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遺蹟蟄伏在黑暗之中,千年光陰沒能銷蝕掉那些堅固的人工建築材質,但卻銷蝕掉了這裡曾經存在過的人類氣息,一種冷而潮溼的空氣盤踞在那些飽經滄桑的走廊和房間裡,空氣中既沒有生氣,也沒有死氣。
這種氣氛持續瞭如此之久,直到被外來者打破爲止。
魔法晶石發出的光亮照亮了前進的道路,全副武裝的塞西爾戰鬥兵小隊在拜倫騎士的帶領下行走在走廊深處,他們小心翼翼,全神貫注,彷彿隨時準備應對那些從黑暗中猛撲出來的怪物——儘管從他們進入遺蹟到現在,所見到的最大個的生物也只不過是幾隻老鼠而已。
拜倫騎士走在隊伍的最前面,而他身後的一名士兵則手提着一盞油燈——在有明亮的魔法晶石的情況下,油燈的照明作用並不太大,它更主要的功能是在周圍缺氧的時候提出預警,以及在周圍有暗影、不潔之物出現的時候做出反應。
按照高文下達的命令,他們深入了這座古老的山中遺蹟,現在已經是在遺蹟內活動的第二天,沿途所見之物仍然沒有太大變化,無非是規劃整齊、寬闊到驚人的走廊和一個個空着的房間,山體內的建築結構一開始給人的感覺很是複雜,但在探索了一段時間之後便能掌握其規律:這座設施顯然不是以讓人迷路爲目的而設計的。
不過不管這一路所見的東西有多枯燥,拜倫都盡職盡責地進行着地圖的繪製和各處房間的標註。
魔法晶石的光芒照進又一個深沉的房間,拜倫等人來到了被暫時標註爲“第三長廊”的走廊盡頭,士兵們以警戒陣型前進,確認了房間裡安全之後便在門口設下哨位:他們準備在這裡稍事休息。
在黑暗的古代遺蹟中進行探索是一件相當損耗氣力的事情,行走時的體力消耗不算什麼,但在黑暗中摸索卻相當考驗人的精神。這次帶來的士兵已經是經驗豐富心志過人的老兵,但仍然需要及時休息才能走下去。
排查過危險因素之後,士兵們便在房間一角的空地上紮營,他們將魔法晶石放在四周提供照明,隨後掏出各自的乾糧和飲水,抓緊時間進食補充體力,拜倫則坐在一塊魔法晶石旁邊,藉着光亮看着手上的地圖。
這張手繪地圖上標註着目前已經探索過的區域,由於走廊和房間都很有規律,地圖也就顯得很是簡明易懂,雖然立體化的設施內部給繪製地圖造成了一定麻煩,但只要把每一層的平面單獨畫在紙上也就不是問題了。
傭兵出身的拜倫對此駕輕就熟。
“大人,這一層似乎什麼都沒有,”一名老兵在旁邊說道,“有用的東西都被搬空了。”
“有價值的東西往往都在更深的地方,”拜倫回答道,並指着地圖上的一處,“按照之前的規律,這裡應該是通往下一層的大階梯,稍後就往這邊走。”
“是。”
拜倫把注意力放回到地圖上,並隨意掃了一眼那盞剛剛被打開燈罩的油燈,明亮的火苗還在好好地燃燒着,並因微風而輕輕顫抖。
等一下……風?
全封鎖的山中遺蹟裡哪來的風?通風孔道也不會形成這麼大的氣流吧?
傭兵時期培養出的警覺讓拜倫沒有放過這個細節,他立刻合上地圖,用口水沾溼手指認真感應了一下——確實有風。
“這裡有氣流,”他立刻提醒道,“再點幾盞燈,分頭去找找,這個房間應該不止一個出入口。”
士兵們立刻行動起來,開始尋找房間中的暗門和機關,很快,他們便發現了異常之處。
在房間的盡頭,一面牆上有着明顯的矩形凹陷,狀若大門,而凹陷區域旁邊則堆積着一堆朽爛的雜物——那是千年風化之後的木頭架子和鋼鐵廢料。
之前房間中光線昏暗,而且這座遺蹟裡本身就到處都能見到類似的牆壁凹陷和雜物堆——大多是拆除設備之後留下的痕跡——所以士兵們壓根沒注意這些東西。
但這一處地方卻有氣流吹出來,它顯然與外界是通着的。
拜倫命令士兵清除掉了那些堆積的雜物,結果露出了一節半埋設在牆壁中的金屬,那是一根直徑不到半米的圓柱體,垂直於地面,有一半埋進牆裡,而暴露出來的部分則遍佈着複雜的花紋,其上半部分還是個向下傾斜的平面:顯然不能當做擱置物品的檯面。
“這是什麼東西?”一名士兵好奇地看着那金屬柱,臉上帶着緊張的神色,“該不會是陷阱吧……”
“不,”拜倫搖了搖頭,同時回憶着高文交代給自己的一些常識,“按照公爵大人的說法,這種外觀的物品通常是這麼用的……”
一邊說着,他一邊將手放在了那金屬物頂端的傾斜平面上,但後者毫無反應。
拜倫臉上毫無尷尬:“當然,這裡面的大多數東西都不能用,畢竟年代久了就會壞,這是常識。”
一個士兵大大咧咧地提了一句:“大人,您把手套摘了試試?”
