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提要求,就好辦。
李逵滿意道:“敢問老丈尊姓大名?”
“姓文,名績。乃文氏家僕,非是了不起的人物。”
老頭挺謙虛,也沒辦法。劉葆晟敕封太師之後,文彥博竟然被逼着挪位子。太師,不僅僅是太師,在大宋,太師的官職應該是——太師平章軍國重事。
什麼意思呢?
在朝堂上啥都可以發表意見,聽不聽隨你們朝臣。
也就是皇帝最高顧問的意思,官職高,地位高,就是沒什麼權力。太保也差不多是這麼個意思,就是給有功的老臣養老的一個官職。這官職還是元祐初年司馬光力薦得來的,上朝有賜座,不上朝也沒人說什麼。
當然,司馬光力薦文彥博,主要是文彥博資歷太高了,太師雖說不管事,但還是可以拿豐厚的俸祿,主要是爲了讓文彥博不要亂說話。
四朝元老,真要是和司馬光過不去,司馬光也要坐蠟。
做了幾年太師之後,又選擇致仕,僅保留太師的虛銜。新君趙煦親政之後也沒有虧待他,給了他一個太子太保的官職。俸祿差不多,對文彥博這種年事已高,已經不可能拜相的舊人來說,已經是不錯的榮耀了。趙煦啓用文彥博估計和司馬光一樣的心思,讓文彥博平日裡不要多事,讓他這個小皇帝下不來臺。
四朝元老,大宋最頂級的官職他都做過,就算是皇帝,連句重話都不敢對他講。
文家的人,在京城還算低調。雖說文家和韓氏,包家等權貴聯姻。但文彥博有八個成年的兒子,如今雖有故去,但一大家子幾十口人,接近上百人,總有孫子孫女輩的需要用婚姻穩固家族的底蘊。聯姻雖是簡單的辦法,但架不住有效。
但所有的子孫也不可能都聯姻,總有些滯銷貨,沒被選上。
府中孫女,重孫女嫁給平民對潞國公府來說,是絕對不可能的,這是給國公府蒙羞。
可要是聯姻,也不太可能,總不至於和所有的權貴都聯姻吧?這樣的話,皇帝該睡不着覺了。
於是,榜下捉婿這等簡單粗暴的釣金龜婿辦法,就搬上了潞國公府的計劃之中。當然,嫁的肯定不是文彥博的女兒,他女兒最小的都快四十多了,怎麼可能嫁人?
李逵詢問道:“既然是潞國公府,敢問是哪房的小娘?”
“八老爺的嫡女。”老管家文績撇撇嘴,對李逵等人之前冒充今科士子有很大的怨念。真要不是京城的閒漢,怎麼會知道潞國公府?
不知道潞國公府,怎麼會問起哪房?再說七老爺,官運亨通,自然不需要用榜下捉婿這等下策,也就八老爺在家的地位差點。
對於文彥博,李逵當然聽說過,不僅聽說過,還知道這位老大人高壽的很,竟然活到九十四歲,這是非常少見的祥瑞。就算是如今,這位已經快九十歲了。
既然真的是文家,李逵覺得應該出手幫一把,當然錢更重要些。
李逵對於錢沒興趣,但對於自己掙錢有興趣,他如今就很享受這樣的過程。要不然,匯通錢莊的大東主,怎麼會連賭桌上的小錢都不放過?
“一千貫?”
“一千貫,童叟無欺。”
文績覺得李逵的反應很讓人懷疑,這廝是故意擡價。不過,出一千貫請個強人,沒想到還有幫手。李逵對李雲道:“來生意了,你做不做?”
“做!”
李雲落榜的失落情緒消散了一些,但看到高中的士子滿是看不順眼,自己人不算。至於幫人綁貢士,掙塊錢,李雲覺得是理所應當的酬勞。他從文績的手下奴僕之中搶了幾個麻袋,立刻就代入了角色,目光如同鷹隼一般在亂糟糟的廣場上掃過,回道:“二哥,我套麻袋,要不用準備棒子打暈了?”
李逵沒搭話,反倒是文績急了,緊張的攔着李雲道:“可不敢傷了貴人,不能用綁票的手段。把人請來就行。”
說完,猶豫着拿出些麻布,交給李雲:“真要是喊聲很大,就用麻布堵住嘴。”還是綁票的路數,誰家請人用麻袋套住,麻布堵住嘴的道理?
