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逵的破城三部曲,第一步就是他最喜歡的放火。
實際上,大部分男人,哪怕是年紀大一些,也會對玩火有着很奇怪的特殊愛好。李逵也是如此,他對火有着一種近乎於偏執的愛好。猛火油的出現,讓他對火的理解到達了一個很離譜的高度。可惜,一直沒有機會使用,想的招數一個接着一個,卻一直沒有機會用出來。
這回好了,終於能堂而皇之的用了出來。
加上這時代的城池,都是兩邊城牆中間一個豁口,然後用木材搭建一個方形的門洞,城樓上還有千斤閘。敵人來襲,在城池危機的時候,放下千斤閘,確保城門不失。但這樣的城門有個致命的缺點,城樓那一段城牆,非土非磚,而是木頭的材料。一旦着火,不經燒,只要火夠旺,很容易被燒塌掉。哪怕千斤閘放下來也於事無補。
其實方形城門由來已久。
孔子的父親叔梁紇,在打仗的時候,一個人扛過城門的千斤閘。春秋時期,方形城門就非常流行了。
這種極容易被火攻的城門,直到元以後,才採用了拱形的城門門洞。才避免了被火燒之後,城門樓子塌掉的缺陷。
遼人根本就想象不到,宋軍的猛火油如此霸道,一點就着,一着就滅不掉。
而李逵破城第二步,曹昉琢磨着應該是關門。
然後……輪大米。
這像是浪子三步曲。
明明是在打仗,曹昉彷彿有種回到了當年縱橫開封街頭的愜意和快活。心中暗暗羞愧,暗罵自己心境不穩,看看人家,畢竟是刀山火海闖出來的勇士,都這個節骨眼上了,還穩若泰山。
他不免有些羞愧,好在大家都關注城門的火勢,他的走神並沒有讓人看到。
許是爲了掩飾內心的惶恐,曹昉偷偷問李逵:“大帥,這火點着了,接下來幹什麼?”
“等着!”
李逵很不厚道的看着城頭上如同螞蟻般成羣結隊救火的遼人,城頭上已經是大火瀰漫開來,從空中拋入火場的陶罐,只要碎裂之後,陶罐裡的猛火油立刻被點燃,如同仍燃燒彈似的刺激。火焰席捲着濃煙,滾滾而起。救火的遼軍不時被陶罐裡炸裂開的猛火油潑到了身上,引燃了全身,悽慘的嘶吼着從城牆上掉下來。
慈不掌兵,這時候心中不忍,滿口仁義道德的人,根本就承受不住這等慘狀。
李逵能等,但是有個人等不住了,就是涿州守將韓資讓。
按理說,韓資讓的官職很高,是崇義軍節度使,在遼國也是統領一方的大將,讓他守涿州,有點大材小用了。但誰讓耶律洪基坐鎮析津府,要指揮一場圍殲宋國最精銳的軍隊,斬殺李逵這個宋國新冒出來的當代軍神呢?
於是,涿州的守將的級別也被一再提高。
兩萬精銳駐紮在涿州城內,在李逵沒有出現的時候,韓資讓並不在意李逵的到來,更不在乎宋軍的進攻。他麾下的精銳可不是吃素的散兵遊勇,是真正的征戰之士。
就算是宋軍突然出現在城外的時候,韓資讓也不覺得宋軍有什麼機會。
畢竟攻城宋軍擅長,遼軍如今也不落伍。
可是等到宋軍進攻之後,他才發現自己錯的離譜。李逵放火,在他看來不過是雙方大戰之前的試探攻擊,但即便是宋軍試探的進攻,他都有點要接不住。
試問,如果接下去宋軍猛攻,他還有機會嗎?
但人都是僥倖的,韓資讓心中還在幻想,或許這纔是宋軍最厲害的手段。等到這個手段過去之後,宋軍就不得不會選擇登城,到時候,他麾下的精銳可一點也不虛宋軍。等到短兵相接的時候,纔是衡量一支軍隊真正實力的時候。
“大帥,怎麼辦,城門要守不住了!”
“即便沒有城門,我大遼難道還會怕宋軍嗎?”
這話說的在理,遼軍在野外確實要比宋軍強很多。強的原因是遼軍的機動能力比宋軍強太多,步兵在野外打騎兵,怎麼打怎麼吃虧。
“讓將士們都給我挺好了,貼着城牆準備。等到宋軍準備登城,立刻增援城頭。只要城頭不失,大不了我們在城內用石頭圍成道牆,宋軍哪怕越過城門,還是進不來。”
說實在的,韓資讓想要帶騎兵出城突襲。
遼軍的戰爭優勢在機動和突襲,將騎兵的速度和衝擊力,發揮到極致。這纔是遼軍征戰四方的不二法則。
可惜,遇到個不靠譜的皇帝。
耶律洪基就在涿州後面的析津府坐鎮,命令韓資讓依託城牆耗掉宋軍的銳氣。
這簡直就是捨本逐末,丟掉了遼軍最大的優勢,反而用遼軍並不擅長的作戰方式和宋軍交戰。這份憋屈,韓資讓心裡就別提多委屈了。但是沒辦法,誰讓他不是皇帝。耶律洪基下的命令,他也不敢違抗。
韓資讓咬着牙,也要讓宋軍全面攻城的時候吃個大虧。
但李逵會給他機會嗎?
