼小的心靈帶去一次深深的震撼。
從此便心心念念地總想來銀行瞧瞧這個池子。
這不,現在有了溜出來玩的機會,這小子也不去別的地方,帶着小夥伴直奔銀行大廳。
這個太原的分行,其實也可以被稱爲是山西總行,目前是小棗和蘇蘇在負責,蘇蘇形象好、親和力強,負責前臺,小棗細心且氣勢足,負責後臺,還有熊大能帶着一幫兄弟負責山西總行的保衛和背調工作。
銀行裡的高級員工還是負責安保的暗衛都是認識小世子的,突然見李琨帶着一羣小屁孩鬧哄哄地進來,一個個差點驚掉下巴。
“那是……那是小殿下吧?”
“好像是。”
“肯定是!”
“天爺,小殿下怎麼來了?白嬤嬤呢?阿芳呢?”
“我去王府告訴殿下和娘娘!”
“誒誒誒,彆着急,你瞧,萬大人在門口晃悠呢!”
銀行裡幾個高層一陣慌亂,倒是李琨跟回了自個兒家似的,指揮着銀行員工給端茶倒水的……
“我跟你們說,這裡的茶都是免費的,儲戶過來辦業務,無論是借錢、儲蓄還是取錢,都有茶喝!這茶呢,有江蘇陽羨的雪牙、西湖的雨前龍井,福建武夷的正山小種,還有云南的普洱和茉莉香片。你們可嘗過?都沒嘗過吧?嘿嘿,這兒都有……”李琨還在滔滔不絕地賣弄着,看得小棗腦門上的青筋直抽抽!
那些茶葉都是從王府拿來,用來招待那些存款或是借貸超過一百兩的客戶的喂!
好在蘇蘇是個脾氣好的,小棗就沒見她發過脾氣。只見她笑盈盈地手一抖,加了雙倍的西湖龍井進茶壺裡,又把剛開的滾水直接衝了一進去,再蓋上蓋子這麼一悶!
那苦味小棗光是想想就要吐舌頭。
果然,一羣小屁孩被蘇蘇的雙倍龍井茶苦得一個個直呸呸,指着李琨罵道:“喂,你別是吹牛的吧?西湖龍井哪有這麼苦的!”
“說不定是拿劣質茶葉騙咱們的呢!”
“你放屁!聞聞這香味也知道是正品!一羣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
“嘿,你個小蛋泡,你罵誰土包子呢?”
“你罵誰小蛋泡呢?小蛋泡是啥意思?哪裡的方言……”
一羣熊孩子吵吵嚷嚷的,不久就出了銀行,因爲李昭要帶他們去見識見識太原府最大的酒樓——柳泉居太原分店!
小棗和蘇蘇都長出一口氣,就是替萬大人和曾大人捏把汗。
雖說現在太原的治安比王爺來之前好了許多,可難保出現什麼意外。
李琨這混小子帶着一羣熊孩子在太原城裡一直玩到快天黑纔回學校。
作爲算學先生的王府賬房殷先生揹着手等在校門口,一羣小子看到先生肅着臉,一個個嚇得魂不附體。
果然,都被罰了!
先是每人手掌心捱了十下戒尺,接着每人圍着花園蛙跳兩圈。
次日一早,還要站在教室的最後邊聽課。
這日,幾個熊孩子站了整整一天,明天還要接着罰站,先生說要罰三天。
李琨在家裡被李昭罰習慣了,捱打是家常便飯,老爹李昭下手可比殷先生狠多了,站個兩三日天而已,比扎馬步輕鬆多了!
他不在乎,可其它幾個在家裡都是當寶貝疙瘩供着的呀,誰也沒遭過這麼多罪。
大家可把李琨給恨死了。
說什麼帶他們出去玩,結果他就請大家去銀行喝一杯把舌頭都苦掉的茶,接下來的午餐、點心還有戲園的錢都是他們湊錢付的!
果然是打腫臉充胖子的鄉巴佬,他們怎麼就信了他的邪?
特別是那幾個父親或祖父是山西官員的,把李琨恨了個底朝天。
他們都覺得自己完蛋了,肯定是選不上了,回了家大約要捱罵了!
都怪那個白馬村的鄉巴佬!
這日回了屋子,四個住在正院東廂房的熊孩子開始爲回家交不了差而發愁。
先生說,三月初十的月考,他們每個人都會被扣十分。
“王爺王妃最後會留下多少個人來着?”有個姓劉的小公子忽然問道。
“十九個?”另一個姓楚的答道。
“不是說增加名額了麼?”姓高的小公子疑惑。
“那也不會超過五十個!到時候啊,咱們都得回家!倒是那個姓宋的鄉巴佬,他背書背得快,算數也算得快,先生那麼喜歡他,他肯定能留下。所以啊,他出去玩不要緊,倒是把咱們坑慘了!”這個宿舍裡最最長的代公子,嘆了口氣,雙手墊在腦後躺了下去。
一時間,宿舍裡四個人都沉默下來,跟着代公子躺了下去。
不一會,劉小公子忽然出聲道:“要是……要是不讓那小土包子留下呢?咱們豈不是能少一個競爭對手?”