範衝也沒有被放過,主要李雲不放過他,這位雖然因爲自家老爹的原因,在士子之中不再受到歡迎。
但他是京城太學生,今科士子之中,上百人出自太學。
這些都是太學中學識不錯的上舍生,與範衝是同窗,這些人要麼趕上了太學之內的選拔,參加了今科省試,都是太學在籍的學生。要麼像蘇過這樣,在太學中讀過幾年書,已經完全滿足了大宋對士子300天以上的書院學習,可以參加科舉的要求,參加開封府的府試。
李逵和李雲也是如此,不過他們走後門了,通過了首陽書院的一年期的學習。當然,他們並沒有在書院裡讀書,而是蘇軾一封信,讓書院山長跟着一起隱瞞。
抓貢士,還是能進入前二十名的貢士,對於李逵和李雲這倆個外鄉人來說,確實不容易。
因爲誰也不認識誰。
但範衝就不一樣了,他跟着老爹來京城之後,在太學裡讀了好幾年書。一路從下捨生,升到了上舍生。
今科高中的太學生,他都認識。
帶路黨很招人恨,這點範衝自然明白,但收益分配讓他有點捨不得。
範衝問:“怎麼分錢?”
“二哥在前,自然要分大頭,一半如何?”李雲說完,隨即看向了李逵。
李逵點頭,沒意見。
隨後李雲對範衝道:“你認人,我套麻袋,說不定還要扛着人跑。你我的付出差不多,剩下的一半,我們均分。”
“可惜只有一千貫,你我均分才二百五。”範衝自從認識李逵之後,節操直線往下掉。之前還坑過皇帝,如今坑同窗,自然不會讓他有任何的心理負擔。再說了,榜下捉婿,還是潞國公府,偷着笑去吧?這等好事,輪着誰都不能算是被坑。
範衝猶豫了一會兒,咬牙道:“行。不過我能蒙着臉嗎?”
“別說你了,我和李雲都蒙着臉。”李逵說完從兜裡摸出了一條三角巾,蒙在臉上,將下巴和口鼻都遮掩住。
李雲也拿出了一條差不多的蒙上了口鼻,範衝傻眼了,他竟然沒有準備。
只好拿出一條淨帕,也將自己打扮了起來。
三人偷偷摸摸的朝着太學邊上的小巷子而去,貢院附近早就是一片亂像。今日的情況,就算是城內的禁軍也不會管。再說了,榜下捉婿而已,又不是真的綁票。即便是不願意,也不見得一定會用強吧?
即便是用了強,男人在這種事情上,永遠都不會覺得虧。
除非遇上母老虎……
三人守株待兔的等了很久,之前還信誓旦旦的打發了文績等人,讓他們去潞國公府邸等着。文八爺在潞國公府內算是混得比較悽慘的,讀書沒讀成,不得已恩蔭了個承事郎的散官,自己去跑去經商,家產萬貫,絕對是一等一的好岳丈。
巷子里人來人往,路過李逵他們幾個躲的角落,過往的行人都被嚇的不輕。
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今日是貢院放榜之日,多半是來榜下捉婿的家丁閒漢。也就見怪不怪了。
不經意間,還真有自投羅網的士子,慌慌張張的從巷子裡逃跑。身後還有幾個家丁模樣的人追趕,一邊追,一邊喊:“莫要放走了他!”
範衝眯着眼睛,仔細的打量了對方的長相,等到來人快到眼前了,從角落裡跳出來,手中麻繩撐着,似乎要往對方的脖子上套去。
“兩位兄弟快來,大生意上門了!”
“範衝!”
“蘇過,這你都能認出我?”
範衝傻眼了,蒙着臉還被認出來。對方確實是蘇過,之前裝扮成農夫在貢院門口看榜。有過一次落榜經歷的蘇過根本就不敢讓叔叔派人去看榜,擔心最後還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只好硬着頭皮自己親自來看榜。他在京城生活過幾年,自然知道榜下捉婿的瘋狂,於是精心打扮了一番。
可臨了,還是被人認出來了,只能拔腿就跑。
不同於其他士子,蘇過可是經常勞作的,身體腿腳都要比普通士強很多。
至於他爲什麼認出了範衝,還是範衝蒙在臉上的淨帕上,繡了個蘭花極好,要是熟悉的人,加上身高長相,很容易被認出來。他們是同窗,兩家說起來還有些交情,沒想到綁到了熟人,範衝也有點傻眼。心中暗恨:“這幫不講義氣的混球,說好了一起幹,卻讓他當出頭鳥。”
好在臉上蒙了淨帕,要不然範衝非尷尬到用腦袋撞牆不可。
更過分的是,他環顧了左右,卻發現李逵和李雲都不見了。一擡頭,卻發現李逵和李雲一臉懵圈的後怕,坐在牆頭上拱手對蘇過道:“小師叔!”