拜倫老臉絲毫不紅,並且還瞪了這個大頭兵一眼:“那你來試試!”
對面也不愧是拜倫帶出來的兵,一點都不客氣,摘掉手套便學着拜倫剛纔的樣子把手放在那斜面上。
下一秒,那金屬物表面繁複的花紋便微微明亮起來,同時有輕微的震動從不知什麼地方傳來,在那名士兵臉上露出驚愕神色的同時,拜倫便聽到那金屬物裡面傳來了一個有些失真而且異常呆板的聲音:“檢測……樣本測試者……穩定期……准許通過。正在開啓隔離門……”
隨後伴隨着吱吱嘎嘎的古老機關運轉聲,牆壁上那處凹陷的地方竟然真的向內縮去,並露出了一條之前隱藏起來的通道!
所有人面面相覷,目瞪口呆。
“我……我什麼都沒做啊,”士兵趕緊把手收回來,一臉緊張和無措,“你們都看着的。”
拜倫看了一眼大門後那黑沉沉的通道,突然摘掉自己的手套,也把手放在那金屬斜面上。
金屬裝置同樣亮了起來,並很快從裡面傳出古板失真的聲音:“檢測……樣本測試者……穩定期……准許通過,隔離門已處於開啓狀態。”
“我也行?”拜倫目瞪口呆,緊接着皺了皺眉,隨便點了一名士兵,“你來試試!”
這名士兵有樣學樣地也把手放在那裝置上,之後發生的事情完全一樣:金屬裝置亮起,並從裡面傳來一個聲音,告知准許通過的消息。
敢情但凡是個人把手放上去都能通過測試的。
“多半是壞了吧……”連着又測試了兩個士兵之後,拜倫略微鬆了口氣,“畢竟這麼古老的東西了。”
一名士兵小心翼翼地問道:“大人,那裡面咱們還……”
“進去看看,”拜倫臉上仍然謹慎,但心中已經微微雀躍起來,作爲一個曾經浪遍南境大小遺蹟未曾翻車的前傭兵,他似乎已經嗅到了好東西的味道,“找了這麼久,終於有點發現了!”
……
在拜倫一行不斷深入山中遺蹟的同時,一位新的客人也在同時踏上了塞西爾家族的新領地。
這是一位身材曼妙的年輕女子,她穿着不似安蘇風格的輕紗衣裙,長髮披散在身後,一張淡紫色的面紗遮住了她的面容,只留下一雙明亮而靈動的眸子露在外面,她就這樣大大方方地走進了塞西爾的領地,穿過士兵的哨位,穿過營地——現在已經是小鎮了——的大門,穿行在一座座整齊的木屋之間。
塞西爾的領民們就在她旁邊來來去去地忙碌,但每一個人都對其視而不見。
戴着面紗的女子就這樣大大方方地走着,滿眼好奇地觀察着這個理論上來說只有幾個月歷史的鎮子。那些井然有序的木屋在別的地方已經可以算是合格的城鎮建築——畢竟在這個時代的大多數地方,平民的居住條件甚至還比不上這種屋子,但事實上這些木屋仍然是明顯的“過渡建築”,因爲在鎮子大道兩側,隨處還可以看到正在進行拆除改建的房子,那些房子夯實了地基,並用磚瓦建造,明顯是這座小鎮的下一代房屋。
奇特的噪聲從不遠處傳來,戴着面紗的女子循聲望去,發現傳來聲音的方向是一片冒出煙塵的廠房,她好奇地走了過去,光明正大地推開門,在看到裡面的景象之後目瞪口呆。
原來這裡就是燒製磚瓦的地方,但院子中央的遮雨棚裡卻放着兩臺怪模怪樣的機器,其中一臺機器有着明顯的魔力反應,它在某種魔法機關的帶動下旋轉着,並用強而有力的轉軸驅動與它相連的另一臺機器,而那臺機器則不斷將作爲原材料的泥沙混合物壓制成規整瓷實的磚坯,這兩臺機器不但效率驚人,而且顯然不需要複雜的控制:只有兩個穿着粗布衣褲的平民在機器旁邊看着,而更多的人都在忙着將那飛快成型的磚坯裝上板車,推向院子另一側那整整齊齊排列着的、比普通磚窯大了足足好幾圈的一排排爐窯裡。
那兩個大型魔法裝置……是什麼?
魔法機關?但是控制它們的法師呢?誰在給它們注入魔力?誰在調節它們的魔力流動?誰控制着它們的速度和啓停?
難不成是那兩個渾身上下一點魔力反應都沒有的普通人?!
說起來……這地方好像到處都能感應到魔力反應,這真是奇怪的很,難不成這片領地整個都是建造在一個魔力焦點上的?
戴着面紗的女子皺着好看的眉頭,她很想去把那兩臺機器拆開看看,但要做出這麼出格的舉動,恐怕再高明的潛行或心理暗示術都會失效,所以她只能遺憾地搖了搖頭,退出院子把門關上。
而就在這時,一個貌似有點熟悉的、活力十足的聲音突然從她身後傳來:“啊!你是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