“你什麼意思?”大家齊刷刷支撐起身子。
月光透過梅花格的紗窗透進室內來,照亮了男孩們的眼睛。
劉小公子勾了勾手指,讓大家靠近些,他壓低聲音道:“花園裡頭那個荷塘,我瞧着挺深。要是那土包子不小心掉進水裡去呢?”
“劉……劉兄弟你什麼意思啊?”其餘三人紛紛面露惶恐之色。
“我是說,咱們找個沒人的時候,把那土包子推進荷塘裡,過個一盞茶功夫再假意去找丫鬟來救人,要是他人都沒了,還怎麼留得下來?”
“你……不行!你這是……”
“噓!”劉小公子惡狠狠地盯着其餘三人,“要是那土包子以後榜上世子殿下,豈不是要飛黃騰達?你們甘心看着他飛黃騰達?”
“這……”
到底都是小孩子,哪裡思考過這樣惡毒的事情?
姓代的公子,父親乃是山西鎮總兵官,署左軍都督府同知。他爹說過,晉王殿下將來是要做皇帝的,去年冬季,韃靼換了新大汗,今年很有可能會南下劫掠一番,用以在草原各部落之間立威。
今年秋收之後很有可能會開戰,代總兵希望代小公子這次可以留在小世子身邊,這樣至少在開戰的時候,殿下也能將他安排在容易立功的位置上。
可是有了昨天那一遭,他還能留得下來麼?
倘若日後,那個姓宋的土包子當真留在了小世子身邊,而自己對着他的時候還要下跪喊一聲大人,自己能受得了麼?
受不了!
答案是受不了!
代小公子越想越生氣,這便一拍牀板,低聲道:“劉兄弟,我幹了!”
……
同樣的事情在西廂房裡也發生了。
只不過西邊那四個沒東邊四個狠,他們只想要捉弄捉弄正屋那個土包子,出出氣而已。
次日,李琨吃完午飯以後就開始渾身癢癢,癢得他都馬步都扎不住。
負責教他們功夫的師傅以爲他是故意的,還罰他圍着宅邸的圍牆跑五圈呢。
李琨老老實實去跑了,可回來之後身上更癢癢了。
回屋之後阿芳幫着把衣裳脫下來,發現小世子身上都是紅疹子,嚇得立刻讓人回王府給王妃通風報信。
宋清月早知道是有人故意要折騰李琨。那些暗衛昨晚就過來報告過,說是有那麼幾個孩子想要“謀害”小殿下。
宋清月想了想,決定讓李小琨稍微吃點苦頭,省得他日後再那麼嘚瑟,是真的很遭人恨啊!
所以現在得了信也不着急,哼了一聲,不過到底還是讓人把李琨叫回來洗澡上藥。
小傢伙渾身塗滿青綠色的油膏,趴在牀上癢的直哼哼。
宋清月抱着手臂坐在牀前,冷冷問道:“可知道爲什麼會這樣?”
小崽子撇撇嘴,委委屈屈地道:“娘!你這是什麼態度!你都都不心疼兒子的!”
“我心疼你?我要是再不叫你吃點苦頭,我這輩子都要因爲你擔驚受怕!就是你太招人恨了,有人往你衣領裡頭撒楊柳絮啊,知不知道,小笨蛋?”
“啊?誰?!”李琨跟他爹一樣,也是個嘴硬的小混蛋,“怎麼會呢?我這麼招人喜歡!誰會往我衣領裡頭灑柳絮?”
“呵!自己想。”宋清月被他氣得不想搭理他。
太醫的藥膏很管用,只半天,李琨身上的紅疹就消了下去。
於是次日一早,他包裡揣着藥膏又被白嬤嬤送回了學校。
只是這天他又又又又出事了!
這次是被推進了荷塘裡頭!
好在他會游泳,只是三月的水涼,這小子被推下去之後,被凍得兩腳抽筋,喝了好幾口水才爬上岸。
東廂房那幾個推他下去的都傻眼了!
不是說是白馬村的土包子麼?
一個山坳坳裡的鄉下娃,爲什麼會泅水啊!?
這年頭,除非住在水邊,誰會泅水啊!?
“呸呸!”李琨滿臉猙獰地吐掉嘴裡腐爛的水草,擡起臉來,目露兇光:“我說……你們,你們剛纔是故意的吧?故意把本世子推下水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