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狼堡城堡區裡的守軍投降了?!”
當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菲利普直接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眼睛瞪得老大。
“是的,將軍,”不遠處的魔網終端上空,一名臉上沾染着煙塵的地面部隊指揮官正站在全息投影中,他背後的背景是仍然冒着煙與火的大片廢墟以及正在繁忙行動的士兵們,遠處的臨時燈光照耀下,還可以看到有解除了武裝的提豐士兵被押送着,“他們的最高指揮官放棄了抵抗,現在城堡區的護盾已經被從內部關閉,我們正在接管城堡的各個區域。”
菲利普眉頭皺了起來,就如他幾天前想不明白提豐人爲什麼會突然開戰一樣,這時候他也想不明白對方爲什麼會選擇投降——這完全不符合情報中對目前冬狼堡最高指揮官的行爲預判,也不符合戰神失控之後尋求“儘可能流血且規模不斷擴大的戰爭”的傾向性。
“依託城堡的堅固工事,他們本可以繼續抵抗一陣子的——甚至可以指望堅持到援軍抵達,脫離困境,”一名參謀人員在旁邊困惑地說道,“僅僅被突破了外城區,內部城堡幾乎完好無損的情況下……提豐人竟然就這麼投降了?將軍,您看這件事……”
“提豐的‘狼將軍’從無投降的先例,更不用說這一代的狼將軍似乎是個相當敵視我們的強硬派,老實說,我也不相信對方會這麼簡單就投降,”菲利普搖了搖頭,“但他們已經關閉了城堡的護盾,在我們的地面部隊逐步接管整個冬狼堡的前提下,我實在想不出他們還有什麼用於翻盤的謀劃……理論上如果他們真想繼續抵抗下去,那任何方案都比投降要強。”
參謀好奇地問道:“將軍,您的意思是……”
菲利普擡起頭,看向魔網終端的方向:“和對方的最高指揮官接觸了麼?”
“是的,將軍,”通訊頻道對面的指揮官立刻點頭,“已經和她接觸了——但她表示‘要和身份對等的人交談’,我想她是希望和您直接談談。”
菲利普略一沉吟,隨後點了點頭:“我明白了,我會很快過去。你們繼續執行接管和清掃工作,並就地建立前進營,隨時準備應對提豐人的反撲或繼續向東推進。”
“是,將軍!”
……
安德莎仍然躺在牀上,事實上現在的她要移動一下依舊十分困難。她耳邊嗡嗡的噪音已經減弱了許多,高階超凡者強大的身體素質正在飛快修復她體內受損的部分,而在逐漸恢復的聽覺中,她能夠聽到外面吵雜繁忙的動靜。
自己的最後一支衛隊正在被解除武裝,那些塞西爾人已經完全接管了這個地方。
他們就在自己旁邊。
安德莎努力動了動視線,她可以看到那些身穿古怪鎧甲的塞西爾士兵正筆直地站在房間各個地方,充滿警惕地“保護”着這裡,而原本在這裡照料和看護她的親信士兵們則在被解除武裝之後被“請”到了別的房間,理論上自己應該很長一段時間都看不到他們了。
看不到他們……這樣也好——年輕的狼將軍心中忍不住這麼想到。
因爲她實在不知道此刻應該如何去面對自己那些朝夕相處的部下們,不管是那些受到戰神污染的還是保持完全清醒的……她瞭解自己的冬狼騎士團,瞭解其中的每一個人,他們肯定都已經做好了死戰到最後一刻的準備,甚至準備要以血肉之軀去抵抗塞西爾人的那些戰爭機器,這座城堡本可以繼續屹立下去的,甚至有可能等到後方的援軍……但這一切都不可能實現了,因爲他們的最高指揮官在一次轟炸之後就選擇了投降。
而整個冬狼騎士團在接到命令之後毫無怨言地選擇了執行……這讓安德莎更加感受到了難以言喻的壓力。
思緒漸漸飄散中,一股疼痛突然從身上的某處傷口傳來,讓安德莎的思路一下子中斷了,她忍不住低聲咕噥了一聲,身子略微移動——這卻帶來了更大的痛苦。
“儘量不要動,新的藥劑正在生效,”一個陌生士兵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冷硬中帶着那麼一點緊張,“再堅持會,有醫療神官正在趕來。”
安德莎循聲望去,看到一張年輕的面孔,那是一個塞西爾士兵,也可能是個低級軍官——他們都是沒有魔力波動的普通人,而自己的視線此刻又總是晃來晃去,安德莎實在分辨不清楚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士兵還是軍官。
這些塞西爾人至少沒有爲難投降的守軍……還算不錯。
就在安德莎這麼想着的時候,她聽到一陣軍靴踏地的聲音突然從房間門口的方向傳來,同時耳邊響起那個年輕人的聲音:“哦,神官來了——”
醫療神官?牧師麼?