擁有火炮,還有了後裝燧發槍,李逵要是連個手榴彈都不整出來,連他自己都會看不起自己。
實際上,禁衛軍就有擲彈兵。
沒錯,專門爲了投手榴彈而催生出來的神奇兵種。
速度比小鋼炮快,威力不足,但勝在作戰靈活,一個人仍手榴彈,那是偷襲,不講武德。一羣人扔,那叫排山倒海,山崩地裂。
李逵瞅着城門沖天的大火,覺得差不多了,下令道:“命令擲彈兵,靠城!”
軍陣之中,一個個身後揹着籮筐,口中夭折火摺子,看似不像是打仗,而像是趕集似的士兵魚貫而出,在盾兵的掩護下,靠近了城牆。
咻——
法令的是一支鳴鏑,鬼叫般的聲音,越過城頭的那一刻。
在涿州城頭上的遼兵發現城下的宋軍將一個個長柄的鐵疙瘩往空中扔。
這是砸石頭?
雖說和宋軍已經多年沒有交戰了,但是遼軍也不會相信宋軍會窮到這個份上。
用鐵榔頭砸人,這等愚蠢的武器,絕對不會出現在宋遼交戰的戰場上。
可隨後,遼軍就發現他們錯了,錯的離譜。
看似木頭手柄加個鐵疙瘩,還天空上仍,落下來才掉人腦袋上。這要是還能被砸中,豈不是說人傻?
可架不住掉下來的手榴彈冒着煙,落地就炸。在城頭上的遼軍幾乎還沒有會過神來,就已經被清理的七七八八,活着的也多半是躺在地上哀嚎。甚至有些人被振暈了,站在城頭踉蹌着走來走去,茫然不知。
更慘的是靠近城牆附近的遼軍。沒有藏兵洞保護的士兵,幾乎頃刻間成了活靶子,手榴彈密集的落入人羣,就像是炸魚似的,一死一大片。僅僅不到半柱香時間,城門,城牆,還有城牆根附近的遼軍就失去了戰鬥力。
而且爆炸的威力,足以將周圍兩三丈都陷入殺傷區域。哪怕手榴彈距離士兵比較遠,爆炸的彈片達不到刺破鎧甲的力度。可問題是,戰場上,有多少士兵有資格穿上全身防護的鎧甲?
哪怕全身防護的鎧甲,看似防禦驚人。可那是針對弓弩,真要是遇到掉在地上爆炸的手榴彈,還是沒轍。
爆炸的衝擊力首先從地面沖天而起,然後順着戰裙往大腿根鑽。不少穿着鎧甲的人中招的部位甚至是讓人難以啓齒的襠下。別的地方中招,還能忍忍。命根子中招,哪怕是大遼第一勇士,也禁不住對意志的考驗。
這種武器,簡直是奔着斷子絕孫的路數而去,陰損的讓耿直的契丹漢子忍不住都想要哭出聲來。
“大帥,完了,全完了。”
“宋軍太缺德,竟然用這等陰損的武器,簡直就是讓不給我等將士活路啊!”
“大帥,不能等了,衝出去吧!”
“是啊,大帥。哪怕就是死,末將也不想用這等屈辱的死法見死去的親人。”
……
就在韓資讓遲疑之時,突然有遼軍喊道:“不好了,宋軍登城了。”
留給韓資讓反應的時間不多了,他要是繼續遲疑下去,涿州城真要守不住了。韓資讓咬牙道:“點齊一萬人馬,繞道北城絞殺宋軍。”
遼軍在城內開始整軍,戰馬的嘶鳴傳到了城外。
曹昉戰戰兢兢的看着李逵,不知道怎麼辦?
他恨透了兵書,尤其是文人編寫的兵書,他可真讀了不少。但問題是,只有在戰場上,曹昉才發現,這些讀的書沒一本用得上的。賊廝鳥,盡是書坊騙爺的銀子。
這時候,李逵嫌棄的看向曹昉:“你怎麼還在這裡?”
曹昉能說什麼?
他能說自己站在李逵身邊,就是爲了能夠安全一些嗎?
李逵一鞭子抽在他的大腿上,倒是不疼,被戰裙給擋住了,但是讓曹昉有點臉面無存。耳畔傳來李逵的暴吼:“你傻站着幹什麼,還不快和你的士兵站在一起。要是再讓我看到你擅離職守,一刀砍了你這慫貨!”