“老師!”
大水衝了龍王廟,自家人毀了自家人。這事李逵和李雲都不敢做啊!
真要做了,就是欺師滅祖。
蘇過也是不解,指着範衝,隨後躊躇的問道:“你們這是?”
“幫忙。”
“對幫忙。”
“潞國公家要捉婿,我們都是仰慕文太師的威名,出些綿薄之力。”李逵睜着眼睛說瞎話,還表現出一副做好事不留名的急公好義來。
李逵看到蘇過身後追來的人,也是和他們一樣的打扮,就是少了蒙面的頭巾,有點不太專業。
範衝把‘掙錢’兩個字硬生生的堵在了喉嚨裡,很有天賦的點頭道:“文公這麼大一把年紀了,還要爲小輩操心,我等實在不忍。”
蘇過就算是在沒見識,也知道這倆人沒有一句真話。而李雲這個弟子更不用說了,估計有好處,他才夾在中間。不同於範衝,對李逵和李雲這倆人,蘇過可是一起生活了兩年多。這倆人平日裡都是整套打家劫舍的裝備都隨身帶着。
當然,做強人是不可能的。
主要的生意就是黑吃黑。
反正李逵和李雲在揚州的時候,長江上的水匪都快絕跡了。經常聽到,哪位大當家辛苦大半生積攢的財寶,臨了準備金盆洗手的時候,家財被人劫了個空。
李雲出手將追來的奴僕打退,也沒下重手。但一個人衝入十來個強健的奴僕之中,如同虎入羊羣的豪橫,對方自然也明白,肥羊要丟了。李雲太強,根本就沒有機會,只能退去。好在今日京城的肥羊很多,少說也有三百多頭,丟一頭也沒什麼。可惜了第五的蘇過,應該能賣上高價。
李雲趕過來,發現蘇過還沒走,覺得自己的老師有點潛力,想着是否要拉來入夥?
好在李逵及時開口道:“師叔,還不快走,要是再不走,真要當新郎官了。”
蘇過這才一陣後怕,拔腿就跑。一邊跑,一邊還琢磨,幸好遇上了自家人,要不然今日少不了麻煩。就在他逃跑的時候,身後有人在喊:“叔黨,等等我們?”
蘇過聽着聲音熟悉,回頭的功夫,卻發現李逵和李雲拿着麻袋將人給套上了,範衝笨手笨腳地正在麻袋口,猛地一哆嗦,似乎這才意識到自己也是從鬼門關轉悠了一圈。
有心呵斥李雲這個弟子,卻說什麼也不敢衝上去了。萬一……
蘇過只能埋頭就跑,心中埋怨叔叔蘇轍,要是將李逵等人收入府邸,也不會結交匪類。不過範衝也不該是匪類啊!
這位在之前的風評都是很好的,學問好,說話又好聽,還是翩翩公子的風度,很是讓人有親近感。
不過,這些事他也只是想一想,叔叔向來固執,根本就不會聽他一個晚輩的要求。
潞國公府外,李逵對文績道:“送來兩個,一個前十的,搭了個前二十的馬昱。一千貫,你家老爺賺翻了。”
文績也大氣,從麻袋裡確認了身份之後,當即拿出一千五百貫來,說是好處。
範衝歡天喜地的拿着錢就回家,他拿到錢的那一刻,心情特別安寧。省試第一又如何?
就他老爹得罪的人,基本上都快回朝了,就算是以後當官,範衝也悲觀的想到,自己估計會被一路貶謫去崖州這等苦地方。
好在路費準備的還算豐厚,要不然,朝廷的限期上任的命令下來,他哭都沒地哭去。
而李逵也在街頭採購了些禮物,準備去大師伯家中送上一份厚禮。三人走到黃庭堅家附近,就看到宦官童貫在黃庭堅的院子門口的街上兜圈子,早就等在門口不耐煩了。
看到李逵的第一眼,童貫臉上頓時堆出了一團虛情假意的笑,邁開大步跑來對李逵等人道:“諸位新貴,陛下召見,速隨咱家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