安德莎有些好奇地撐開眼皮看向腳步聲傳來的方向,隨後她看到了一位看起來還很年輕的女性,對方穿着彷彿是修女服的裝束,但修女服各處又能夠看到像是護甲片、金屬揹包、符文拖鏈一樣的裝置,這位衣着奇特的“修女小姐”走向自己,手中還拎着一根看起來頗爲沉重的“戰鬥法杖”,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那法杖上似乎還沾着血。
隨後這位“塞西爾修女”便來到了安德莎的牀前,她把那根沉重的戰鬥法杖“咚”的一聲放在地上,向着安德莎彎下腰來,後者看到對方手上戴着某種帶有機械結構的拳套——不管怎麼看,它似乎都和祈禱與治療無關。
這就是負責給自己治療傷勢的神官?塞西爾的修女怎麼是這個樣子的?
安德莎心中瞬間有些懷疑,儘管現在似乎並不是關心這種細節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低聲叫了一聲:“等一下,我還……”
“不要亂動,”那個年輕的修女立刻說道,並一把按住了安德莎的肩膀,“你的左眼已經瞎了——我可不想再不小心弄壞你另外一隻眼睛。”
安德莎沉默下來,隨後扯扯嘴角,苦澀中又有些釋然:“……果然是瞎了麼……”
“如果你夠配合,那說不定未來的某一天還能長回來——畢竟塞西爾技術世界第一。”修女小姐似乎有些愉快地說道,語氣中帶着理所當然的自信語氣。
安德莎聽着對方的話,卻只是沉默着沒再說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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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迪南感覺自己似乎陷入了一個漫長、古怪、陰沉而又壓抑的噩夢,他在這個噩夢中彷彿被替換成了另一個人,以一種渾渾噩噩的狀態做着可怕的事情,然而在噩夢中,他卻始終覺得自己是清醒的——某種力量扭曲了他對整個世界的認知,他所見的不再是他真正所見的,他所做的不再是他真正想做的,他就如一個在搖晃燭光前搖搖擺擺的小丑木偶,拼命做着看似正常的動作——卻在地上投下了扭曲怪異到分辨不出來的影子。
而在之後的某個瞬間,他突然清醒了過來,噩夢中的一切褪去了僞裝,鮮血淋漓地呈現在他面前,他發現那噩夢中的事情……似乎已經發生了。
羅塞塔·奧古斯都看着猛然間從魔法陣中間坐起來的裴迪南,總是有些陰沉的面容上似乎露出一絲笑意:“裴迪南卿,你終於‘醒’過來了。”
裴迪南大口大口喘着粗氣,彷彿要用急促的呼吸把體內所有污濁的東西都清理出去一般,他終於覺得自己的心臟和精神都恢復了穩定,這纔有餘力觀察周圍的情況——這是一間看上去很像魔法實驗室的封閉房間,沒有窗戶,只有一扇小門,明亮的魔晶石燈照亮了整個屋子,附近所有牆壁上則都刻滿了彎彎曲曲的符文。
裴迪南發現這屋子裡似乎除了符文之外便再沒有別的陳設,甚至連他自己躺着的地方,都是一個刻滿符文的圓形魔法陣。
“陛下,”老公爵終於恢復過來,他腦海中曾被壓抑的記憶和正確認知都在瘋狂“反涌”,讓他短短几秒鐘內便意識到了之前幾天發生的可怕事情,曾經歷過無數風雨的昔日狼將軍此刻也不禁感到一股寒意,“我可能被污染了!我之前……”
“我知道,我知道,裴迪南卿,事情已經發生了——你需要進一步恢復冷靜,”羅塞塔·奧古斯都表情平靜地說道,“情況確實很糟,但還不算太糟。”