曹昉怎麼也想不到,李逵說翻臉就翻臉,連一點徵兆都沒有。
他也是想多了,戰場上,瞬息萬變。如果主將和本陣脫離了聯繫,輕則指揮不暢,重則分崩離析。這種錯誤,有一次被對手抓住,就可能是送命。李逵打他,也是爲他好。
禁衛軍的火槍兵已經在楊志的帶領下,上了城頭。
要問火槍兵在那種姿態下射擊最爽,肯定是城頭上。幾乎沒有任何四角。而且有死角也不怕,有手榴彈的輔助,可以清除任何靠近城牆的敵軍。
曹昉不想上城頭,他倒不是怕恐高,而是怕爬城牆。
即便是一面倒壓着遼軍戰鬥,宋軍上城牆的時候還是隻能靠着最簡易的雲梯。稍不小心,就會從梯子上掉下來。他就看到有幾個倒黴蛋,爬到一半,從雲梯上踩空掉下來,倒在地上,死活不知。而曹昉穿着的將軍鎧甲,極其沉重,萬一掉下來,豈不是慘了?
曹昉拖延道:“大帥,騎兵,遼軍要出騎兵了。我們……的騎兵哪兒去了?”
曹昉這才驚恐的看向四周,哪裡有騎兵的影子?
從昨天夜裡,他就沒有看到騎兵。這纔想起來,他們這是在野外,要是遇到了遼軍的騎兵,萬一被騎兵衝擊了步兵本陣,基本上等待步兵的就是涼涼。
李逵也不看曹昉。對傳令兵下令道:“全軍靠近城牆,對外防禦。”
“全軍前進!”
“車陣在外,炮兵填補空缺。”
一萬多人行動起來,場面頗爲壯觀。有道是人一過萬,無邊無際。
李逵麾下的這一萬多人,全軍往前的那一刻,頓時有種海嘯般的氣勢。背靠城牆,城牆上是火槍兵,城牆下有擲彈兵,車兵,炮兵,僅僅在段時間內,宋軍就完成了攻防轉換。如今的宋軍,背靠涿州城牆,除了應對零星的城內偷襲之外,完全控制了涿州南段地城牆,而宋軍幾乎所有的輸出方向,都對準了,南方。
這樣的防備,要比在空地上構建防禦陣地更加的可靠。
這也是火器軍隊帶來的戰術變革。要是傳統的冷兵器軍隊,這樣的選擇,幾乎是自尋死路。
等到遼軍集結完成,從北城饒出城門,大隊在城西方向集結的時候,全部收在了李逵的眼底。它此時已經站在了城牆上,居高臨下,還有千里鏡這等利器,遼軍所有的動向幾乎是一覽無遺。根本就逃不出他的視線。
看到集結完成的遼軍浩浩蕩蕩的往城南郊外趕來,李逵嘴角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開口道:“這支軍隊不錯。”
“哪兒不錯了?”
曹昉沒看出來,這是因爲他見識少。
但是曹昉的部下楊志也順着李逵的話說道:“大帥,這支遼軍是精銳。”
“精銳?”
曹昉冷哼了一聲,對楊志不給他面子很不爽,指着看似行動不快的遼軍道:“怎麼看出這支軍隊是精銳?”
楊志沒覺察出上司的不悅,反而讚歎道:“整軍速度很快,上萬人只用了一柱香左右就完成了整軍,這樣的軍隊,在我大宋只有上四軍、飛廉軍和禁衛軍能做到。但是我們是依靠着軍鼓和旌旗,才做到了能這麼快,而上四軍只訓練不打仗……至於禁衛軍,我們是第一次打仗。”
好吧,楊志這貨有時候說話,就像是敵方派來的臥底。
用最平靜的語調,說出大宋最難堪的一面。只訓練不打仗的軍隊,要是連整軍都做不好,留着還有什麼用?
可上四軍真的是一百多年沒打仗了,說出來讓人都不敢相信。
飛廉軍倒是經常打仗,但是比整隊速度,也不如上四軍快。當然,要是在戰場,而且還在劣勢之中能做到這等程度,上四軍恐怕也做不到。
涿州雖然不算小城,但遼軍畢竟是騎兵,轉過城池的速度也不滿。
可是當韓資讓帶着一個萬人隊出現在南城外的那一刻,他傻眼了,宋軍貼着城牆,依託城牆防禦南方。
這要是在戰前,韓資讓聽到這等傳聞,肯定會笑掉大牙,但是戰鬥到了這個份上。他卻發現,他的騎兵萬人隊遇上鐵板了。
宋軍依牆而立,騎兵衝擊,哪怕衝過宋軍的本陣,也會剎不住直接撞城牆上,這……想想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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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兒,遼軍副將也傻眼了,只能問主帥韓資讓:“大帥,怎麼辦?”
“騎射!”
韓資讓無奈道。
其實遼人很喜歡騎射,又浪,又爽,作戰的時候沒有比騎射更讓遼軍能興奮的了。可此一時彼一時,如今的戰場,對騎射似乎非常不友好。
韓資讓感覺自己戎馬大半生,遇到了李逵,彷彿都不會打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