裴迪南深吸了一口氣,從魔法陣中站起來,他語氣急促:“我們和塞西爾……”
“已經進入戰爭狀態——是我們先宣的戰,或者說,是戰神替我們宣的戰,”羅塞塔看着裴迪南的眼睛,“裴迪南卿,馬爾姆·杜尼特藉助精神干涉的力量矇蔽並扭曲了你的認知,我們發給塞西爾的解釋被篡改成了戰爭宣言,但這不是你的錯誤。”
在這一瞬間,裴迪南感覺自己的心臟停掉了一拍,但他止住了陷入眩暈的趨勢,在意識到這件事已經無法挽回之後,他才彷彿突然注意到這間房間的異常——
這裡似乎是個魔法實驗室,到處都能看到符文一樣的東西,但仔細看過之後,他才發現那些竟都不是他認識的魔法符文。那些彎彎曲曲的紋路複雜精巧,風格卻不像陸地上的任何一個種族,在注視着它們的時候,裴迪南感覺自己有些壓抑的心情竟迅速平復、明朗起來,原本還殘留一些渾噩的思緒也很快變得極爲清晰。
老公爵下意識問道:“陛下,這裡是……”
“這裡仍然在黑曜石宮,這間房間是溫莎·瑪佩爾女士的一處實驗室。如果你指的是那些符文——它們來自深海,最初由海妖帶到塞西爾,隨後又由塞西爾作爲禮物送給我們。我想你應該曾看過這些符文中的幾個樣品,但像這裡這樣成規模的、完整拼接之後的‘屏障之屋’確實是你第一次見。”
“來自深海的符文……”裴迪南腦海中終於冒出了一些相關的信息,他記起確實有這麼件事,“那這些符文是用來……”
“清除你受到的污染,”羅塞塔淡淡說道,“並在未來的一段時間內確保你不會再度受到神明意志的影響——現在看來效果很好。”
裴迪南感受着自己精神狀態的迅速好轉,意識到對方所說的“效果”確實不錯,但下一秒,他便想到了另一件事。
“陛下,難道您早就知道我……”
“不,我可沒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羅塞塔擺手打斷了裴迪南的話,“但我敢肯定神明的污染滲透一定會蔓延到帝國的高層身上——我只是沒有想到第一個遭受污染且在起初完全未被察覺的人會是你,會是一個從多年前開始便在有意識疏遠和教會的距離的人。從這一方面,是我低估了神明意志對凡人心智的滲透能力,但從另一方面,我們現在更進一步確定了‘污染’的滲透和傳播規律,確定了受到影響的人羣範圍,這些都很有意義。”
羅塞塔說的非常淡然,而裴迪南則迅速從這位帝國統治者的態度和言詞中聽出了另一重含義——
這位帝王確實感到了意外,但讓他意外的只是那些“細節”,至於整件事情的走向……似乎直到現在仍然沒有偏離他的判斷。
這其中包括這場戰爭麼?
“陛下,”在短短几秒的沉默之後,裴迪南低聲說道,“我們接下來要做什麼?”
“戰爭爆發了,”羅塞塔彷彿自言自語般說道,他的視線沒有落在裴迪南身上,“……帝國也就該進入緊急狀態了。”
“您要啓用皇帝最高裁決權了麼?”
“十幾年前,我們曾嘗試給這個國家改換一番新局面,我們這麼做了,也確實做到了很多原本想都不敢想的壯舉,但現在回頭看看,我們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完,”羅塞塔平靜地說道,“有一些不該活下來的人活着,有一些不該保存的東西還保存着……你不覺得這很令人遺憾麼?”
“確實遺憾,”裴迪南·溫德爾說道,“看來我們可以把當年沒做完的事情做完了——可是還有一點,陛下,我們正在與塞西爾人全面開戰。”
“是那個瘋掉的神在和塞西爾開戰,”羅塞塔看着裴迪南的眼睛,“失控的神明是全人類共同的敵人——這一次,我們實際上和塞西爾人站在同一邊。”